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中午要在綠水城喝一個朋友的喜酒,想起你在這裡,就早點出門,先來看看你。”他說完,目光轉在芸娘和鍾南的身上,疑惑道:“這兩位是?”
“哦,這是我的好朋友,我將她當姐姐看待,這是她的小叔,還有她一個小姑,目前都在幫我的忙。”阮雲絲說完,便笑着道:“大哥來的真巧,恰好我也要去綠水城,不如一起走吧。”
阮思齊笑道:“你就這麼小氣?連一杯茶水也不給我喝,便要打發我走?”
阮雲絲這時候已經知道大哥是絕不會逼迫自己回家的,心中一點兒負擔也沒有,聽了這話便笑道:“大哥說什麼話?我什麼時候就這麼小氣了?只是我去綠水城辦完事,中午還要趕回來呢。”
阮思齊邁步往屋裡走,一邊點頭道:“這是對的,你一個女人家,拋頭露面已是不該,若是在外面逗留,就更要惹是非了。”說完來到屋裡,阮雲絲親自給他倒上茶水,恰好家裡還有昨日做的白糖糕,也便撿了一盤子上來,權作點心。
芸娘和鍾南心中對阮思齊的身份猜疑不定,卻見阮雲絲走出來,低聲讓他們幫着把將上千匹的錦緞和麻布葛布裝上馬車,她這裡纔回到屋中,卻見阮思齊望着她道:“你和小公爺把話說開了?”
阮雲絲點點頭,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道:“他如今怎麼樣?”
阮思齊嘆了口氣道:“我就知道你和他把話說開了。只是一直沒法去問他。早就想過來問你,又怕惹起爹爹疑心,好容易今兒才找着這麼個機會。你說你也是,小公爺上輩子真不知是欠了你什麼,這一世要被你如此磨折。虧你還有臉問他怎麼樣,這些日子人都瘦了一圈,原本一個風度翩翩的溫潤君子。如今卻是沉默寡言,幸好他是天子近臣,也知道以國事爲重,不然我真怕他就這麼一蹶不振下去。”
阮雲絲心中也十分難過,怔了半晌方道:“他還能知道以國事爲重,這就好。兒女情長,總會隨時光而消散的。是了,哥哥這以後還是常和他一起相聚嗎?”
阮思齊瞪了她一眼,冷哼道:“怎麼可能?不過是幾個好友偶爾相聚時,席間見一面說兩句話罷了。我倒是有心親近他。只是心中抱愧,看來他也是想和咱們阮家徹底斷了聯繫的模樣。怎還有臉上前?”
阮雲絲低頭嘆道:“都是我惹的禍,倒讓哥哥難做。可是又有什麼辦法?事到如今,我是回不了頭了。”
阮思齊也嘆了口氣,他心裡是盼着妹妹能夠嫁進蘇家的。只是一想到對方家人對阮雲絲的態度,也就覺得十分頭痛,知道妹妹嫁進去也要受委屈,反正事情已經走到這一地步,還不如不插手好了。
阮雲絲見哥哥沉默不語。也就聰明的將話題轉去別處,輕聲問道:“爹爹的身體還好嗎?哥哥……在他老人家的面前,沒有露出形跡吧?”
阮思齊搖頭嘆息道:“爹爹的身子也大不如從前了。尤其是找了這麼長時間也沒找到你,他也放棄了。唉!早知這樣,我當日就不該心急嘴快,把這事兒告訴他。不過還好,總算他老人家還不是什麼七老八十的年紀,朝堂上的事情也不用他操心,在府裡頤養天年,倒還可以。”
他說到這裡,便皺了皺眉頭,阮雲絲是什麼人?立刻覺察出不對勁兒,連忙道:“怎麼?家裡還有什麼事情讓爹爹不順心嗎?”
阮思齊冷笑道:“咱們繼母和那幾位姨娘妹妹的手段,難道你沒領教過?有她們在,爹爹怎麼可能舒心?罷了罷了,這都不是你我能過問的。只是上個月,五妹妹嫁給了甄尚書的一個外甥做姨娘,這讓爹爹很是不滿,卻又架不住方姨娘和五妹妹願意,天天在爹爹面前纏磨,甄尚書那邊又給壓力,所以到最後還是把人嫁了過去。”
阮雲絲皺眉道:“五妹妹怎的如此糊塗?她雖是庶女,但咱們畢竟是侯府人家,若是不去尋那些高門大戶,就找個老實本分的人,做正室也是可以的,何苦去做人家的姨娘?就算是甄尚書的外甥又怎樣?”
