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寧的視線被喜帕遮擋,只能低頭看着腳下。她被攙扶着坐上了牀沿,隨即就感覺道身旁的被褥一沉,一個強壯極富存在感的人坐在了自己身旁,低頭看去,能看到逄梟那正紅的外袍和修長的腿。
全福夫人笑着上前,將秦宜寧的裙角壓在逄梟的袍襟之上。隨即碰上一個托盤,上頭橫放着綁了大紅同心結的喜秤。
“請新郎挑起喜帕,從此稱心如意。”
逄梟抿了抿脣,俊朗的五官上面無表情。只有他自己知道,這隻沙場上斬敵人首級都從不猶豫的手,此時握着喜秤竟會發抖!
他看向身邊嬌柔的人,微微顫抖着手將龍鳳呈祥的紅蓋頭挑起,連同喜秤一同交給了全福夫人。
屋內燈火通明,橘色溫暖的燈光下,秦宜寧低垂眉目,華貴的金飾也不能壓得住她堪稱絕色的容顏。
新房內靜謐了一瞬,逄梟修長有力的大手,將她鳳冠前的一排流挑起,別在了兩側的金鳳上。
山美水目,瓊鼻嫣脣,當真明豔不可方物。
來鬧洞房看熱鬧的所有賓朋們都屏住呼吸,好半晌纔回過神來。
全福夫人念起了撒帳詩。
“葉二笄聯燦紫磨,扇筤雲簇月生波。兩行引贊交迎跪,撒果爭聞唱得多……”①
一面念着,便有賓朋家的孩童將紅棗、花生、桂圓、蓮子灑在逄梟和秦宜寧的身上以及身後的喜牀上。
賓客們便熱鬧起來,嚷着早生貴子,白頭偕老之類的吉利話。
撒帳過後,全福夫人又端來一托盤,上頭放着兩個純金的酒盞。
“請新郎新娘吃合巹酒,從此和和美美,天長地久!”
秦宜寧擡手去端酒盞,與逄梟的手微微碰了一下便又分開。
她擡眸看向逄梟。
逄梟也端着酒盞,垂眸看了過來。
二人視線相會,逄梟的眼神炙熱的能將人融化在其中。秦宜寧有些狼狽的垂眸躲開了。
逄梟見她粉面飛霞,心中又是喜歡又是愛憐,長臂一伸,便將她手臂挽了起來。
秦宜寧與他的臉越湊越近,最後在彼此的臉旁肩側飲了合巹酒。
“好!”衆人歡呼祝福。
秦宜寧放下酒盞,低垂着頭,全福夫人端來一盤餃子,將象牙筷遞給秦宜寧。
秦宜寧有些驚訝,暗想這是什麼禮數,但還是配合的接過象牙筷,夾起一個咬了一口。
餃子似乎只過了一下熱水,裡頭的面還是生的,一包糖餡,糖都沒化開。
秦宜寧擰着眉道:“生的。”
一擡眸,就看到了逄梟含笑的眉眼。
全福夫人哈哈笑着,“大家聽見沒,這可是王妃自個兒說的,生的!”
滿屋的賓客女眷們都大笑起來,跟着起鬨,“聽見了,王妃說生的,王妃快些給王爺生個小世子啊!”
秦宜寧無語的將那口生餃子皮吐了,滿臉通紅的低下頭。脣上似乎還沾着糖,抿起來甜絲絲的。
“禮成了,大家都去外頭吃酒咯!”
全福夫人組織着衆人都出去。
很快,新房裡就只剩下了逄梟和秦宜寧。
二人並肩坐在拔步牀上,不遠處鋪着大紅桌巾的八仙桌上,紅燭燃的明亮,忽然“啪”的一聲,爆出一朵燈花來。
逄梟清了清嗓子,聲音暗啞的道:“我娘說,喜燭爆燈花,是好兆頭。”
“嗯。”秦宜寧低着頭,不知該說什麼。
逄梟又道:“你,你那個,鳳冠重吧?我幫你摘下來吧?”
“好啊。”秦宜寧笑望着他,“我今兒一早就被我母親叫起來梳頭開臉,更衣上妝,明明晚上纔是正時辰,可剛中午就預備好了,這鳳冠又是實打實的金子,我脖子都要被壓斷了。”
逄梟這時起身,在秦宜寧的配合下先拆下了固定用的幾根簪子,隨即小心翼翼的雙手將鳳冠摘了下來,生怕扯着她的頭髮讓她痛。
頭上沒了幾斤重的金子和寶石,秦宜寧動了動脖子,都聽得到“咔咔”的響聲,揉着脖頸長出了一口氣:“這東西若是天天戴,我可受不了。腦袋上頂着這麼重的東西,頭都不敢低。”
逄梟笑了起來,在她身旁坐着,一隻大手爲她捏着脖頸和肩膀。
手下的觸感那般纖細柔滑,逄梟心生盪漾,急忙咳嗽了一聲收回手。
“宜姐兒,那個,我,我先出去敬酒。”
秦宜寧看逄梟的臉色,便知他纔剛在想什麼,面紅耳赤的點點頭:“去吧,去的遲了就失禮了。”
“好,對了,我叫人給你預備了吃的,待會兒讓他們給你送來。你先卸妝休息,不要等我。這羣人還不知要鬧到什麼時辰呢。”
秦宜寧再度點頭。
逄梟望着她柔美的容顏,忍不住笑着摸了摸她的臉,“我先走了。”
秦宜寧此時根本不敢與他的視線相對,只垂着長睫默默地點頭。殊不知她這副模樣,越發勾的逄梟心裡着了火一樣。
逄梟跌跌撞撞的逃了。
若是再待一會兒,他都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就出不去敬酒了。
待到逄梟離開,秦宜寧才鬆了一口氣。
方纔他那緊盯着獵物的眼神,彷彿能將她吃了似的,想起孫氏說的那些任憑他“爲所欲爲”的話,秦宜寧耳根子都燒透了,雙手捂着臉頰才能略降降溫。
正當這時,房門被輕輕叩響,隨即吱嘎一聲門被推開,就見冰糖、寄雲、纖雲和秋露四個提着食盒等物走了進來。
冰糖笑道:“王爺纔剛吩咐,千萬不能讓王妃累着餓着,叫奴婢們先服侍王妃吃點東西。 ”
“王爺對王妃可真細心。這雞湯說是小廚房竈上小火煨的,骨肉都燉的酥爛了,裡頭還加了紅棗、枸杞,王妃吃了對身子好。”
秋露喜氣洋洋的將食盒放下,爲秦宜寧盛了一碗雞湯。又將幾碟子精緻的點心和小菜擺好。
秦宜寧的確餓壞了,孫氏怕中途出狀況,一天都沒給她吃什麼東西。這會兒由寄雲和纖雲幫忙脫了喜服,打散了頭髮,就穿着中衣坐在八仙桌旁狼吞虎嚥起來。
吃了兩塊點心,幾口小菜,又喝了半碗湯,秦宜寧才長出了一口氣,“哎,我這才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四婢女看着都禁不住好笑。
秦宜寧又問:“小粥呢?”
①引自蔣之翹《天啓宮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