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梟聞言神色凝重。事關秦宜寧,便是動了他的心尖一樣,別說李啓天現在還沒有那麼做,就算是隻是被人說起此事,逄梟都覺得無法忍受。
見逄梟的臉色如此難看,陶鈞也不由得嘆息起來。
說真的,逄梟從前爲大周做過的事,尋常百姓可能不關注,但是同爲軍中之人,他們卻是很清楚的。傳言中說逄梟叛國,他們是絕對不相信的。就像逄梟這種在國內呼聲極高、戰功赫赫的人,就算是去了韃靼,韃靼的可汗又怎麼敢真的重用他?萬一他一心想着故國呢?萬一他在韃靼籠絡了更多民心,呼聲高於可汗呢?
所以說,聖上此番的舉動,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因忌憚逄梟而行的招數。
“好,我知道了。”逄梟笑道:“這些事情我會多留心。但是我想,聖上行事應該也會考慮到國威的。若是但以一個女子去與韃靼人求和,傳開來大周的顏面也就不用要了。”
陶鈞點頭,道:“希望是如此。”
逄梟便又問起韃靼近日來的情況。
若是旁人,這等軍要之事陶鈞是不會輕易告知的。但是問話的是戰神王爺,他手中又持有季澤宇的信物,他便不會隱瞞,事無鉅細的將韃靼現在的情況介紹了一遍。
逄梟聽的極爲認真,身時常還點評一番,提醒了一些陶鈞在邊關需要注意的情況。
見逄梟即便在被聖上猜忌的情況下,依然如此關心邊關的情況,陶鈞的心裡不由得生出幾分動容。
自古以來,功高震主之事便常有。
不用往遠了說,就是逄梟的生父逄中正,當年不也是因爲功高震主而被北冀國皇帝猜忌,故意中計,借刀殺人纔將只除掉了嗎?
逄梟深得逄中正的傳承,依舊是將相之才,可如今也一樣受到了帝王的猜忌。此情此景,着實讓人唏噓不已。
逄梟回房時,秦宜寧已經沐浴更衣整理妥當,正披散着半乾的長髮斜坐在臨窗的暖炕上,藉着一盞絹燈替逄梟縫補一條長褲。
聽見開門關門的聲音,便擡起頭來笑道:“回來了。”
“嗯。”一對上她那雙如盈滿了星光的眼眸,逄梟的心就完全柔軟下來,快步走到近前,傾身在她的額頭落下一吻,見她在幫自己縫褲子,不由得笑道:“這些事叫下人去做好了。”
“我左右閒着無事,而且你這一路走來,身邊跟着的都是一羣糙漢子,他們怎麼做得好針線。”秦宜寧頭也不擡,白皙的手動作極爲靈巧,橘紅色的燈光爲她蒙上了一層柔軟的紗,只叫看着便叫人心生暖意。
逄梟的心一瞬被幸福填滿,在她臉頰又親了一口才道:“我去沐浴。”
“去吧,侍女已經將熱水都預備好了。歡喜的衣裳我搭在屏風上。”
“知道了。”
逄梟笑着摸了摸她的臉,便快步去了淨房,洗漱妥當,又換了一身嶄新的中衣,就擦着頭髮走了出來。
秦宜寧縫好了褲子,這會兒正在幫他處理外袍袖口上的一處磨損,見他一面走着,髮梢還滴着水,便笑着道:“坐過來,我幫你擦擦。”
逄梟笑着坐在秦宜寧跟前,秦宜寧則是跪坐在他背後,用棉布帕仔細的爲他揩淨頭髮。
逄梟閉着眼,十分享受這一刻的美好和寧靜,在她用指腹輕柔的幫他按摩頭皮時,笑着道:“好了,總擡着手臂太累了,不用按了。”
“能累到哪裡去了。”秦宜寧不肯停手,問道:“纔剛陶將軍請你過去,是有什麼事?”
逄梟絲毫沒有表露出情緒,避重就輕的道:“我詢問了他韃靼現在的情況。思勤再度徵兵徵糧,看樣子他依舊沒有放下南侵的執念。我總覺得,他如此像着了魔一樣的打定主意要擴張領土,有點邪門。”
秦宜寧聞言沉思片刻,不由得道:“其實我也是這樣覺得。以前我總覺得,思勤是打算把握韃靼的朝政大權。他的野心雖大,但是他現在已經是韃靼的可汗了,而且經過他的一番運作,他在韃靼的呼聲是很高的,如此當一方霸主,應該很符合他的願望。只是他現在表現出征伐天下的野心太大了,讓我也覺得有點意外。其實我是有個未經證實的猜想的。”
“哦?說說看?”
