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梟聞言猛然坐起身,然起的太急,竟忘了自己身上還有傷,疼的他“嘶”的吸了一口涼氣。
秦宜寧被嚇了一跳,忙扶着他的手臂讓他找一個舒坦的角度:“怎麼如此魯莽,自己還傷着呢都忘了?”
逄梟卻一擡手,“我知道了。後日出發之前,一定要將賑災之物當衆仔細查看清楚。”將秦宜寧摟在懷裡搖了搖,“宜姐兒,你可真是我的寶貝。”
“這些你也未必就想不到。只是一時想迷了罷了。”
“纔不是呢,家有賢妻男人不遭橫事,不知道多少人羨慕我。”逄梟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
秦宜寧臉上騰的紅了,捶了他一下:“怎麼這樣討人厭!”
逄梟卻不以爲意,依舊看着她笑。
一天的時間眨眼過去。逄梟將出行之事安排妥當,謝嶽、徐渭之等一衆謀士便分別先行離開。
未免發生危險,逄梟還安排湯秀率人跟隨保護。
秦宜寧又將內宅的僕婦們聚在一起,給了他們雙倍的月錢。
“此番去賑災,還不知幾時歸來,也許一年半載,也許三年五載,這麼長的時間,王府只需人看屋子罷了,待到我與王爺歸來在請各位來。”
僕婦們自然無不聽從,領了銀子散了。
剩下的人,便都是此行要帶了去的。
雖然李啓天給的時間緊張,只一天,逄梟與秦宜寧也將一切都預備停當。
十一這日清早,逄梟與秦宜寧一行剛剛穿戴整齊,外頭就有人來稟:“王爺!聖上親自來爲您踐行了!”
秦宜寧與逄梟對視了一眼,已猜出李啓天要做什麼,二人便率衆出了王府大門,在門前恭敬的跪下行禮迎接。
李啓天步下御輦,垂眸看着恭敬行禮的夫婦二人,笑着上前道:“這是做什麼,之曦你身上傷勢未曾痊癒呢,何況朕與你兄弟之間,你又何須如此。”
說話間,王府門前就已有許多人聚集,陸陸續續有馬車緩緩駛來,依次停在王府門前的大路邊。
逄梟眼角餘光掃過那一排馬車,整整有二十兩,轉回頭恭敬的道:“聖上雖如此說,可君臣之禮不可廢,臣子就是臣子,天子就是天子,臣哪裡能夠馬虎了規矩?”
李啓天笑着點頭,睨了一眼逄梟身後的秦宜寧,“王妃也是多日不見了,前些日去了何處遊玩?”
秦宜寧知道李啓天還曾命人追蹤和綁架自己以作爲威脅,可她幸運的很,沒讓李啓天的人遇上,這位天子如此小肚雞腸,對女人都肯下手,秦宜寧對這樣的人頗爲不恥。
“回聖上,不過是隨意走走,天災人禍日益嚴重,便回了京城。”
李啓天想了想,到底沒有再追問下去,更不提當日逄梟與秦宜寧的無禮之舉,只笑着道:“之曦。賑災之事的重要就無須朕多言了吧?你此番去,一定要竭盡全力解百姓的疾苦。朕不願意看到那些百姓們流離失所悽慘的景象。”
可這就是眼前這位造成的。
秦宜寧垂下長睫,將眼中的鄙夷完美的藏了起來。
逄梟道:“聖上說的是,怕臣盡全力爲聖上分憂。”又看向停靠在路邊的馬車,笑着道:“這些便是賑濟災民的物資?”
李啓天笑着點頭:“是。這些已登錄在冊,你一併帶去了吧。”說着回頭示意。
熊金水當即雙手碰上個深藍色封皮的小冊子。
逄梟接過來,恭敬的謝了聖恩,拿着賬本轉身就走,將之交給虎子,“你帶着人清點物馬車上的物資,要當衆拆開來展示。
“是。”虎子恭敬的點頭,快步去了。
李啓天眉頭緊皺,臉上發熱,心也有些慌亂起來。
逄梟告罪一聲,便帶着秦宜寧上前去幫忙。
李啓天忙道:“登錄在冊子的那些都已經帶了過來,快到啓程的吉時,你們也準備一番吧。”
逄梟卻似聽不懂李啓天的話,笑着道:“是,臣正在準備。”
眼看着逄梟跟着忙碌起來,李啓的眉頭皺的能夾死一隻蒼蠅,“朕說的是良辰已到,不能耽擱了啓程的時間,否則欽天監算過,這是大不吉的事。之曦,你與王妃還是快些上車,立即啓程吧。”
李啓天的語氣雖是商量,可是他是天子,說出來便是金口玉言。
逄梟不能在大庭廣衆之下抗旨,就只得帶着秦宜寧走向馬車。
虎子卻是大張旗鼓的檢查起來,根本不在乎原本已經裝好的馬車是否會被翻亂。
李啓天額頭血管青筋直冒,當即便道:“朕吩咐立即出發,你們聽不見不成!”
