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廿年往事上心來

金屋恨?網友上傳 七十三 廿年往事上心來

元狩元年春二月

一輛寬敞精緻的車馬緩緩行在長安東市街頭,在子夜醫館門前停了下來。下得車的眉宇軒然的男子,一身玄色織錦深衣,負手而行,雖然不着痕跡,但內斂的尊貴,還是讓每個路過的人都停步打量。

“公子,”楊得意笑道,“夫人就在裡面呢。”

劉徹頷首,看着醫館內川流不息的人羣。這些年來,子夜醫館在大漢的名氣漸盛,前後坐堂的大夫,都是一代國手。收的醫緇對平民來說又不算太貴,尤其到了蕭方手上,蕭方救世醫人情懷,連最徹阿嬌訂的日醫十人的規矩都慢慢打破。漸漸的,前來求治的人就只能在醫館之前排起長隊,守上一天一夜也無所怨言。

而此時,蕭方皺了眉,正爲當前一青年診脈。那青年一身淡青深衣,華服美飾,看的出尊貴,但面色焦黃,顯然身體不佳。

“蕭大夫,”青年身邊的老者道問道,“我家少爺如何?”

蕭方略擡了眉,搖首道,“暫時不妨,但公子若是再不用心調養身子,恐怕三年之內,大病將至,危及性命。”

老者面上便浮現出憂慮神情,向蕭方躬聲道,“還勞蕭先生幫幫我家少爺。”

“希叔,”青年含笑道,面上卻不是那麼在乎,“你不要那麼擔心啦,”斜着眼睛看着蕭方,漠然笑道,“聽說蕭先生是我大漢第一名醫,不知是否屬實?”

蕭方便一怔,謙遜道。“方無能,如何敢當這樣的名聲?雁兒,”他回身喚道。看阿嬌放下手中竹簡,望過來。“你爲這位公子診一診脈。看看是否能看出什麼?”

青年眉一揚,欲待發作,卻見了陳阿嬌清豔的容顏。一怔,便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很是熟悉。卻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陳阿嬌今日來子夜醫館,自是不能穿的太華貴。青衣素服,若不是髮髻妖嬈,幾乎便是個男兒裝束了。劉堂縱然見過,又如何想的到昔日大漢朝第一女子,堂邑翁主陳阿嬌會以這樣地裝束出現在一家醫館?

阿嬌便伸手便觸脈,初入手只覺脈象一絲也無,顰眉剎那,方移動手指。在脈下一寸處再試,果然一絲凝澀的脈象顯現出來。

竟是千人裡也難得一見的斜飛脈。

“脈凝而不鬱,澀而不散。似乎心有鬱結而無法反散。寄情於酒,漸至傷肝。”陳阿嬌擡眉看向蕭方。嫣然道。“師傅,我說地對麼?”

醫館外。劉徹負手進來,淡淡道,“蕭先生果然好醫術,調教出來的徒弟也極具功底。.,.”面上沒有表情,繞是伺候在他身邊多年地楊得意,這一刻,也看不出他的喜怒來。

陳阿嬌一怔,便覺得手下脈象一滯。不由留心去看青年,卻見青年面上含笑,並無半分異樣。

蕭方眸微微一暗,頷首致禮,道,“劉公子。”

劉徹望向阿嬌,淡淡道,“你出來也久了,該歸家了。”

陳阿嬌無奈,輕輕頷首,微笑對蕭方道,“師傅,徒兒先告退了。”

出了醫館,劉徹攙着阿嬌上了馬車,感覺阿嬌微微僵,卻沒有反抗。

“皇上,”車前,聶蒙輕輕道,“回堂邑候府麼?”

“不,”劉徹搖首,道,“在長安城走走吧。”

聶蒙領命,便架着馬車在長安大街上緩緩走過。

陳阿嬌不由意外的看了劉徹一眼,看來,他亦發現了不對。心中微微嘆息,這果然是個極精明的主兒,若非剛纔她正在診那人的脈,想來竟連她也未必查覺地到。

漸漸行到僻靜的地方,果然,有一隊黑衣人從檐上街角竄出來,圍住車馬。

爲首的黑衣人抽出長刀,肅殺道,“劉徹,你便留下命來罷。”

車內,劉徹冷笑,薄脣勾起了一個肅殺的弧度。

“這些亂臣賊子,總是殺不盡的。”他冷冷道。車前,聶蒙揚起頭,扔下斗笠,揚眉冷笑拍掌。街尾便衝上來一隊期門軍。“襲擊皇上,是誅九族的大罪。這些逆賊,一個都不要放過。”“聶蒙冷道。

陷入如此不利的境地,黑衣人卻沒有半分膽怯退縮,爲首者仰天長笑道,“我早該想到,在未央宮裡高高做着的皇帝,怎麼可能真的帶這麼些人就出來“太子殿下,”他地聲音漸漸慘然,“屬下今日拼得一死,也爲你手刃劉徹,慰你在天英靈。”

