錦瑟被這力道甩到一旁,頭顱重重地磕在窗子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眼前,是一片星星點點的黑。
她掙扎着向外望去,巨大的熱浪襲來,似乎要將此處的冰雪都融化了一般。
馬車在雪原上疾馳着,生怕被身後的火舌追趕上。
馬車內的東西被撞得四下散落着,丁零當啷,亂作一團。
陸三兒從未見過這樣詭異的景緻,那火似無根一般,來的突然。若是晚走一刻,怕是他們二人也會被交代在了此處。
難不成,竟是看着他們走了,才點的火?
臨走前巫青那意味深長的一眼,閃現在陸三兒的眼前。此時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懷中的手札咯得一陣陣發燙。
一場禍事來得突然,難免不教人多想。
這場山火整整起了五日,他們走出鬼谷外的雪原,尋了一家客棧落腳。客棧上空的雲,同樣也被燒的一片血紅。
“想必是哪裡的獵戶不小心落下了火種在這林中,不然這大冷的天,怎麼能起這樣大的火。”
店小二一邊爲他二人安置好住的地方,一邊解釋道。
這處位於西戎的邊陲小鎮,一向鮮有人至,客棧的生意也時好時壞。小二難得見有人來,倒是十分殷勤。
與盛京不同,這裡用來留宿的客房都在後院裡。
錦瑟二人跟着小二穿過大堂,走過一道長長的遊廊,便來到了寬整的後院。院中掃的極爲趕緊,只餘一棵粗壯的棗樹,上頭吊着幾顆乾巴巴的棗子。
院中安靜得很,想必是沒什麼人住。
冷風穿堂而過的呼嘯聲在耳畔來回響着,讓人的心頭也跟着一陣陣的發緊。
小二將客房一一打開,供他們挑選。
“這間便是咱們這裡最好的上房了,您二位是定一間還是兩間?”
市井出身的他自然是一眼就看出這二人並非夫妻的身份,於是有此發問。
果然,陸三兒答道,“兩間,挨着的。”
說着,他自懷中取出一角銀子遞給他,“我們要歇上兩日,這點子當時住店的食宿了。”
小二有些爲難地望着這沉甸甸的銀子,“您這給的有點多了,咱們這裡物價平着呢!”
說着便讓他們尋幾個銅板出來便是。
“多的當是賞錢。”
陸三兒也不贅言,便支使他下去。
小二哪有不應的,當即收下了。
“您放心,必定讓您在咱們這樂不思蜀!”
這目不識丁之人,還能掉得上幾句書袋子,陸三兒心中難免稱奇。
他將其中一間正對着陽光的客房讓給錦瑟,自己則是選了另一間。
“先歇着吧,旁的事明日再說。”
錦瑟似木頭一般,點了點頭,徑直進了屋。
碰了一鼻子灰的陸三兒顯然有些無措,只能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轉身入內。
牀榻上的被子是新續的,有着一股陽光的味道。
綿綿軟軟的,人躺在裡面只覺得輕飄飄的。
陸三兒脫了鞋襪,也顧不上洗漱就這樣上了牀,才沾了枕頭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醒來,天色大暗,空中瀰漫着一股焦味。
他推開窗子,那處正對着西邊的天空儼然更深了幾分。
想必火勢蔓延地更大了些,這樣的時候趕路怕是有些不妥。
正憂心間,小二前來敲門。
“客官,小的見您燃着燈,問一聲可要準備吃食?”
不得不說,這小二算的上良心,得了銀錢還能如此殷勤,倒也是個好的。
被他這麼一問,陸三兒這才發覺自己腹內空空,不自覺咕嚕叫了起來。
不知錦瑟用過飯未曾。
他打開門,正要去叫一旁的錦瑟,小二卻制止道,“許是沒醒,小的叫了幾聲,也沒人應。”
陸三兒望了一眼那緊閉的木門,心中便也作罷。
“來一碗陽春麪,煎上一個荷包蛋,二兩醬牛肉,再來二兩花雕酒!”
小二忙應了,一扭頭去廚房吩咐。
陸三兒徑直上前,這才發現這客棧人還是挺多的。
只是這人來人往,似乎都只爲了在這裡喝上兩口酒,閒話片刻罷了。
倒也悠閒。
不多時,小二捧着陽春麪上來了,見陸三兒望着別桌出神,忙笑道,“咱們店的招牌便是這醋溜排骨,您可要嘗一嘗?”
陸三兒見衆人都吃的津津有味,被小二這麼一推薦,難免起了好奇心。
“就依你的!”
“得了,再來一份醋溜排骨!”
小二高聲唱到,隨着他的聲音,衆人的目光探了過來,露出幾絲讚許之意,頗有些天涯知音的意味。
陸三兒舉起面前的酒壺,微微點頭回以微笑。
陳年的花雕味道濃郁,帶着些許凜冽的意味,直撲人心脾。這酒倒比他在軍營中喝的還要烈上幾分,稱得上一個好字。
陸三兒十分盡興,喝酒吃肉,不亦樂乎。
這是他出了樑營中最踏實的一頓飯了。
酒足飯飽,回到後院時,錦瑟的院子仍舊暗着。
難道是還睡着?
陸三兒望了一眼,雖有心問上幾句,但想着她如今大仇未報,必定不會輕易尋死,便放開了。
翌日,雞鳴未至,陸三兒便醒了過來。
並非他所願,實在是這空中的霧靄又重上了幾分,嗆得人喘不上氣來。看來,此地也不宜久留。
陸三兒眼睜睜地等到天光大亮,纔去敲錦瑟的房門。
迴應他的,是一陣空蕩蕩的迴音。
陸三兒這才隱隱察覺到一絲不對,立刻踹門而入。
果然,房間裡空蕩蕩的,被褥疊放地整整齊齊,絲毫沒有人住過一般。
他四下找了找,這才發現錦瑟的帶下馬車的包袱等物都悉數不見了。只餘一張裁得整齊的信紙,被壓在茶盞下。
陸三兒頭疼,他認不得幾個字,留什麼不好,留字條,當真是有些爲難他了。
他硬着頭皮拿起信紙,出去簡單的“之”、“地”這些,旁的一個不識。
正頭疼間,門口探進來小二圓溜溜的腦袋。
“客官,小的聽見您這邊有動靜,擔心出什麼事了,這纔過來看看。”
他一來,陸三兒眼中立刻燃起了光芒。
“來、你忙我看看這都寫的什麼!”
索性死馬當活馬醫了,陸三兒一把扯過小二,將信紙塞到他的手上。
外面的天色昏昏沉沉,明明是卯時三刻了,卻似黃昏西沉一般。
小二湊近了仔細辨認着。
“她說有事先行一步,在渭水外的十里坡等你。”
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