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源明睡夢之中被人剪了頭髮,本就嚇的魂飛魄散。
秋家守衛森嚴,竟還有人能闖進來,若是這風氣不扳正,往後怕不是睡夢中被人割了腦袋都不知道?
還有他那糟糠和兩個兒媳婦。
女人家,現在成禿頭,怎麼見人?他都恨不得直接對外聲稱這三個女人是想皈依佛門,直接就送他們去家廟算了。
如今他跌的慘痛,不等爬起來又被人嘲笑,面子裡子都掛不住,將臉皮都漲成了豬肝色,秋源明怒瞪着樓上的人怒吼道:
“衝,給我衝上去,這些就是縱火犯,就是潛入秋家企圖盜竊的罪魁禍首,給我拿下!能拿下那妖女的重重有賞!”
“是,老爺!”
護院拳師們得了吩咐,想着重賞,一個個打了雞血般爬起來就嗷嗷叫着往上衝。那怒吼聲將樓下的“看客”們都給嚇住了。
只是樓梯狹窄,精虎衛們又都以一敵十,驍勇善戰的很,一行守在樓梯口,這些拳師一時半刻真的難以攻克,除非他們能弄到神機營的火銃,否則想這麼抓住秦宜寧,簡直是癡人說夢。
秋源明也看出這樣下去不行,回頭又吩咐了身邊的隨從幾句。
此時,客棧門前又是一陣喧譁聲。
昨日有一面之緣的吳知府,和身着寶藍色圓領寬修長衫的秋源明帶着手下差役以及秋家護院,竟然相攜而來,行走之間二人還低聲說着什麼,顯得關係十分密切。
秦宜寧原本面色輕鬆,看秋源明如此折騰就彷彿在看跳樑小醜。
可是看到秋源清和吳知府一起來了,再仔細觀察二人說話時的神態,她發現吳知府對待秋源清的態度頗爲恭敬謹慎,完全不像是一個朝廷命官對待一介平民的態度,卻像是奴才對待主子。
這麼一看,秦宜寧的心裡就涼了半截。
在此地,秋家勢大,若是當地的官府都不敢出面主持公道,那麼任何人就都只有幹吃虧的份兒。除非她能放下身段兒來迎合秋家。
可是她秦宜寧偏偏就是個不會服軟的人。
吳知府與秋源清看到樓梯處竟然鬧成了那樣,二人雙雙皺起眉頭來。
“住手。”秋源清沉聲喝斥,瞥了一眼身邊隨從。
隨從立即會意的上前去,將依舊指着樓上怒罵的秋源明給攙扶下來。
“明堂兄,您這是做什麼?昨日既然受了驚嚇,就該好生將養纔是,這裡還有這麼多人在呢,您不爲了別的,怎麼也要爲秋家的聲譽着想,這樣吵吵嚷嚷的叫人說嘴。”
秋源清的聲音壓的很低,只有近處的幾人聽得見。
秋源明卻依舊在氣頭上,照着秋源清臉上啐了一口:“呸!你個王八羔子,不安好心,你侄兒被廢了,我和你堂嫂,還有兩個侄媳婦一夜之間都被剃了頭,還差點一把火給燒死。你不管不顧的,居然還說風涼話!你還是不是人!”
秋源清被啐的滿臉唾沫,噁心的接過隨從遞來的溼帕子擦臉,耐心也已經耗盡了。
“明堂哥是氣糊塗了,就算是忠順親王妃命人縱火,事情也有知府大人來處理,怎麼也輪不到你在城中鬧事。你這麼做,豈不是給知府大人添亂?”
吳知府聞言,立即就明白了秋源清的用意,上前去拱手道:“王妃,您此番做下這等事,下官也只好將您帶回去仔細的調查了。”
“王妃,怎麼辦?”
身邊的幾人都已經是怒氣勃發,低聲詢問秦宜寧的意思。彷彿只要她點頭,銀面暗探和精虎衛就會化作餓虎和餓狼,向樓下的羊羣撲過去。
秦宜寧的腦子在飛速運轉。
如今的形式,吳知府已經不分青紅皁白的站在秋家那一邊。
且不提秋源明那個草包,他也不能夠代表秋家整個家族的意思,只看秋源清,似乎是想將他們都給抓起來。
昨日還客客氣氣,一夜之間就改了主意,秦宜寧不知道秋源清爲何會突然改變了態度,但是她知道,他們現在要面對的將是劍川最大的家族和本地的地方官。
看着身邊人又是焦急又是憤怒的臉龐,秦宜寧抿了抿脣,並沒有立即下命令。
雖然客棧之中,秋源清帶來的人數有限,可是秋家如此強大的勢力,是想要人手還不是有的是?
