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他也是個俗人,又是個無能之人。顧世雄的確自負,可他若是個真正立的起來的,又何至於讓顧世雄這般拿捏了?說到底,還是他沒用。
尉遲燕深呼吸幾次,纔將悲哀和憤怒壓了下去,發泄過怒氣後,他整個人就像是被掏空了,就連說話都覺得有些無力。
“罷了,方纔是本王太過激動。顧老大人不要往心裡去。”他轉身時,已掛上了無奈的苦笑。
顧世雄指責過尉遲燕,反而又被尉遲燕戳穿,此時正有些心虛,見尉遲燕主動認錯,又遞了臺階過來,當即心下一鬆,忙順坡下驢。
“是老朽的不是,方纔見您情緒激動,情急之下才口不擇言。也着實是擔心事情會叫有心人聽了去,影響到咱們日後的計劃。”顧世雄撩起袍擺,跪下叩頭,“還請王爺恕老朽之罪。”
“老大人何罪之有。是本王太過魯莽,今天吃了閉門羹,就受不得氣發作起來,着實是不應該,情緒不受控制之下口不擇言,說了一些有的沒的,還望老大人不要介懷。”
尉遲燕一面雙手將顧世雄攙扶起來,一面自我反省。
顧世雄的心裡熨帖極了,想着尉遲燕雖然並不是個如逄梟一般有能力的人,好歹也是個心地正直純善之人,比當時太上皇可強了太多了。
他不免也有些感慨,若是當初的大燕朝,一開始就是尉遲燕當政,中間去掉昏君與妖后那一代,或許燕朝還不會滅亡。
想起舊年之事,顧世雄也是滿心的唏噓。
想到面前之人被親爹推到面前來扛着壓力,不但交給他一個爛攤子,還偷偷將銀子都藏起來了,這事兒若是擱在自己身上,怕也是氣不過的。
思及此處,顧世雄對尉遲燕也不是那麼的失望了。反而還多了幾分莫名的愧疚。
“好了,好了,咱們是一家子,吵鬧過後就算了,眼下還是計劃一下下一步該怎麼走纔是。”顧世雄笑着道。
尉遲燕也點頭道:“正是如此。今次,咱們去拜訪柳先生,卻吃了閉門羹,想來必定是他們家大掌櫃對我們已經心存不滿,想要給我們一些警醒。”
“我也是這麼想。”顧世雄終於找回了在朝爲官時那種說話方式。
他不過是看尉遲燕不成器,心裡存了輕視之意所以對尉遲燕說話時多有指責。
可是回想一下,當初爲官之事,即便心裡有不滿,又何嘗敢在皇上面前表現出半分來?原來,他也犯了見人下菜碟的錯。
顧世雄心裡反省着,說出的話自然便能讓尉遲燕覺得如沐春風。
“王爺也不必心急。四通號不知是什麼原因要對付逄之曦,而在舊都這塊地界上,再也沒有什麼其他人能比咱們更加合適與他們合作了。
“王爺在民間是有聲望的,民衆的基礎打的那麼好,四通號就算是爲了擁護正統,也會與咱們合作。
“現在只不過是一時間的不稱心,仗着他們有幾個臭錢就給咱們甩臉色罷了。可是您也知道,那等阿堵物在權力面前又算的了什麼?縱然他四通號富有四海,當權者一句話還不是能抄了他的家?他們表個態罷了,王爺根本不必放在心上。他們也怕將來王爺重掌權柄之日,會先用他們來開刀。”
顧世雄分析的頭頭是道,尉遲燕聽的心裡舒坦了很多。方纔的怒氣已經全消了,頻頻點頭道:“顧老大人說的有理。那麼接下來,咱們該如何去做?”
“依着老朽之見,咱們也不必操之過急,先仔細打探清楚,看看逄之曦那邊是個什麼情況,再做定奪也不遲。”
“如此甚好。”尉遲燕拍了拍顧世雄骨瘦如柴的胳膊,“有顧老大人在,本王才能夠高枕無憂,顧老大人一定要保全自身,將來匡扶大燕還要多依仗顧老大人!”
顧世雄心裡開懷,笑容滿面的連聲道着不敢。
正當這時,顧世雄安排出去的探子回來了。
“王爺,顧大人,已經調查清楚,四通號的大掌櫃昨日傍晚造訪平南軍大營,面見了忠順親王。”
“什麼!”顧世雄與尉遲燕大驚失色。
他們剛吃了四通號大掌櫃手下幕僚柳先生的閉門羹,卻得知大掌櫃竟然親自去見了逄之曦,這種直白的打臉,簡直讓主僕二人渾身都燒紅如火炭,窘迫的恨不能一頭扎進涼水裡冷靜冷靜才罷休。
尉遲燕脫力的退後兩步,噗通一下坐在圈椅上,眼神呆滯的喃喃道:“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
顧世雄則快速收拾心情,繼續問那探子:“你可打聽清楚了,四通號的人見身忠順親王,爲的是什麼?”