車內,劉徹的面色變了。

劉徹在位近二十年,春秋鼎盛,朝臣對兩位嫡皇子也相當猶豫,持觀望態度,所以至今並未立下太子。

那麼,黑衣人口中的太子,只能是漢景帝地第一位太子,劉徹的哥哥,阿嬌地表哥,險些嫁於地人,慄太子劉榮。

當年,正是如今的王太后和館陶大長公主劉嫖聯手,將劉榮拉下太子之位,貶爲臨江王,後在藩地死去。

正是這樣地因由,締結了劉徹與陳阿嬌的婚姻。

臨江王劉榮死去之後,景帝念及父子之情,到底有些傷心,沒有牽連他的家眷。而記憶中,劉榮有一個庶子,喚做劉堂。在父親死後,亦失去蹤影。

如果,當年劉堂沒有被家僕帶着逃逸,是否,王皇后母子會放過他呢?阿嬌不知道。

陳阿嬌嘆了一口氣,以這樣的因緣,劉堂若執意復仇,也在情理之中。她便憶及子夜醫館裡青年的臉,果然眉眼裡頗有劉榮的影子。

劉榮哥哥啊。那個在春日午後如玫瑰花的少年,漸漸地在時間流徙中。淡出她的記憶。如果不是今日的青年,她多半便再也記不起。

車內,劉徹地臉陰晴不定。驀然拉過阿嬌,在她臉上落下一個吻。道,“嬌嬌,你要小心些。”取了劍,掀開車簾,跳下車去。

“皇上。”聶蒙正在廝殺,將鋒利的劍鋒刺入一個黑衣人地體內,看見劉徹的身影,大驚道,“皇上還是回到車中,免得刺客激烈,傷到了皇上。”

黑衣人在期門軍酷烈的殺戮中,銳氣盡失,此時見了劉徹的身影。竟又振奮起來,試圖殺到劉徹身邊。

劉徹冷漠的看着一具具屍體倒在身邊,有黑衣人地。也有期門軍的。忽然道,“剩下的。抓活

聶蒙一怔。然而皇上的話,是不得不聽從的。好在此時期門軍已經佔定了上風。尚有幾個黑衣人,零零落落的反抗。再過了兩柱香的時間,俱被擒獲。

“皇上,”聶蒙拭去了劍鋒上的血跡,走到劉徹身邊,翻身下跪,衣袂上尚沾着血跡,“微臣不辱使命,已將逆賊十六人擊斃,四人擒獲。請問如何處置?”

劉徹便頷首,道,“押往廷尉府,交給張湯。告訴張湯,讓他不惜一切方法,爲朕審出來。”

“另外,吩咐下去,封鎖城門,在長安城裡搜索劉堂。”

“是。”聶蒙領命。

劉徹回首,卻見馬車上阿嬌掀開簾子,面色平淡,雙眸有明瞭之意。心中便一嘆,他本不願阿嬌接觸這樣肅殺的事。卻忘了,她生命中地第一次肅殺,竟是他帶給她的。到如今,刀光劍影,或是血流漂櫓,都已是平常事。

“嬌嬌,”他上了車,沒有回頭,低聲道,“朕送你回堂邑候府吧。”

“嗯。”

“……過了今日,不要隨便出府了。劉堂縱然先前認不出你來,在今日之後,也知曉你的身份,若見了你,定然對你不利。”

陳阿嬌沉默良久,忽然噗哧一笑,“皇上,你是否知道,適才我爲劉堂診脈,他實已病入膏肓。若無我師傅爲他調養,三年是說久了。不出一年,多半就不行了。”

“朕並無意難爲劉堂。”劉徹看了她一會,道,“到底是我劉氏子孫。朕能饒過膠東王與江都王后裔,便容不下一個劉堂麼?只要他能放棄,朕可以當作沒有這次刺殺,善待他。”

陳阿嬌便低下頭去,淡淡地笑,她並不清楚劉徹這樣說是假意是真心。但是在劉徹已經獨掌君權,君臨天下的如今,劉堂地存在,實在微不足道。

可是,無論如何,她並不希望劉堂無聲無息地死去。

也許是少年時對劉榮若有若無的歉意。若不是她和孃親,劉榮本來有機會,君臨天下。最終卻無聲無息地死去。

被劉徹冷落的那幾年,她也曾隱秘的想過,如果,當初,嫁的是劉榮,仁慈寬厚的劉榮,是不是,會幸福很多?

可是,一切都沒有如果,更何況,她並不愛劉榮。可是那個在未央宮春日,和善的微笑,喚着她阿嬌妹妹的少年,她從來,就不希望他死去。

漸漸到了堂邑侯府。她在飛揚的車簾間已經看到侯府硃紅色的煊赫門庭。

數日未見的劉陌站在門前,看見馬車,眼睛亮了起來。

“孃親,”陌兒喚道。

阿嬌看着他,便不覺憶起了廿年前的劉榮。相似的風度,溫暖的笑容。

最是無情,帝王家。

這句話,她聽了太多年。有無數這樣的或是那樣的事例證明了它的正確性。

她忽然心中一痛,在心中默默道,“陌兒,孃親必不會讓你有機會嘗受這樣的痛苦。”

手心一暖,卻是劉徹執起她的手。“嬌嬌,”他看着她的眸,溫言道,“朕不會讓陌兒走上劉榮的路。”

劉榮失勢,是因爲漢景帝疏遠了他們母子。

劉徹心知阿嬌對自己的一雙子女有多麼看重,如果,這樣一個誓言能夠讓阿嬌更加安心,那麼,他並不吝於作出這樣的承諾。金屋恨一羣:12069138已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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