強龍不壓地頭蛇,正面衝突的話,就算她身邊帶着的都是絕世高手,最後恐怕也是要吃虧。
秦宜寧不是個衝動的性子,就算有骨氣,有尊嚴,這份骨氣和尊嚴也不是在犧牲身邊人性命的基礎上達成的。若是她自己,她大可以不計較,可是身邊的人無辜,她不能帶累他們。
思及此處,秦宜寧低聲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們不要衝動,聽我的吩咐。”
幾人一聽就明白了秦宜寧的意思,雖然覺得憋屈,可這也的確是眼下最明智的選擇。
秦宜寧道:“吳知府,本王妃當你是個清正廉明的好官,一直還對官府抱有希望,難道這是本王妃的錯?昨晚在客棧跨院的那一場火災,我相信住在不遠處的知府大人一定看到了吧?可爲何這麼近的距離,從失火到救火成功,我都沒有看到過吳知府的身影出現在火場呢?
“你可以說那一切都是巧合,可是現在呢?有人帶着人當街行兇,且毫無根據的詆譭本王妃,你身爲朝廷命官,卻不肯仔細調查清楚,還帶着人來想應將我抓走。怎麼,難道吳知府還打算屈打成招不成?”
吳知府被秦宜寧的一番話說的直戳心窩,啞口無言。想不到這位王妃竟然如此的牙尖嘴利,且一句句都能說在理上,讓他根本無從辯駁。
他即便是做了傀儡,也不願意在百姓面前跌了自己的風度。唯恐秦宜寧再說出什麼來,吳知府立即道:“王妃不要強詞奪理了。自古就有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之說,如今你既有縱火又縱僕行兇的嫌疑,那麼便要跟着本官去衙門裡受審,難道王妃的大道理只是約束別人的,您自己這裡就不管用了?”
秦宜寧冷笑了一聲,“真是有趣。既然知府大人邀請本王妃衙門裡一遊,我自然不好下了你的面子。只是你也要想清楚,凡事都有個因果不是?”
這一句等於在告訴吳知府,如果她有個萬一,或者他帶着的人有了個萬一,吳知府要面臨的,將會是忠順親王一派最爲瘋狂報復。
吳知府聽的打了個哆嗦。
着實是逄梟兇名在外不是一天兩天了,他的種種手段都不是他一個小小知府能夠扛得住的。只不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想保命,想富貴,在劍川這一畝三分地上就只能依附於秋家。
秋源清很有可能是秋家下一任的家主,他也不知要在劍川繼續呆着多少年,如果開罪了秋源清,未來的日子可怎麼辦,他妻兒老小怎麼辦?
吳知府搖着頭,心裡無奈又苦澀,唯一一點值得安慰的是忠順親王並沒有來到劍川,而且劍川關極爲險要,當真是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地,忠順親王就算再用兵如神,恐怕也沒法帶兵攻進來吧?
那樣他所要依靠的依舊還是秋家。
思及此處,吳知府已經打定主意,吩咐人去將秦宜寧一行人抓起來。
秦宜寧給穆靜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要冷靜,不要輕舉妄動。其餘人也都停了聽的吩咐,並沒有抵抗。
只是在衆人沒有發現時候,驚蟄和小雪已經悄然退後,藉由精虎衛們高大的身軀做遮擋,悄悄地退到了臨街的那一面窗,仔細觀察了外面的情況後,就如同兩個不引人注意的影子一般,悄悄地潛了出去。
現場之人都因爲秦宜寧與吳知府之間的一場言語交鋒,將注意力都放在了這兩人的身上,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那羣身材魁梧的精虎衛身邊,會悄然的少了兩個人。
秦宜寧帶着人下了樓,毫不抵抗的就跟着吳知府和秋源明、秋源清兄弟離開了客棧。
秦宜寧問道:“吳知府打算幾日時間破案?本王妃雖然是面和心軟,好說話,卻也不是一點脾氣都沒有的。你平白無故給我安一個縱火又行兇的帽子,連個證據都沒有就敢誣陷人,我可以理解爲你勞累憂思過度一時口誤。然而我配合你,你也不要得寸進尺!”
吳知府被說的面紅耳赤,他本來就心虛,這一次全然是爲了配合秋源清纔出馬抓人的。被秦宜寧這麼一說,吳知府更加無顏見人了。
秋源清適時地打破了吳知府尷尬,道:“王妃是金枝玉葉,就算是有錯,也不能關在知府衙門的牢房裡去。知府大人能不能給在下一個薄面,身允許王妃住在秋家客院?這樣一來大人提審也方便一些,也不至於讓王妃受委屈?”
吳知府歡喜的連連點頭,他可不想伺候這麼個牙尖嘴利的人。能去秋家住不是更好?
秦宜寧聞言,心內的防備又多了幾重。她現在看出來了,秋源清的目的或許並不是爲了給秋飛珍出口氣,也不是爲了六房的秋源明。
他爲的,或許只是將她關去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