阮思齊冷哼道:“方姨娘口口聲聲說咱們家如今沒了勢力,又說因爲妹妹,連累了幾個女孩子的名聲,其實咱們家再沒落,侯爵還沒被削去呢。妹妹的事情已經過了七年,都沒人再說起,和你又有什麼相干?分明是她們母女兩個勢利眼,看中了那個劉明有個御前紅人的舅舅,又是家財萬貫,他本身也是吏部裡一個肥缺,這才把腦袋削尖了想嫁給人家,你也知道,五妹妹姿色還是不錯的,那劉明有次在廟裡看見了,也是念念不忘,讓他舅舅施壓,這樣兩下夾擊,即使爹爹不願意,也是沒辦法了。”
阮雲絲默然不語,阮思齊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激憤,又說了不該說的話,連忙安慰道:“妹妹別多心,這事和你其實無關,只是方姨娘怕爹爹不答應,故意拿你出來戳爹的心窩呢。”
阮雲絲笑道:“哥哥也太小瞧我了,難道我會將那兩個勢利女人放在心上?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既是她們自己的選擇,將來有什麼結局也和別人無關。我……我只是聽哥哥說爹爹的情況,心裡有些難受,從前是我太任性,不知道爹爹和哥哥對我的好,只以爲你們要我嫁進蘇家,是爲了和蘇家聯盟。如今我經歷的事情多了,雖然沒有兒女,卻也知道了父母之恩,所以想起爹爹,心中又是愧疚又是難過。”
兄妹兩個說着話,忽聽鍾南在外面道:“姐姐,布匹都裝上車了,咱們是這個時候就走還是再等一會兒?”
阮雲絲看了看天色,對阮思齊笑道:“大哥,時候還真的不早了,我看咱們就動身吧。”說完阮思齊也點頭笑道:“聽小公爺說了一句,似乎你現在織錦倒是弄得風生水起,走,我也去看看那些布匹,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當日就敢逃家。”
兩人並肩出去,來到鍾南僱來的那輛馬車前,阮雲絲打開簾子,只見馬車裡已經整整齊齊裝了一車廂的錦緞,看在眼裡真是耀眼生花。
這外面擺着的錦緞恰好都是上等的妝花錦,仍是之前纏枝芙蓉和花開富貴的圖樣,阮思齊只看了一眼,便不由得吃了一驚,伸手摸了摸,疑惑道:“這妝花錦可是上用的,民間都不許流傳吧?怎麼?也是妹妹織的?”
“是,哥哥如今知道妹妹的手段了吧?”阮雲絲微笑,卻見阮思齊倒吸一口冷氣,如同看怪物似的看她,喃喃道:“了不得了不得,想不到你逃家後竟有這樣天大的機緣,學了這樣本事,難怪這麼多年石沉大海,從沒有隻言片語捎回家去,原來是自己也活得好好兒的。虧我和爹爹還異想天開,以爲你在外面漂泊,走投無路了就會回家呢。”
阮雲絲這時也走上前,在那一摞摞的錦緞中翻找着,一邊笑道:“是,讓哥哥和爹爹失望了,都是我的錯,咦,找到了……”
一邊說着,就費力的抽出了一匹錦緞,遞給阮思齊道:“這是市面上還沒有的新鮮花樣,哥哥拿回去兩匹,給爹爹和你自己做兩套衣裳,這也是進貢的呢,只不過不能和上等妝花錦相比罷了,再撿兩匹緞子拿回去給嫂子也做兩件衣裳。”
阮思齊看過去,卻見這匹錦緞是藏藍色的底子,上面是祥雲圍繞壽字的圖案,十分精巧不說,那圖案中用了金絲銀線,陽光下熠熠生光,果然是上品,因欣然笑道:“雖比不上妝花錦,也是錦緞中極好的了,這樣式也別緻,既然妹妹大方,我就不客氣了。回去給爹爹做套衣服,他定然喜歡。只不過今天不成,你看看先寄放在流錦的總店裡吧,我到時候去拿。”
阮雲絲有些傷感,悵然道:“妹妹怕是這一生也難回去盡孝了,好在如今還有哥哥,有時候,也只能託您幫我盡一點孝心。”說完合上了馬車簾,自己擦了擦眼睛道:“好了,咱們走吧。”
阮思齊騎着馬,身後跟着兩輛馬車,出了村子上了大道,走了一個多時辰,便來到了綠水城,此時太陽就已經升上半空了,兄妹二人在城門口分手,阮思齊徑去赴宴,阮雲絲卻讓鍾南往流錦布莊去,卻聽鍾南道:“姐姐難道忘了?言掌櫃已經不在綠水城,說過,有什麼事或者送貨的話,要咱們去京城總店呢。”
阮雲絲在馬車裡拍了拍額頭,苦笑道:“我倒真把這事兒忘了個底兒掉,也罷,便去流錦總店吧,這下好,中午是一定趕不回去了,說不好就要在總店裡蹭一頓飯。”因馬車轆轆調轉了頭,就往京城而去。
來到流錦布莊總店,言掌櫃在二樓上聽見下面大毛和二毛驚喜的聲音,接着又聽到答話得人分明是阮雲絲,只歡喜的一口氣奔了下來,哈哈笑道:“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阮姑娘你給盼來了,這足有好幾個月,你到底都織了什麼好東西,就這樣拿喬我們?還不快拿出來給我看看呢。”說完便對身邊夥計道:“去三樓請五公子下來,就說阮姑娘來了。”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