逄梟長臂一伸,將秦宜寧撈過來抱坐在腿上。
秦宜寧便放下帕子,扶着他的手臂認真的道:“我這個想法也只是忽如其來的,並無證據,做不得數的。”
逄梟抓着她細嫩的手把玩着,笑道:“你只管說,這裡又沒有外人。而且我一直覺得女人的第六感是很靈的,你是如此,我娘和我外婆也是這樣,他們有時候莫名其妙就有個念頭,譬如毫無根據的說一件事不成會危險,事實證明他們說的都是對的。所以你說說看,說不定能給我提供一些思路。”
秦宜寧便點點頭,道:“我是覺得,當初大燕戰亂時,天機子化名劉仙姑,以逃避追蹤爲名躲在了大燕,表面上看來,她一直呆在仙姑觀,可實際上她與妖后和昏君都有一些來往,與朝中權貴來往也頗多,雖然來往都不深入,但是有些時候想要影響某件事,只需要潛移默化便可進行的。
“後來眼瞧着大燕朝不行了,天機子又去了韃靼,我在韃靼的宮中也見了她,那時候她攪風攪雨的意圖更加明顯了,她竟然攛掇阿娜日汗殺我。再後來韃靼的一切混亂,雖然都不見天機子出手,但我總覺得這些都與她脫不開干係。”
秦宜寧看了看逄梟的神色,便又斟酌言辭道:“當初天機子名聲在外,爲你們三人批命,當時她怎麼說的我不知道,但是結果是李啓天越來越忌憚你。這幾番事結合起來,我總覺得天機子在其中都起了一定的作用,單不知她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逄梟聞言,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秦宜寧說這話之前,逄梟是沒有想過這些的。可是經她一說,他將天機子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爲回想一番,果真覺得真的好像她說的,天機子一直對天下之事有所參與。
“是啊。”逄梟幽幽的道:“她這麼做,到底圖個什麼呢?”
秦宜寧抿了抿脣,道:“當初她批命,說什麼紫微帝星和三兇星的事,你相信嗎?”
逄梟聞言先是一愣,隨即颯然一笑,道:“我倒是不信這些的。”
“穆公子與我說過,當初天機子批算,‘適逢亂世,妖狐臨凡攪亂超綱滅前朝氣運,三兇星:貪狼、七殺、破軍,輔佐紫微帝星登頂,造天下太平之世。’狐妖亂國,應該就是大燕的妖后。貪狼星落在北方,如今看來應該對應着烏特金汗。而破軍、七殺和紫微帝星,本來應該對應着季嵐、李啓天和你。
“七殺星登頂後,忌憚你纔是當初批算出的紫微帝星,所以對你才特別忌憚,處處對你防備,而對待季駙馬,李啓天的敵意就要相對弱一些。
“我在想,這些批算,到底是不是真有其事?若是有其事,世間的情況該如何?若是沒有其事,只是天機子故意這麼說,她又圖什麼?”
秦宜寧沉思之時,眉頭都擰在了一處。如今局勢如此緊張,李啓天那邊等於已經擺開了陣仗 ,就等着他們回京城了。若是膽小一些的,或者不負責任一些的,他們就該遠走高飛才能保平安,
然而不論是她還是逄梟,都無法徹底的放開責任,讓家人替他們承擔後果。所以不論前途多艱險,他們還是要回京城。種種讓她一時間想不明白的因素,就顯得更加困擾了。
“宜姐兒?好了,別想了。”逄梟叫了秦宜寧好幾聲也沒見她回答,知道他是爲了這些事所困,摟着她搖晃着:“你只管安心的呆在我身邊,這些事情我都能解決。應對聖上的事情我也有法子,你身子弱,又在外頭經歷了那麼多的磨難,現在又平白的想這麼多,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
落吻在她額頭、眼睫和鼻樑,最後在她的脣角輕輕啄吻,聲音呢喃的道:“乖別想了,都交給我。”
秦宜寧被溫存的堵住了脣舌,那吻宛若溫泉,溫柔和緩,讓她身心都感覺到舒適,漸漸的軟化在他的懷裡,身熱,情動,也不過是呼吸之間的事。
在天狼關的日子,比在天域關過的還要舒坦。
陶鈞召集了弟兄們,連同手下的軍兵們,幾乎天天都要辦宴款待逄梟。
逄梟幾次與陶鈞說起告辭,打算回京,陶鈞卻都說:“兄弟們和王爺還沒聚夠呢。”要不就說:“還有個兄弟是後天就趕到了,一直仰慕王爺大名,必須要見一面,王爺一定要在等兩天,給兄弟這個面子。”
逄梟又如何看不出來陶鈞是在拖延時間?
這幾天見了面,只要有機會,陶鈞就在或直白或迂迴的勸說逄梟不要回京,只要回去那必定會落入圈套和陷阱裡,不如就帶着王妃在外面自在的生活,往後找機會回去悄悄地將家人接走便罷了。
如此在天狼關,不經意間就住了二十多天。
易炳虎急的頭上都快長草了,二十多天連續給京城送了五封秘信,每一封都在描述逄梟在外面有多囂張,多逍遙,將逄梟的罪狀說的頭頭是道。
就在易炳虎吩咐人將第六封信送出去的時候,京城裡終於來了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