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飛珊一直猜測祖父出了事,在幾次三番聯絡不上後,就更認定了這個想法。
她父親是嫡長子,當年死的就十分蹊蹺。加之秋家在劍川乃至於整個蜀地的龐大根系,若說沒有人覬覦家主之位,她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當時間推移,一直得不到任何祖父的音訊時,就開始竭盡全力的發展四通號,才終於博得今日的場面,也抓住了陸門世家變更的時機。
只是沒想到,祖父還活着。
這好消息讓秋飛珊歡喜的穩重都忘了,就只顧拉着秋光一個勁的詢問情況。
“祖父,您這兩年過的怎麼樣?您真的閉關了嗎?還是有什麼人對您不利?我這兩年得不到您的消息,也見不到您的人,真的快急死了……”
秦宜寧看得出秋飛珊對祖父是真心實意的,可秋光對與秋飛珊的親近似乎並不喜歡,表現的十分冷淡。
秋飛珊拉着他說話,可秋光卻一直面無表情,負手在一羣人的簇擁之下走在前頭,完全不迴應秋飛珊的話。
秦宜寧看到秋光蹙眉,冷淡的看向秋飛珊時,心裡莫名有些堵得慌。
這種一片真心,換來的卻是親人冷漠對待的經歷她就有過,所以特別能夠感同身受。
眼看秋光帶着秋源清、秋飛珊,以及身後的一衆手下迎面而來,秦宜寧心中不由得生起警惕。
不只是她,精虎衛與暗歎們都察覺到秋光的敵意,手中兵刃再度緊握。穆靜湖和寄雲將手扶在腰間軟劍上,一左一右緊挨着秦宜寧。
秋光走到近前,在距離秦宜寧三丈之外站定,拱了拱手道。
“忠順親王妃?小民久仰大名。”
他話語之中的冷淡和輕慢之意非常明顯,讓一旁的秋源清和秋飛珊都愣了一下。
秋源清鬆了一口氣,他本以爲老東西會記恨他對他的軟禁,逃出來後第一個就要整治他呢,沒想到老東西會反駁他素來疼愛的大孫女的看法。
老東西不想選定忠順親王來擁護,這正和秋源清的意思,更重要的是,這一次說不定老東西和他選定的是同一個人,這樣他們就站在了同一個戰線上,說不定老東西會因爲他們相似的立場,會因爲他的“有用”而不再計較他將他軟禁起來的事。
秋源清心思飛轉,不過也是眨眼的時間。
秦宜寧這廂見秋光擺明了輕慢的態度,輕笑了一聲,挑眉問道:“您便是秋家的家主秋老先生?”
“正是老朽。”秋光面上掛出幾分生意人特有的客氣笑容,道,“王妃見諒,我那孫女年紀小,小丫頭片子沒有見識,不懂規矩,方纔都是童言戲語,還請王妃不要當真纔是。”
一句話,就將方纔秋飛珊的一系列決定都否定了,並且將秋飛珊好容易得到的碾壓性優勢踩碎在腳下。
秋飛珊驚愕的瞪圓了美目,眼中晶瑩的淚打着轉,紅脣開合,半晌方道:“祖父,您……”
“飛珊,你知道你自己是什麼身份嗎?”秋光的聲音帶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啞,語氣嚴肅。
“祖父,您這是什麼意思?”
“家族的秘密,你怎能隨意宣之於口告知外人?”
“祖父,這裡沒有外人,忠順親王是咱們家族扶持的最佳人選,忠順親王妃知道這其中的緣故也沒什麼。”
“放肆,難道家族的未來走向何方,還要你一個小女子來指手畫腳?我這個家主還在呢!你讓家中的兒郎聽你一個女流之輩的不成?”
秋源清狠狠拂袖,寬袖甩出一聲響,那一下卻像是打在邱飛山的臉上一樣。
秋飛珊踉蹌了兩步,原本高挑挺拔的身形,卻像一下被人抽去了骨頭,失去力氣的跌坐在地上,兩行清淚順着她堪稱絕色的面龐滾落下來。
秋光怒道:“你也野夠了,也該好好的收收心,我就是將你縱容的太過,纔會將你縱出這麼大的毛病來。來人!”
“是。”
“將大小姐給的帶下去!”轉向秋飛珊道,“我會盡快給你選一戶好人家,往後你就相夫教子,好生鑽研女紅中饋,做好本分去吧!”
秋飛珊的臉色蒼白,被人抓了雙臂捆在身後也不知掙扎,傷心欲絕的掉着眼淚,被推搡着往馬車方向去。
秋飛珊的貼身婢女碧瑩捂着嘴嗚嗚的哭着,替主子委屈,卻不敢宣之於口,只追上去推搡抓住秋飛珊的大漢。
“你們尊重些,不可對大小姐無禮!”
