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是知道他的過去的,在這個人蠻橫霸道的闖進她的生活,而她發現自己也並不討厭,甚至不想拒絕之後,她便多方打探了他的過往,知道他當初是被迫從軍,也知道他在外祖家的保護下長大。
只是,外祖父開飯館也不代表逄梟就該會下廚啊。這個高大的男人素來霸道強勢,說他會謀算、會殺人她都相信。可她完全無法想象出這人下廚會是什麼樣。
逄梟拉着她到了後頭的廚房,纔剛到門前,就已經聞到了一股特別的香味。
“這是牛肉?”
“嗯。天氣熱,我提前預備下了牛腱子煮了湯放涼了,待會兒你常常我煮的涼麪。”
說話間二人進了竈間,秦宜寧便看到案板上已放了個陶盆,裡頭是一塊和好的面。
逄梟拿陶盆舀水洗淨了手,掀開大鐵鍋的木蓋子往裡頭填了水,就笑道:“你等下,竈火都是現成,馬上就可以吃了。”
他將麪糰放在案板上,有力的大手三兩下就將面揉的結實又勁道,隨即將面搓成了條狀,一手捻了一邊,雙臂一抖,面便被抻長在案板上打出“啪”的一聲響,一股變成兩股,兩股變成四股,四股變作八股……
秦宜寧依在竈間門口看着逄梟利落的拉麪,最後眼見着他那雙大手將面抻成了均勻的細條。
鍋中的水已經燒開,逄梟便將面掐了首尾,將均勻的細條下了鍋,翻滾的沸水在面下鍋後安生下來。
逄梟用長勺攪了一攪,隨即預備好了兩盆涼水備用,又取了黃瓜和梨子洗淨,麻利的切成了均勻的細絲,從鍋裡撈出一塊已經晾涼的醬牛肉切成薄薄的片,又切了幾片西瓜備用。
秦宜寧發現,逄梟做事手腳很是利落,刀工也極好,顯然是從前常常做,還真有幾分大廚的意思。
不多時面已煮好,他將面過了兩遍涼水,分別盛在兩個粗糙卻乾淨的陶碗裡備用,將一早鎮在井水裡的陶盆端了出來,裡面是已經調好了味的牛肉涼麪湯,逄梟將湯裡的蔥段和薑片挑出來,將麪湯澆在面上,將黃瓜絲、梨絲均勻的擺上,又將切成三角形的西瓜片和牛肉片碼在了另一邊,最後撒了一些香菜和芝麻,就笑着將面放在了外間的桌上。
“快來,嚐嚐我的手藝。”逄梟笑吟吟的將筷子遞給秦宜寧。
秦宜寧這時早就被逄梟麻利的手法,以及面前這碗色香味俱全的涼麪震住了。
粗陶碗里拉面細緻均勻,湯汁清香撲鼻,湯色透亮,碧綠的黃瓜絲,雪白的梨絲,和着紅色的西瓜片,以及肉筋適宜細膩的牛肉,組合在一起只看着便覺得有食慾。
秦宜寧嚐了一口麪湯,入口清爽,絲毫不見肉類的腥氣,卻有一種混合了蔬果和醬牛肉的清香。
吃一口面,有勁道又不會覺得太硬,且細細的面很是入味。再吃一口黃瓜和梨子,又吃口西瓜再喝口湯,秦宜寧覺得夏日的燥熱和暑氣,都在這幾口面裡消減了,不知不覺她就連湯帶面的吃下了半碗。
逄梟一手捧着大一號的陶碗,拿了筷子往嘴裡扒面,還不住的越過碗沿觀察秦宜寧,見她雖吃的秀氣,卻眉眼彎彎很是喜歡的模樣,心裡也越發的高興。
秦宜寧這段日子跟着家裡的事焦急勞心,加上夏日炎熱,平時都不大有食慾,這頓是她吃的最飽的一頓,不過陶碗太大,她還是沒吃完。
逄梟見她剩下了半碗,就放下自己的空碗,問:“怎麼?面不合胃口嗎?”
“不,味道很好,我很喜歡,只是吃不下了。”秦宜寧雙眼亮晶晶的看着逄梟:“想不到你的廚藝這樣好。”
“這不算什麼,時間緊張,只好隨便煮麪糊弄你。下次得了閒,材料也齊全,我給你做點好的吃。”
逄梟很自然的端過秦宜寧剩下的半碗麪,西里呼嚕的吃了起來。
秦宜寧擡起要阻止的手就停在了半空,“那是我吃剩下的……”
逄梟放下碗,笑道:“那怕什麼的?你吃西瓜嗎?纔剛一直鎮在井裡,還涼的呢。”
起身取了菜刀,幾下就將西瓜剁成了幾塊,回頭看了看坐在條凳上美的像一幅畫似的秦宜寧,他又多切了幾刀,將大小正合適秦宜寧咬的一塊西瓜遞給她。
“多謝。”秦宜寧雙手接過西瓜,咬了一口,今年天旱,沙瓤的西瓜極甜。
逄梟岔開腿坐在秦宜寧對面的條凳,一邊大口吃瓜一邊看她,嘴巴塞得滿滿的,鼓着腮幫子還不忘了對她笑。
秦宜寧的心情不知爲何就變的特別輕快,被他這樣好胃口引得自己也多吃了兩塊。
飯後,逄梟打了一盆水讓秦宜寧洗手,自己用她洗過的水洗了一把臉。
秦宜寧在一旁看他這般,當真有一種他們是一家人,只是尋常莊戶人家的錯覺。
逄梟擦臉,鬢角的頭髮打溼了,被他隨意的往後擼了一把,笑道:“宜姐兒,你覺得我的廚藝還行?”
