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寧帶着寄雲撐着一把半舊的油紙傘到了寧苑門前時,就看到了穿了一身寶藍色細棉布直裰,撐着一把油紙傘的啓泰。
見秦宜寧出來,啓泰連忙擱下了傘,行禮道:“四小姐。”
“快些起來,安叔是跟在我父親身邊多年的老人了,可千萬不要這樣行禮,倒是折煞我了。”啓泰的本家姓安。
啓泰卻不肯聽,依舊是恭敬的行了禮之後,才笑着道,“侯爺吩咐小人前來與您送個信兒,說是有要緊的事情要與您說,這會子侯爺被皇上招進宮說話去了,不得閒,怕是要晚上纔有空,是以特地吩咐小人來跟您說一聲,請您今兒晚上戌時在山下等着,侯爺會來見您。”
秦宜寧點點頭,笑道:“我知道了。父親有沒有說是什麼事?爲何他不能撥冗上山來一趟?老太君和家裡的人都很想念父親。”
“着實是太忙了。不瞞小姐說,就是小人跟在老爺身邊走動,這些日子也是忙的腳打後腦勺。”啓泰說着左右看看,見並無外人,才壓低聲音道,“皇上怕已有了投降之意,涉及到這等大事,自然要牽扯頗多,侯爺整日與皇上商議,哪裡來的空閒。”
秦宜寧理解的點點頭,嘆息道:“也真真是爲難我父親了。還勞煩安叔多多照顧我父親,叮囑他注意休息。”
“是,小人自然會留心的。”
“我父親身子最近可好?曹姨娘可好?”秦宜寧又關心起秦槐遠和曹雨晴。
啓泰笑道:“老爺在軍中,雖然也是飢一頓飽一頓,但好歹是比外頭強一些,曹姨娘一直扮男裝跟在老爺身邊貼身保護着呢,他們二人倒是像朋友一樣,話不多,但彼此很默契。”
啓泰這話,就是在拐着彎的告訴秦宜寧,秦槐遠與曹雨晴之間依舊沒有夫妻之實。
啓泰是整日跟在父親身邊的人,知道的自然不會錯。
秦宜寧心裡暗自爲母親鬆了一口氣,笑着道:“我知道了。多謝你,今晚戌時我在山下等父親。”
“好,那麼小人就告辭了,還要回侯爺身邊聽吩咐。”啓泰行禮。
秦宜寧便點了點頭,目送啓泰的背影走遠,這纔回身與寄雲道:“看來皇上是真的決定投降了。”
寄雲點了點頭,道:“雖然這麼說有些不應該,但是奴婢聽聞皇上決定投降的消息之後,心裡着實是送了一大口氣的。”
秦宜寧理解的道:“我明白。其餘的不說,至少一旦不再打仗,就不必再圍城了。咱們也能多一條活路。至於國家大義,已經不是你我能夠考慮的了。”
“是啊,而且一旦不打仗了,王爺一定會立即來尋姑娘的。姑娘這段日子受了這麼多的苦,王爺一定會很心疼。”
寄雲想到逄梟對秦宜寧的重視,現在只幻想將來二人見面之事,作爲旁觀者,都覺着那重逢的場面看起來一定很感人。
秦宜寧摸了摸發燙的耳朵,面上雖沒有變化,可心裡卻是莫名雀躍的。
雖然這種雀躍,在大燕朝即將滅亡之事來的不太應該。但秦宜寧覺得就憑太上皇在位時的折騰,國本早已經被掏空了,就算不想承認,秦宜寧也知道這樣的朝廷國運並不會有多久了。
如今得知尉遲燕已有投降之意,秦宜寧倒是覺得心裡一陣輕快。
二人進了寧苑的門,就見孫氏早就翹首以盼了。
秦宜寧便去與孫氏說了一下啓泰的來意,隨後着重說明了秦槐遠與曹雨晴在守城之時的狀態。
孫氏聽的眉目舒緩,懸着的心都放下了,今日來忍飢挨餓的煩躁也不翼而飛,眉開眼笑的問:“宜姐兒,你可不能誆人。”
“我哪裡會誆騙您?這都是啓泰纔剛說的。他整日跟隨在父親身邊,知道的必定比咱們多,除非這些消息是啓泰哄騙我,否則女兒保證父親與曹姨娘之間是清清白白的。”
孫氏臉上有些發紅,又覺得自己善妒叫女兒都看着了,有些難爲情,咳嗽了一聲道:“你這丫頭說的,難道你娘我是那種善妒的人?”
“當然不是,純粹是女兒瞎操心。”秦宜寧吐了吐舌頭,逗的孫氏禁不住笑了起來。
院中之人雖都在捱餓,可是久旱逢甘露,又聽見孫氏和秦宜寧愉快的笑聲,各自的心情都好了許多,煩躁和驚恐也在這樣一個雨天沉澱下來。
秦宜寧便照常度過了一天。
到了戌時,就帶着上了寄雲和冰糖二人出了寧苑。
剛出門,就看到了瘦的像一根麻桿,穿了一身淡藍色長衫的穆靜湖負手而立。
“你要出去嗎?”穆靜湖清秀的眉目因瘦而顯得多了幾分棱角,眼神十分清透。
秦宜寧點點頭,笑道:“我父親找我有事。”
“那我跟在暗處吧。”
秦宜寧有些愧疚的道:“穆公子若是累就在山上歇着吧,這段日子人人都吃不飽飯,穆公子就算修爲再高,也只是凡人之軀,不吃飯也是會餓肚子的,您吃不飽,哪裡來的力氣呢?我心裡着實有愧的很,此番不過是下山去見我父親說句話,你就不必跟上了。”
穆靜湖皺着眉頭,沉默了的想了想,道:“這不大好,我答應了狐狸保護你,你放心吧,我自己有分寸,況且我比你吃的還好點呢,你一個小女子都沒事,我是內外兼修的武者,哪裡會比你還虛弱?還是你擔心我跟去會偷聽?那我就藏在暗處,你不讓我出來,我就不出來,還不成?”
“穆公子說的哪裡話。我哪裡會擔心什麼偷聽。只是怕讓你勞累,罷了,既然如此,穆公子就藏身在暗處吧,若是有事,也在暗中聽我的暗號行事。”
“好。”穆靜湖點了點頭,笑着道,“那你們走吧。”
秦宜寧知道穆靜湖自然有自己的辦法能夠跟上,便與冰糖和寄雲挽着手提着燈,沿着蜿蜒的小路一路往常春山下走去。
到了山腳下,果然看到不遠處的路上停了一輛馬車,馬車上的氣死風燈被夜風吹的搖晃,空氣中瀰漫着一股雨後溼潤的青草香,讓秦宜寧心情又變的好了一些。
三人快步的走向馬車。立在馬車跟前的人也迎了上來。
秦宜寧仔細看去,卻發現迎過來的不是秦槐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