熊金水跟隨在帝王身側,皇帝都這樣說話了,他哪裡敢沉默?
熊金水快步走到逄梟跟前道:“您快一些,聖上旨意不能違拗啊!”
逄梟對熊金水並無惡感,是以態度也算客氣,只是說話的聲音響亮如洪鐘。
“聖上既說不能違拗,那就更應該查探清楚,不能叫人鑽了空子,萬一有人藉此機會侵吞賑災物資呢?那還是當面查看清楚的好。免得臣到時平白的給人背了黑鍋。”
逄梟這話說的實在是直接,在場之人無不驚愕,遠遠一條街外圍觀的百姓都被御林軍隔在外圍,見了也不由得低聲議論起來。
“天下都亂成這副模樣了,還有人會侵吞賑災物資?那豈不是天理難容!”
“你們不知道,南方那邊有更可惡的糧商還在發國難財呢!說不定眨眼之間,就有人用假冒的物資來欺騙王爺也未可知。
李啓天聽的咬牙切齒,偏生今日打定主意要做個仁君,無法發作出來,就只能面帶微笑的點頭,“罷了,你既然信不過朕,那當面點算清楚也是對的。”
“臣惶恐。臣哪裡敢懷疑聖上。”逄梟立馬撲通一聲跪下,身上傷口也不在乎了。
秦宜寧也急忙跟着跪下,身爲女子不方便進言,就只低垂着頭瑟瑟發抖,彷彿被李啓天的話給嚇壞了。
百姓們不明所以的,看到王爺都跪下了,他們也便跟着跪。
忠順親王在朝廷的呼聲是在太高。有許多關心朝政的百姓甚至覺得逄梟能夠出徵韃靼,沒想到聖上竟安排他去賑災.
百姓們心裡不踏實,仗着距離遠,議論聲便越來越大。
更有人在耳語逄梟那般大功勞的武將,如今竟然英雄無用武之地,還要被聖上如此壓制能力,就只能服服帖帖的跪下磕頭,話都不敢多解釋明白。
百姓們如此想着,就有那行事不夠謹慎的議論聲更高了。
李啓天雖然不知百姓們都在想什麼,但看衆人的表情就已猜出了一個大概。
他怎麼就忘了,逄之曦這廝最擅長博取人的同情,從而讓人與他站在一隊。
憤怒之餘,李啓天卻已經想好了應對的對策,也不再慌亂了。
原本他今日也只不過是投機取巧碰碰運氣,若能以此法制服逄梟就算意外收穫,若不能也無所謂,他是天子,難道還震懾不住一個小小的異姓王爺?
是以短暫的憤怒後,李啓天話鋒一轉,“你檢查的也對,朕畢竟日理萬機,並非任何事都要親力親爲的。就比如這一次賑災的物資,因用的急,量又多,朕也沒來得及細看。你仔細檢查一番也好,免得到時出了什麼岔子,那可就是對不起受災的百姓了。”
逄梟低垂着頭看着地面,李啓天的影子被清早的陽光拉長,投射在他面前的青石磚上留下一道影子。
看來李啓天是一計不行立刻收手了,打算安排人頂缸了。
逄梟心裡腹誹,面上卻是笑着,磕頭道:“是,臣必然會仔細檢查。”
果不其然,不多時虎子就帶着人將車上物品查看過了,將冊子交給了逄梟,道:“王爺,車上沒見什麼金銀,這二十車的糧草,其實集中起來也不過能裝十兩馬車罷了。冊子上寫的金銀一律都沒有。”
逄梟將冊子呈給了李啓天,笑着道:“聖上,這其中差了的部分臣也不追究了。只是一點,聖上一定要嚴查這個記錄假賬冊的,又或者是這個人貪墨了朝廷的銀子!臣看這個動手腳的人根本就是居心叵測!
“您想啊,臣去了南方辦差就是您的顏面,自然承您的恩情,臣又是聖上身邊得力的人,若是藉此離間了君臣關係,往後賑災之事就不好辦。”
李啓天連連點頭,心裡卻暗自鬆了一口氣,幸而逄梟有不同的想法,並未直接懷疑道他的頭上。否則不說遠的,就是這些百姓面前他也無法交代。
“你放心,臣一定徹查!”李啓天面沉似水。
逄梟恭敬的道:“是,臣多謝聖上。”話畢就轉身吩咐虎子,“帶着人,將糧草歸攏起來,便於出行之後管理,否則隊伍拉的太長總會出亂子。”
虎子立即領命,帶着人去搬運物資。
搬運至時王府護衛也並未讓百姓避開。大家一雙雙眼睛緊盯着,根本沒人有機會動手腳。
直到將這些糧草物資或者麻布衣裳反裝好車,逄梟點着馬車的數量笑着道:“明明八輛馬車就能運送的糧草,戶部那羣人竟給裝了二十車。”
李啓天嘴角下垂,閉了閉眼,纔回復了清明一般,道:“你放心,做下這等事的人朕不會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