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頭一次覺得自己極其苦逼,在權貴皇室的圈子裡,她是個琴棋書畫的全才,身份尊貴,遇事又有一衆姐妹們幫襯,簡直是活在天堂裡。可在江湖上,她就是個廢物,因爲她除了點三腳貓的輕功,什麼也不會,隨便一個人,輕輕的一掌都可以讓她吐血,沒了暗衛,她更是彷彿舉步維艱,在外面連大聲說話都不敢。錦瑟忽然覺得自己很可悲,她嚴重懷疑,就她這樣的還想帶着素衣隱居?保護得了素衣麼?
帶着這樣的悲觀兼自卑的情緒,錦瑟失眠了,她甚至在考慮要不要回宮以後先找個大內高手拜師?好好地鑽研一下所謂的武功?不過以她如今的這個歲數,貌似也有點晚了吧。
就在錦瑟沮喪着覺得自己原來一無是處的時候,此時還有另一個人比她感覺更苦逼。
那就是嫁給令狐源的楚雪熙,自從過了那如噩夢般的一夜後,令狐源接連幾天都沒有進楚雪熙的房門,讓他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卻也禁不住讓腦海中只餘下那一日所遭受到的巨大的羞辱。畢竟誰也不會想象的到,原本清高的雪熙公子,如今會被人像個青樓小倌一般欺凌。他深深地厭惡着令狐源的觸碰,但更厭惡的卻是自己的骯髒。以至於他當夜便在牀上輾轉難眠,一個人在充滿孤獨的慰籍中蜷縮着身體。
梅兒已經不在身邊,他無人可以傾訴,於是這種感覺只能強行壓抑着,日益加深,甚至在偶爾看到令狐源時更是禁不住的懼怕她的威勢與殘暴,不得不恭敬地在正君面前低頭展現自己的卑微與渺小。這種心理折磨,終於讓這個少年愈加黑化,也讓他在反覆思量中找到了一條往後賴以生存的新出路。既然他已經落得如此了,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只要擅用手段,何嘗沒有一絲機會,只要他放得開。畢竟他不想讓自己的青春與美色白白荒廢,他不甘心,憑他楚雪熙的美色,會沒有出頭之日。這個念頭一旦出現,就如同燎原大火,在寂靜的平原上燃燃燒起,無法抑制,讓楚雪熙自己都害怕不已,生怕被令狐源察覺。
於是過了兩日,當令狐源終於再次來到楚雪熙的房中時,她略有些驚訝地看到這含苞待放的美少年竟主動斜臥在牀榻上,以誘惑至極的動作慢慢褪下自己的衣服,甚至邊扭動着身體發出渴求的叫聲,這位曾經的雪熙公子如今似乎已經完全放下了他所有的身段與矜持,曾帶着野心與自傲的雙眸彷彿也只留下水漾漾的春意惹人垂憐。即使在令狐源這樣一個老婦人的身下,他也似乎都甘之如飴,無論什麼樣的動作,姿勢,話語,只要令狐源想,他都毫無禁忌地表現着,旁若無人大聲地叫喚着,遠不若第一次那般似乎生怕人聽見一樣的羞澀。
他完全放開了,恐怕比青樓中最放得開的小倌兒都肆意,也許這正是令狐源原本想要的結果,但這並不真實,一個人不可能在幾日內改變,如果真的那麼快改變了,她反而會懷疑此人的用心。越是有權勢的人越是疑心病重,一步步從底層爬起的令狐源更是如此。
一場雲歇雨停之後,令狐源從楚雪熙的身上起身,她的臉上並不見半絲疲態,一把勾起楚雪熙的下巴,她微眯着眼仿若無意地道:“小美人今日怎麼叫得這麼激烈?嗯?還是心理如今打着什麼壞主意?”楚雪熙此時正光着身子被綁在椅子上,雙腿則被分別綁在椅腳兩側,大大分開讓人一覽無餘,白嫩而柔弱的身軀上佈滿汗漬與不知名的水漬,潤潤得更顯豔色,見令狐源如此問,他忍住周身的顫抖,生怕自己一個不慎流露出對令狐源的厭惡,故意地柔聲道:“莊主怎麼就停下了?雪熙懇請莊主再寵幸一回…就用莊主喜歡的動作,怎麼樣都可以…”
令狐源細細地審視了他半晌,忽然笑了:“想要?可惜我沒興致了。”
“莊主…”他咬着下脣,楚楚可憐地看着令狐源,帶着無限的魅惑,楚雪熙很美,當他故作姿態時自然更美,眼波流轉,語帶媚態,再加上如今毫無遮掩的玉體橫陳,直是千嬌百媚不能形容。