探子道:“已經打聽清楚了,似乎是因爲銀子的事。”
“銀子?難道是四通號不打算讓逄之曦還先前欠下的一筆了?”
探子垂首搖頭:“小人不知。”
顧世雄擺擺手示意那探子退下,隨即低聲喃喃:“這很奇怪,四通號先前的一直是擺出要對付逄之曦的架勢,怎麼會突然之間又轉了心思呢?”
尉遲燕也皺着眉:“我原以爲楊知府那還不上那筆銀子,必定還會將事重新推給逄之曦,若是四通號這一次真的是爲了那筆錢,將債務一筆勾銷了,豈不是事事都如逄之曦的意了!”
主僕二人此時陷入了深深的懷疑。
四通號的大掌櫃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又到底是爲了什麼?
難道說,四通號是看中了逄梟這等權貴的身份,纔想要尋個朝中靠山?
二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都以現在尉遲燕的情況去與逄梟比較。
不得不說,若是四通號真的是爲了找個靠山,那麼眼下的逄梟還真的是最佳人選。
尉遲燕剛剛好轉一點的心情,再一次落入谷底。
逄梟回軍營後,秦宜寧一直感覺心裡空蕩蕩的。就算有兩個孩子作伴,也仍然覺得家裡太過安靜。不像逄梟在家裡,處處都有笑聲。
哄着孩子睡了午覺,秦宜寧便去暖閣裡看書。
冰糖端着個托盤進來,放了個白瓷蓋盅在紅木小圓几上,笑道:“王妃,這是安神的,您吃了也歇個午覺吧?”
秦宜寧笑着道:“待會兒在吃。”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坐下,咱們說說話兒。”
冰糖就笑着放下托盤,側身挨着秦宜寧身邊坐了,隨手從針線簸箕裡拿了繃子繡起來。
秦宜寧笑着問:“這次虎子回來,與你說了什麼沒有?”輕聲又道,“可與你許下什麼了?”
“哎呀,王妃怎麼也學會那些小蹄子了,背後議論人家這些?”冰糖紅着臉將針往繃子上一紮,別開身不去看她。
秦宜寧看她那害羞的模樣,禁不住好笑的道:“有什麼好害羞呢?咱們同歲,我都已經做了母親了,哪裡能一直留着你在我身邊做端茶遞水的事?何況你本來也不是丫鬟,而是千金小姐。”
她拉着冰糖的手,“我當初留你在身邊,也沒有更好的身份可以給你,只能委屈你做丫鬟, 可是現在,雖然局勢比較緊張,可到底我不用再繼續委屈你了。我看虎子是個厚道的人,對你又是一片真心的,我想你若是能夠給虎子做妻子,將來王爺在好生提拔他一番,也不愁他將來不能給你掙來一副鳳冠霞帔,你說呢?”
冰糖雖害羞的恨不能找個地縫去鑽,可是此處沒有外人,秦宜寧又是真心實意的對待她,處處都在爲她考慮,她的心裡難免不動容。
她在秦宜寧的身邊做婢女是她心甘情願的。秦宜寧當初與她素不相識之時,便敢不顧自身安危的去寧王府救她,雖然這是一場誤會,可當時寧王私下裡便與她說過,秦宜寧是個有擔當的厚道人,若是將來沒法子,跟在她的身邊一輩子,她是絕對不會讓她吃虧的。
如今看來,寧王看的沒有錯,她自己也沒有選擇錯。秦宜寧真的將她當成姐妹一般來對待,沒有自持主子的身份隨意就將她許給什麼人,而是私下裡來與她商議,而且處處都是爲了她的幸福爲出發點來考量。
冰糖的眼裡漸漸有了淚意。
秦宜寧見自己問了一句,竟然將人給問哭了,不由得大驚:“你別哭,是不是那個混小子欺負你?還是他背後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不願意嫁給他?”
秦宜寧想着,軍中那些糙漢子,難免各人身上會有些什麼陋習,她的想法是不是太過草率?回頭應該仔細問問逄梟,將虎子的一切都打聽清楚纔是。
冰糖見秦宜寧眉頭緊鎖,眼神冰冷,就知道她是誤會了,忙搖頭:“不是,他沒有欺負我,我也不是不願意……我就是覺得,王妃對我太好了。”
秦宜寧聞言,驟然鬆了一口氣,“被你嚇了一跳。不過我回頭也要仔細的去將鄧金虎的身家都好生調查一番,可不能稀裡糊塗的把你嫁個靠不住的。鍾大掌櫃那裡不是在幫你做生意嗎,先前攢下了不少的銀子,回頭我叫他將賬冊送來給你。就算婚期不定,這些也要先準備起來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