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一眼,杜世傑的眼淚便跟斷了匝似的滾落了下來。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這張臉跟妻子的臉,有七分相似,僅一眼,他就能確定,這就是他的孩子。血脈情緣是斬不斷的,那種天生的親近感騙不了人。
這就是他和佩蘭的孩子!
杜世傑擡腳向郭鬆走去,一步一步,走得無比的艱難。這條尋子路,他走了二十二年,今天終於看到盡頭了。
袁香君和江珊早已哭得了淚人,錦繡和杜娟也沒好到哪裡去。就連旁邊幾個男的,也都紅了眼眶。
郭鬆不認識杜世傑,不明白他爲會一見到自己就哭成了那樣,可是心裡卻是一陣悶疼,爲這個頭髮花白的男人心疼,想撫平他額頭的皺紋,想擦乾他臉上的淚痕。
他搞不懂,自己怎麼會爲了一個頭一回見面的陌生人產生這種情緒,可心底這種情緒怎麼都止不住,不停地漫延出來,讓他都快喘不過氣來。
他也不明白,爲什麼大家全都哭了,哭得他也想跟着哭。
短短兩三米的距離,杜世傑走了似乎一個世紀那麼久。
終於走到了郭鬆的面前,杜世傑擡起一直顫抖着的手,輕輕地落在郭鬆的肩頭,似乎怕這是夢一般,動作大了,夢就散了。等確定手下傳來的溫度以後,他又擡手,顫巍巍地撫上郭鬆的臉。
“孩子,我終於找到你了,我終於找到你了。”
杜世傑聲音嘶啞哽咽的說出這句話,老淚縱橫。“你媽終於可以瞑目了,她終於可以放心了,我把你找回來了啊。”
郭鬆的眼淚一下便掉下來了,他懂了,他懂心裡的那種情緒是因爲什麼了。
他終於明白過來,面前這個頭髮花白,神情激動中又帶着三分悲痛的男人,應該就是他的生身父親。
杜世傑一把摟過郭鬆,放聲大哭。二十二年了,他找了二十二年,終於把孩子找回來了。他終於可以告訴妻子,他做到了,她可以安心了。
郭鬆眼淚不停地流,視線一片模糊,只能感覺到摟住他的那個身軀,一直在顫抖,每一聲哭泣似乎都觸進了他的靈魂深處。
擡起手,在老人的背上拍了拍,無聲地安慰着他。
杜世傑幾乎哭得要背過氣去。
袁香君怕他身體受不了,擦了擦眼睛,笑着說到:“老杜,孩子找回來是好事,快別哭了。”
“是啊,老杜,這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別哭了,也不怕我往後笑話你。”江河故意開着玩笑。
杜世傑花了好一會兒時間,才把情緒穩定下來,不再摟着郭鬆,兩隻手卻一直抓着郭鬆的肩膀不放,眼淚還是時不時的落下來幾顆。
江珊說到:“杜大哥,你肯定跟孩子有話要說吧,我們先出去,你們兩慢慢聊。”
說完,江珊朝大家使了個眼色,大家便紛紛從房間裡出去,把房門給帶上。
杜世傑抹去臉上的淚,拉着郭鬆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過了好一陣子,才把情緒平靜下來。
“你能給我看看,你的右臂嗎?”雖然他確定這就是他的孩子,可是他還是提出了這個要求。
郭鬆點點頭,脫下身上的棉衣和毛衣,僅剩下最貼身的那件。
杜世傑親自動手,把郭鬆的袖子往上捋,一直捋到肩膀處,在靠近右邊腋窩的地方,找到了那顆米粒般大小的硃砂痣。
看到這顆痣,杜世傑又忍不住掉了淚,這回倒也沒像剛纔那樣失控。把淚擦了,趕緊把郭鬆脫下來的棉衣披在他的身上:“快穿上,別再凍着了。”
郭鬆把衣服穿好,坐在椅子上,有些侷促不安。他看着杜世傑頭上的花白和臉上的皺紋,心裡有些難過。杜世傑的衣着告訴他,他的這個生身父親的家庭條件很好。如此好的條件,他看上去卻如此的蒼老,不用說也知道,必定是操勞過度。
而郭父郭母,年過六十,看上去卻比眼前這人年輕了不少。
杜世傑伸出手,在空中比了一下。
郭鬆不明白。
“你被偷走的時候,才這麼點兒高。”
似乎陷入回憶裡一般,杜世傑喃喃地說到:“那時人家總說你長得慢,三四歲了,看着就跟兩歲多點兒的孩子差不多。他們不知道,你媽身子弱,你生下來的時候,又瘦又小,跟只貓崽子一般。你媽跟你奶奶和外婆想了多少辦法,才把你一點點養起來……”
說到這裡,杜世傑又哽咽了起來。
郭鬆伸手在杜世傑的背上拍了拍,無聲地安慰着他。
杜世傑抹了淚,又笑着說:“她們要是知道,你現在長得這麼高大,這麼強壯,一定會高興的。”
說着,杜世傑從上衣的內袋裡掏出一張張隻手掌那麼大的照片出來,遞到郭鬆面前:“孩子,這是你媽媽的照片,你看看。”
郭鬆接過來一看,他就知道爲什麼杜世傑僅僅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能確定他的身份了。因爲他的長相,跟照片上那個美麗的女人太像了。只是他是男子,臉龐多了幾分剛毅。若是柔化一下,他跟她,有九成的像。
僅僅只是這麼一張照片,就看得郭鬆心裡直髮疼。這是他的母親啊,他和她卻再也見不着面了。
“那當年我是怎麼丟的?”郭鬆開口問到,自從知道自己不是郭家的孩子之後,他不止一次地想起這個問題,他特別想知道。
要不是在病房外聽到郭家兩口子的那番談話,他肯定會以爲是他的親生父母把他給遺棄了。畢竟他出生後的那幾年,日子實在是太過艱難,孩子太多養不活,遺棄一兩個真的不是什麼怪事。
杜世傑嘆了一口氣,說到:“那時候我剛調到縣城裡,那個縣城特別貧困,單位分的房子太小住不下,我跟你媽,還有你江叔兩口子去外面賃了房子。附近住了一對據說是逃荒來的夫妻,姓郭。平時他們總喜歡上咱們家去套近乎,混口吃的。你媽那人面皮薄,抹不臉說不讓人去。你袁姨爲這事沒少說你媽,你媽卻總是說,日子艱難,能幫襯一點就幫襯一點,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