可令狐源卻忽然變得好像厭倦了他的這番做作,她俯身撿起自己落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地穿起,直到衣冠整齊,她又走到了楚雪熙的面前,神情輕蔑地看着他故意裝出的渴望臉蛋,問道:“這就是你想要的?”隨即,她用手開始在他的身上點火挑逗着,楚雪熙不知道這可惡的老女人這次又想幹什麼,但到了這一刻,卻也只能把戲演下去。然而無論他怎樣使勁渾身解術,令狐源似乎都能輕易地把他看透,她再沒有新婚夜之時的急迫與新鮮感,僅僅娶了他幾日,就已經好像是在看一件已經被玩得厭倦了的玩具,而她的神情越是不屑,手下的動作就越是加大。很快的,楚雪熙又一次不得不露出時而迷醉時而痛苦的表情,也就只有在這種時候,他很難僞裝自己心中不得不自甘下流的痛苦,幾絲掙扎之色在他恍惚的神情中一閃而過,令狐源深沉地看着他,眼中嘲弄不減,手下的動作繼續加大,楚雪熙終於控制不住,脣間溢出了喘息,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令狐源眼中對他的輕視,心中再度陷入巨大的羞憤之中,可身體還是又禁不住在她的手指下興奮了起來,只能掙扎而渴望地看着令狐源,可令狐源卻突然在這樣的緊要關頭乍然而止,然後,她從懷中掏出手絹,慢條斯理地一根根手指擦了過去,好像剛纔摸到的都是髒東西一般,她冷笑着看着猶自沉浸在迷茫中輕喘的楚雪熙,湊近他道:“說實話,你到底想幹什麼?”
楚雪熙瞳眸一縮,猶如當頭被澆了一盆冷水,他頓時清醒過來。
令狐源注視着他,看到他的表情終於笑了,她拍了拍他的臉蛋道:“看來你已經很滿足了,既然如此,就這樣待着吧。”她說到最後,語氣冷冽,毫無動情之態,將擦過的帕子像個垃圾一樣的丟到了角落裡,大步離開。
看到令狐源投過來的最後一個冰冷的眼神,楚雪熙的心才真正降至冰點,他一直以爲只需要憑藉着自己的美色,總可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令狐源如今只是一個眼神,就直接讓他被震懾住了,使他又一次意識到了自己的渺小與天真。他的心砰然跳着,但卻是無限的悔恨,當日他爲什麼不老老實實地選擇一個普通世家做正君,明明有那麼多容貌俊秀的世家女兒對他情有獨鍾,他卻是不屑一顧,挑三揀四,最終選擇嫁到這僅次於名劍山莊的飄雪山莊,自以爲臥薪嚐膽終會有回報,結果卻是自取其辱。原來只是一念之差,竟然就是這般的天淵之別。
令狐源離開時甚至還吩咐守在門口的兩個小侍:“你家公子倒是天生風流,看起來很該在椅子上多綁一會,你們晚些再進去伺候。”
這話說的彷彿他楚雪熙天生YIN/賤一般,兩個小侍卻面不改色,道了聲是,待令狐源走後便又開門,微有些驚愕地看了眼此時坐在椅子上正一/絲/不/掛被用極爲難堪地姿勢雙手反綁的楚雪熙,臉上幾不可見的流露出一絲鄙夷,隨即便果真如令狐源要求的一般關上門不管了。
房內的楚雪熙恨極,卻只能緊咬牙關忍耐着,內心卻止不住的嘶吼。——令狐源,令狐源。
不一會兒,兩個小侍輕語的對話聲又在門外隱約傳來。
“還大家公子呢,如今看來,比最下賤的青樓妓子都不如。”
“可不是,之前向莊主求歡時那喊聲,聽得我都臊了。”
“我看嫁給我們莊主也是可惜了,真該去青樓做紅牌,讓江湖上的人也來看看他如今的賤樣,呵呵。”
楚雪熙咬牙忍受着,他知道這兩人定然是受了令狐源什麼暗示,故意如此言語侮辱想要叫他心理受不住,可他想不通,爲什麼他這般曲意奉承,委曲求全,令狐源還要如此折磨他。
他卻不知,正因爲他的能屈能伸,才讓令老謀深算的令狐源更爲忌憚,一匹烈馬不可怕,用鞭子馴服便是了,可若是一條毒蛇,那恐怕就非拔了他的毒牙不可,否則誰也不知道某一日他會不會反噬咬人。雖然如今在令狐源的眼裡,楚雪熙只是個小小的後院小侍,地位卑微,只比奴僕高一點罷了,可令狐源仍舊不敢大意,她一路打拼到今日,風風雨雨早已見了不少,在她看來,只是一個年輕的少年,就可以有如此心機,如此忍辱負重,讓她不得不慎重。令狐源可不認爲自己有多大的魅力可以讓一個年輕少年爲她神魂顛倒,無非都是互相利用罷了,她玩弄他們,而他們從她這裡得到江湖地位和富貴榮華,總有那些心大的以爲可以將她令狐源控制在手心,結果每一個都被她驅逐了出去。這後院除了正君程榮,還有哪個男人對她這個江湖草莽是真心的。但不真心不要緊,有所求最好,怕的反而是那些心機深沉,善於隱藏的人。也因此,過了這一夜後,令狐源真正決心要冷待楚雪熙,非必要時甚至還可以除了他。美人?他令狐源從來不缺。從某一個層次上來說,令狐源也許可說是個女人中的梟雄。
楚雪熙原以爲自己最大的恥辱與噩夢就是新婚那一夜,卻不料令狐源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可怕的多,在她的眼裡,自己所有的心思似乎都被看透,連一點手段都使不出,難道,他楚雪熙竟然真要如此過一輩子?不,絕不!
