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恰恰是在沈羲房裡的,聽到這話時臉色就倏地變了一變。
沈羲也忍不住邊看着她邊把紈扇放了下來,問沈歆道:“過府來了?”
“可不是!”
沈歆並不知道沈嫣重生的事兒,尤自覺得這是喜上加喜的好事,因此還在笑道:“這會兒正在正院裡呢!
“那梅夫人果然和善,梅公子我也瞧見了,雖然是遠遠比不上我們世子爺,但也是一表人才,絕不比你們姐夫遜色!
“老太爺問了問他學問,挺高興的,我看八成這次就要走媒聘了!”
她這裡嘰嘰呱呱地說完,半天也沒有得到應有的迴應,一顆正待放入嘴的酸梅便就停在齒間。
“你們怎麼了?怎麼都耷拉着個臉?嫣姐兒你該不會真不想嫁梅琪瑛吧?爲什麼呀?
“這事擱在從前還能商量,如今咱們家都升這麼高了,老太爺和三叔肯定不會答應的!
“當初你母親出那事兒的時候,人家梅家可都沒有提出解除婚約!”
沈歆說着說着卻是已經有些激動,她從前渾雖渾,但這些道理她還是懂的。
這退婚可是背信棄義的事情,沈嫣這會兒想不嫁,怎麼可能?
沈嫣沒說話,半日才哼嘰了一句:“我又沒說不嫁……”
沈羲索性就問她:“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悶着可不行,事到臨頭了你都得有個決定。”
沈嫣只覺頭大如鬥,甕聲道:“說出來又怎樣?到底也沒有辦法。”
沈歆覷着她,才把手裡蜜餞塞了入口。
沈羲也沒再說什麼。
只是等沈歆被丫鬟請回拂香院之後,她才又皺眉問沈嫣:“你到底也是經歷過前一世的人了。
“先不要管沈家會怎樣,你先說,你嫁去梅家,一輩子活在前世由紀氏與紀家人造成的夢魘裡,那是你想要過的日子嗎?”
沈嫣抱頭鬱悶着,說道:“我當然是不想這樣。
“就算要嫁,我也想嫁一個完全不同的人,讓我脫離從前的記憶,哪怕他家世並不顯赫,也不是什麼有仕途潛力的人。
“我覺得,只要我跟他在一起,能像你和姐夫一樣安心快樂就好了。
“可是沒有沈家,憑我自己,什麼都不是,我又怎麼能只圖自己快活呢?
“大姐說的對,梅家也不錯,我不該強求那麼多。日子,不都是人過出來的麼?”
不是她不想去爭取,只是處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實在沒有辦法只顧及自己。
梅家也不是什麼大奸大惡的人家,說到不想嫁,也是因爲她自己的原因,並不怪他們。
沈羲也沒有與她爭辯。只說道:“那如果不嫁梅家,你有沒有想要嫁的人?”
沈嫣又頓了頓,這一年來跟隨沈羲,在外遇見過的女眷也不少,但說到權貴子弟卻就乏善可陳了。
因着紀氏總說她舉止輕浮,她甚至都沒怎麼接觸過什麼男子。
她忽略掉腦海裡閃過的那道影子,搖搖頭:“沒有。”
沈羲也嘆氣。
這種事情還是得她自己拿主意,既然都沒有遇到心動的人,這退婚的可能性又更薄弱了些。
“先這麼着吧,料想梅家暫且還不會走,看看再說。”最後她說道。
沈歆的話一點都沒錯,沈家倘若這個時候退婚真真是半點情理也沒有的。
別說梅家風評甚好,就是那不好的人家,無緣無故地在高升之後提出退婚,也平白讓人誤會人品。
但作爲她,尤其是在知道沈嫣曾經有過一段什麼樣的經歷之後,她又希望自己能幫她點什麼。
關鍵這事還絕不能用強,越是用強越是壞事兒,所以就是找蕭淮也沒用。
沈崇光的婚禮如期舉行。
聽到門口傳來唱梅家禮單的聲音之後,沈羲遂與沈嫣迎到了垂花門下。
梅夫人四旬不到,身段微豐,白皙豐潤的肌膚以及她眼角的和善透露出她順遂的主婦生涯。
聽說這是沈家大姑奶奶以及三姑娘,梅夫人微笑打着招呼的同時,目光又不覺往沈嫣臉上停留了一會兒。
沈嫣手心有點出汗,好在一路上賓客衆多,未露馬腳。
男客們自有去處。
燕王府這次又是四人全部出陣。
蕭淮做爲沈家的孫女婿,而且又是比較主動地承認着自己身份的那一位,早把沈家當成了自己的半個地盤。
略陪着燕王坐了一陣,便就被沈崇義請到了外廳,笑微微地說道:“今日府裡有位遠道而來的貴客,是我們嫣姐兒的未婚夫婿。
“因着初來乍到,在京師沒有什麼朋友,世子能否幫着與大姑爺他們陪陪客?”
蕭淮是知道沈家三姐妹情份好的,反正站哪兒不是站?就答應了:“人在哪裡?”
沈崇義就喚來了沈崇光來,引着他到了偏廳。
偏廳里人不多,挺顯眼的便是大姑爺楊潛正伴着的一位年輕公子。
約摸十**歲模樣,身量不如他們王府幾個英武,但是卻也挺拔修長,五官俊秀與舉止斯文得來又不露絲毫酸腐。
誠然比不上賀蘭諄那樣的極品,但是一襲月色錦袍襯托之下,卻也稱得上卓爾出衆。
“琪瑛,來見見世子。”沈崇光引着蕭淮進了門,便招呼道。
楊潛聞言笑着,隨即也做了介紹。梅琪瑛隨即俯首:“潭州梅琪瑛,拜見世子。”
蕭淮是第一次聽說沈嫣早就訂了婚,還有個夫婿——當然或許之前也曾聽沈羲提及過,但因爲不關心,也就忘記了。
眼下一見,也暗暗點了點頭,放下身段道:“梅公子不必多禮,請坐。”
這裡坐下客套了幾輪,蕭淮便覺這梅家書香門第名聲不假,梅琪瑛舉止談吐徹頭徹尾就是個書生。
一想,便就說道:“我們王府的賀蘭大人,不知梅公子可曾聽說過?”
梅琪瑛略頓,肅顏道:“賀蘭大人的大名,如雷貫耳。”
蕭淮笑道:“他今兒也來了,不如我替公子引薦引薦?”
這種文縐縐的書生,還是讓賀蘭諄來陪着比較好。
霍究與賀蘭諄正避開了所有前來套近乎的賓客,挑了園子裡楓樹下石桌坐着,一面翹着二郎腿吃茶,一面天南海北地嘮磕。
擡眼忽就見着蕭淮與楊潛正領着位面生的公子有說有笑地往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