看着秋飛珊踉蹌的背影,秦宜寧的秀眉緊緊粗蹙起。
秋光的意思太明白了。
這一切的原罪,不是因爲秋飛珊做的不好,也不是因爲秋飛珊的選擇不對,而是因爲,秋飛珊是女子!因爲這個女子,搶了家裡男人的風頭,秋光再看好秋飛珊的能力,也不可能讓她來掌管秋家。
也就是說,秋飛珊不管多努力,做的有多出色,最後也逃不過被蒙着腦袋聯姻的命運。
這是這個世界,對女子最大的惡意。不論做的多好,最後都要被男人壓制,鄙視,甚至做的好的那一部分戳傷了男人的自尊,還會讓男人惱羞成怒,給女子冠上不尊女訓的罵名。
秦宜寧抿着脣,且不論秋飛珊先前對她與逄梟的算計,只看智謀,她必須要服氣秋飛珊,看能力,她也對秋飛珊非常佩服。若是他們不站在對立面上,而能談合作,秦宜寧甚至覺得她和秋飛珊能做朋友,因爲他們屬於同一類女人。
但她比秋飛珊要幸運的多。因爲她的父親,不會像秋光這樣將她的努力一併埋沒,不會家裡站着她的便宜,還說她不守婦道。
更不要說她的丈夫,將她當做心頭的寶一樣,就算擔心她,不想讓她出來,也只是因爲怕她有危險,從來不是因爲什麼女人不能做主之類的狗屁爛理由。
秦宜寧看着秋飛珊被塞進馬車時,身邊的冰糖、寄雲、穆靜湖都目露幾分惻隱。
尤其穆靜湖,神色中透出幾分茫然,面上表情卻是分明的憐惜。他一隻手捂着心口,呆呆的不知在想什麼。
秦宜寧道:“既然如此。我自然不會強求,這便要告辭了。還請秋老先生命人放行吧。”
現在包圍着他們的是秋源清的人和秋飛珊帶來的人,剩下的幾十個還有秋光帶來的。
敵人數量龐大,秦宜寧更加不會讓身邊的護衛去冒險了。
反正她是被秋飛珊引來的,既然秋飛珊的意見家族不採納,也該讓他們平安離開纔是。
可誰承想,秋光卻露出個飽含深意的客氣微笑,拱拱手道:“放行是一定要的。只是王妃遠道而來,這些日寒舍照顧不周,老朽更是不曾盡心款待,王妃就多留幾日,好歹也讓老朽盡地主之誼纔是。”
秋源清聞言大喜。
果然,他與秋光的想法是一樣的!
秦宜寧面色一瞬緊繃,身邊的人更是立即緊張的我進兵器,蓄勢待發。
“秋老先生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還想再次軟禁我嗎?”
“話何必說的這麼難聽呢。”秋光撫卹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王妃是天下聞名的奇女子,能到我們這小地方來,是我們秋家幾輩子難得的福分,王妃還是不要客氣了。”
說罷,就擡起手擺了擺。
秋光帶來的人立即便上前來,要“請”秦宜寧回秋家。
這些人不似秋源清的那羣人,能力良莠不齊。仔細看來,雖然都是精壯的漢子,可這些人雙眼明亮,氣穴凸起,一看就都是不弱於精虎衛的一羣高手,甚至其中兩人一看就是身子輕巧,輕身功夫了得的。
“住手!”
“你們敢!”
“你們難道要真要造反不成!”
……
秦宜寧被穆靜湖護在身後,拉着她連連後退,低聲道:“這些人好對付,與之前那些根本就不一樣。”
“咱們有幾成勝算?”
“我若是單獨帶着你逃走,有九成勝算。”
“可是咱們有這麼多人!”秦宜寧驚的臉色煞白。
穆靜湖道:“我護不住所有人,而且我只答應逄狐狸保護你的安全了。”
“不行,我若逃走,這些人就都死定了!”
說話間,他們已退出幾丈遠,馬上就要登上馬車。
秋源清大驚,指着秦宜寧方向大叫:“不能讓她上車!”
一聲令下,秋源清的手下就都潮水一樣嘩的涌了上來。雖然都是一羣拳腳功夫一般的,可是掌不住人多啊!
精虎衛與驚蟄等人一時間陷入了最爲艱難的絕境。他們背對秦宜寧,將她護在圈內。每一個人都要面對三個以上的敵人,他們不能後退,不能倒下,只能奮力的拼殺。
這時也顧不上什麼不殺人了,生死存亡之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裡能不拼命?
可問題是,對方人多,不斷地以車輪戰的方式來消耗他們的體力。
除了穆靜湖一直護在秦宜寧身邊,寄雲都已抽軟劍迎戰,冰糖手裡的癢癢粉,麻醉粉,也都甩的差不多了。
“王妃,讓穆公子帶着你快走吧!咱們的人頂不住多久了。”冰糖退回到秦宜寧的身邊,壓低聲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