門外的小聲議論已經停了,楚雪熙方纔冷冷地出聲道:“你們兩個,說夠了沒有?若是說夠了就進來,別忘了我就算只是莊主的玩物,也始終還是你們的主子。”那聲音無端冷冽地教人心底發寒。兩個小侍對視了一眼,打開門復又走了進來。眼前的雪熙公子仍然以一種極爲奢靡放蕩的姿勢被捆綁着,但他的雙眸卻如寶石般湛亮,似出鞘的鋒利寶劍,隱隱流露出一抹寒意。
“我即便無法取悅莊主,也仍有一百種方法對付你們二人,別忘記了你們也只是莊主派來服侍我的奴僕,飄雪山莊的規矩絕不是擺設。別再挑戰我的耐心,現在,解開我的繩子。”
“可莊主說……“
“解開…”他再度出聲,打斷兩人的措辭,目光冷凝。
兩個小侍猶豫地對視了一眼,終於上前鬆開了捆綁他手腳的繩子。
“給我打水擦身。”站起身來,楚雪熙又揉着自己的手腕上的綁痕漠然地吩咐道。
“是。”不知道爲什麼,兩人忽然有些不敢直視楚雪熙的雙眸,那似乎是一雙可以將人吞噬的瞳眸,帶着凜冽的寒意,讓人禁不住的有些心驚。
錦瑟接連休息了幾天,才感覺身體總算是痊癒了,正如那如花公子所言,他的確算是“輕飄飄”的一掌,怪只怪錦瑟太弱不經風,以至於他第二日看到錦瑟仍舊一副病歪歪的模樣,面上就流露出了顯而易見的鄙視。所幸他給的金創藥的確是有效,塗了兩日果然連一點印子都不見。
多耽誤了兩天時間,錦瑟有些心急如焚,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儘快啓程上路,晚上也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乾脆起身整理起了包袱和清點銀兩,這兩日未免再有如花公子之類的麻煩,她甚至假裝退房又重新住進來,只是給自己換了個易容,變成了一個容貌標誌的少年,就爲她如今是個漂亮的單身少年,客棧掌櫃連給她吃飯也打了個人情折扣。畢竟玉錦瑟原貌也是個絕色,易容成有她三分姿色的少年對她來說是最簡單的,就是胸前纏着的布條肋得骨頭疼。過了一會,錦瑟覺得有些犯困,正預備上牀睡覺,就忽的感覺腦後生風,錦瑟敏銳的偏頭躲過,轉身想看是誰卻被人抱了個滿懷。就見一個深青色衣着打扮的年輕女子,湊近在她的耳邊笑道:“小美人,姐姐我可終於找到你了。”錦瑟傻眼地看着她,幾乎都忘了掙扎:“你是誰?“
“我呀,我就是江湖上有名的玉樹臨風,竊玉偷香,小白花潘玉是也……“
錦瑟抽了抽嘴角:“幸會!不過,你抱着我是想幹嘛?”