秦宜寧點頭,認真的誇讚道:“你的廚藝極好,比我們家的廚娘還要厲害,與你相比,我就差得多了。實不相瞞,到現在我做的比較好的就是烤肉,因爲以前經常吃烤的,後來回了府學了一點,也只是勉強能入口。”
逄梟笑了起來:“不怕的,你不會也不打緊,以後我來煮給你吃啊。”
秦宜寧被他的笑容感染,一個“好”字差點脫口而出,隨即明白了他這話的深層含義,臉上騰的紅了起來。
這個男人肯冒險來看她,對她從來不擺王爺的架子,對她關懷備至,肯吃她的剩飯,肯用她洗過的水,他們這般就像是一家人,她這輩子與他,可能真的要拴在一起了。
轉念一想,她的名節在外人看來早都給了這個男人,再說他們親也親了抱也抱了,她還真的只能是他的人。
就算不考慮這些,他幾次救命之恩要報答也很難。
秦宜甯越想臉上越紅,就連脖子和耳朵也都紅透了。
逄梟見她這樣禁不住笑着一把將人摟在懷裡,“我們宜姐兒是怎麼了?難道是被煮熟了?不然怎麼都紅了?”
秦宜寧噗嗤一笑,捶了他一把,“說什麼呢,我又不是蝦子。”
“不是嗎?讓我嚐嚐。”逄梟就笑着作勢要去咬她的臉,被她輕笑着推開了。
“別鬧了。不是還有正經是嗎?”
“不急,既然知道那些鋪面的來歷,做生意就容易了。咱們好容易才見一面,下回見面還不知要多久呢,我又沒法子總來看你,戰事日益緊張,我就更不好來了,你再讓我多抱一會兒,好不好?”
這人說的是什麼話啊!簡直是沒羞沒臊!
“這是做什麼,咱們又沒成婚呢。”
“這麼說,只要一成親,你就可以任由我爲所欲爲了?”逄梟鳳眸晶亮的看着她。
秦宜寧愣住,掙扎都忘了,半晌方道:“誰,誰說要嫁給你了。”
“嘖嘖,我們宜姐兒真是個壞人,吃了我的面,還吃了我的豆腐,難道還想賴賬?”
“我幾時吃豆腐了!”秦宜寧瞪圓了眼。
“還說沒吃?你看,我舌頭都被你咬破了!你如今翻臉就想不認人了?我的名節都毀在你手上,你若不肯對我負責,那我怎麼辦。”
秦宜寧雙手推着他的胸口,無語的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臉。
這人沒羞沒臊起來,真是讓她歎爲觀止。
“真該叫你手下的兵都瞧瞧,他們的王爺耍起賴皮到底是什麼模樣。”秦宜寧最後也只是嗔了一句。
逄梟爽朗一笑:“你當軍中的漢子就都是糙漢子?他們背井離鄉的出來打仗,虧欠的最多的就是家裡的老孃和老婆,咱們北方的漢子又多憨厚愛家,別看他們在外頭一個個小老虎似的,回家見了婆娘就變成貓,一個比一個懼內,我這樣的還算好的呢。”
秦宜寧瞠目結舌的道:“難道你們虎賁軍專門培養懼內的漢子?你這樣還算好,他們回家難道進門就要跪黃豆粒的?”
逄梟沒回答,只是低着頭含笑看着她。
秦宜寧眨了眨眼,忽然意識到自己都說了什麼,羞得“哎呀”一聲驚呼,低着頭捂着臉。
“宜姐兒終於肯將我當成你男人了?”逄梟愉悅的低笑出聲。
他的笑聲就在耳畔,震動的她的心都跟着顫了起來。
他嗓音低沉磁性,直激的她滿臉紫漲,恨不能挖個坑埋了自己,脣角卻怎麼都抑制不住的往上揚。
“傻丫頭,你記着,我逄之曦對誰使詐,對你都不會。是爺們的一個吐沫一個釘,我說了要娶你,就一定會娶你,橫在你我之間的問題你都不必想,什麼國仇,什麼家恨,我若是連這些事兒都平不了,還拿什麼臉來娶你?你只管在這裡安生的等着,知道嗎?咱們倆的好日子還在後頭。”
逄梟說着,在她的額頭虔誠的落下一吻。
秦宜寧安靜的靠在他的肩頭,乖巧的點頭:“我知道。”
逄梟又吻她的發頂:“你要相信我,要等我。”
“好。我會等你的。”
我會等你,不論未來將會如何。這一次,不謀劃,不算計,不計較國仇家恨,就只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