見他絲毫沒有被輕薄後的慌張,女子好奇地看了錦瑟幾眼:“看不出你倒是有幾分膽量,聽到我的名號也不害怕,還問我想幹嘛?你說我半夜來找你是想幹嘛,你知道採花大盜麼?我潘玉就是個採花的,採了你這朵花回家做我的小夫君,啊喲…快放手,啊喲…”
錦瑟面無表情地收回自己的手。
“你怎麼扭人哪…還這麼用力,啊喲,疼死我了…”女子揉了揉自己的手臂,又笑了,“小美人,你真是太不可愛了,算了,看在你馬上就要是我的小夫君的份上,我就原諒你了,來,給妻主親一個。”
“你眼睛瞎了是吧……”錦瑟忽然怒道,“別人也就算了,你剛纔抱着我就沒發現我是個女人?”
潘玉撅出去的嘴巴停在了半空中,那表情實在有些滑稽:“女?女人?”
“廢話!”錦瑟氣呼呼地到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她剛纔還險些以爲是個男人深更半夜地摸了來,嚇得心都漏跳了幾下,現在絕對得壓壓驚,“還採花大盜,連男女都分不清!”她輕嗤一聲。
潘玉湊近了她,上下其手的摸了摸,疑惑道:“你真是女人?你他媽是個女人你怎麼不早說?”話到最後居然是罵人,錦瑟的臉都黑了,她一把拍掉她的賊手,冷聲道,“你半夜跑到我房裡,我還沒問你呢,你還反過來質問我?”
“我是採花大盜啊姐姐,我不採花我幹嘛?這還不是昨天在街上看到你去買馬,覺得你長得好看纔跟着你進了這個客棧麼?本來還以爲半夜過來可以壓倒個美人有一番豔遇呢。”潘玉垂頭喪氣道,自來熟地也給自己倒了杯水,“真喪氣,居然讓我跑到個女人房內,你說你好端端的裝男人幹嘛,有病呢吧。”
錦瑟不想和她幼稚地對罵:“既然你現在知道自己搞錯了,請問你可以走了嗎?門在那邊,恕不遠送。”
潘玉看着她,眼珠子靈活地轉了兩圈,說道:“不過說真的,你扮起男人來可真像那麼回事,這一舉手一投足秀氣的,哎你說你是不是惹了什麼大仇家?所以纔不得不這麼倒黴的裝男人?”說到最後她似乎腦補出了什麼場景,手指亂顫地指着錦瑟,“莫不是你上了哪家的男人不認賬吧?這可不是個女人該做的事啊!始亂終棄要不得啊……”說到最後簡直就是控訴了,整一個慷慨激昂的模樣。
一個採花大盜居然還有臉來說她始亂終棄?錦瑟冷着臉等她說完纔回道:“賊喊捉賊,你是在說你自己呢吧,好女人會半夜摸到人房裡麼?”
“我當然是好女人,我要是看上了誰,看對了眼,我都是預備娶了人家的,採花採花,當然是要採回去的,這你都不懂?”
錦瑟又黑了臉,她是不懂,感情女尊世界裡,採花大盜還是個了不起的職業?
“言歸正傳,雖然你不是男人,不過總算我也是難得遇到長得這麼漂亮的女人,如果我請你幫個忙,你願意不願意?”話還沒說完,潘玉又加了句,“你要是不樂意,我就告訴所有人你他媽是個女人,讓你的仇家直接把你做了,怎麼樣?”說到最後,她甚至還嘿嘿一笑。
錦瑟懶得理會她:“你可以走了,我要睡覺。”
“你不怕我告訴別人你是個女人?你要知道一個女人假扮成男人,那可是件很丟臉的事情啊,說出去全大周的人都要笑話你的。哎對了,我告訴了你我的名字,你還沒告訴我呢。”
這是個話嘮麼?錦瑟真心是想昏倒了,她再度下起了逐客令,不過總算是習慣性的好言好語文質彬彬:“潘小姐,我真心沒空理你,明日我還得早起趕路呢,你的忙我不知道是什麼,不過就算想幫我恐怕也幫不上……”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潘玉直接拉過來一個用力直接扛在了肩膀上:“想幫我就行了,我也就不跟你客氣了,我就說嘛,長得好看的人一定心眼也好。”她扛着錦瑟徑直從客棧二樓跳了下去,然後如履平地在屋檐間用輕功飛馳了起來,一邊跑一邊還說,“真是個小事情,我保證耽誤不了你兩天的時間,哦對了,你是姐姐還是妹妹?我覺得要不以後我喊你小妹吧,親切。”
在潘玉肩頭的錦瑟還沒反應過來呢,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被潘玉整個扛起來就跑了,路上又是被她一堆話給繞得頭暈,頓時是那個欲哭無淚,她怎麼就忘記了,這江湖,本來就不是講理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