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孝服,重頭換上簡單素色的家常衣衫。孟氏與徐允謙都緩了一口氣,在屋子裡對視而笑,孟氏更是輕聲嘆道:“這一年好不好的,總算是熬了過去。”
“正是,太太越發得昏聵,連日鬧得家宅不寧,她素來又是不喜我們三房的,你常過去立規矩,也是受累不淺。”徐允謙想着這一遭的守孝,就是感慨萬分,只嘆道:“好在我這裡也是有了準數,依舊是到燕京那邊去的。天南地北,各在一方,你能鬆一口氣,這裡也能安生一分了。”
“是啊。”孟氏說起這些,都只有嘆息的份:“不說相公你這般想,我常日裡也掂量着——若是沒了我隨身伺候,只怕太太的日子過得還舒坦一些呢。這人心火氣一衝,就是調養再好,也是白費力。好不好,我們做晚輩的,常去佛堂與太太唸經,常送些東西過來奉承,只怕更好些。”
“正是如此。”徐允謙說起這些,也是點頭。他這些年早就將母子情分看淡了,此時說起來,也是頗有幾分淡然如水的味道:“這方能兩廂安穩,我估摸着日子,過五日便是出行的好日子,你竟是準備一番,咱們早早起行就是。”
孟氏聞言點了點頭,輕聲應了,又是使人喚敏君繁君尚寧過來,如此這般吩咐了一番,打發他們好生準備準備,過幾日便是要起行的:“差不多也就是四五日的功夫,你們好生預備妥當,待得走的時候,莫要忘了這個或是忘了那個的。”
三人早就有所耳聞,也略有些打理,聽得此言,便連聲應了,各自準備不提。
孟氏又是吩咐了兩三句話,徐允謙在旁添了一句兩句,夫妻兩人各自囑咐一番,也就隔開手,讓這兄妹三人退下去了。“過兩年,這敏君繁君兩個也該是出嫁了。寧哥兒那裡着實該想一想了,相公以爲如何?”孟氏看着三人退了下去,心中若有所思,只嘆道:“當初在燕京的時候,總是一出一出的事兒,不然也該是爲她們姐妹兩個預備幾個小丫鬟,挑幾個好的,日後也有個準備。”
“不過遲了一年,倒也不算太過,你好生準備準備,也就是了。那尚寧近來多有長進,我思量着,竟也有些後勁,他的婚事你可得稍加註意,也不消那女子如何出挑,但性情卻是一定要好的,最好是個書香門第的,家風好些就成,倒也不奢望能娶個世家出身的。”徐允謙略作思量,便沉吟着說出自己意思。
“這我知道,媳婦娶進門,頭一個還不是看的性情賢惠的?再好的門第,若是整日的鬧騰,誰也受不住不是?”孟氏笑着應承下來,只溫聲道:“至於讀書人家的女孩兒,那也好,頭一個就是知禮懂規矩,旁的什麼倒是不必理會。”
兩人又是說了一通話,瞅着時辰不早了,方使了人預備晚飯,之後更是早早安置歇息。而後幾日,孟氏吩咐人等好生打理,又是特特與太太朱氏回了話。
那朱氏自然沒有好話,但她此時身子骨已是大不如前,又失了家宅大權,孟氏只一心笑着奉承,權當自己聽到的諷刺之言都是耳邊風,一絲兒神色變化也沒有,只連連應承而已。
這朱氏見着如此,心裡頭咬牙切齒,卻也無可奈何,只恨恨斥罵兩句,孟氏便尋了個話頭,自去整頓家務。朱氏臉色鐵青,看着那孟氏出了門,登時就是一個倒仰,倒是讓身邊的丫鬟嚇得不輕,一疊聲地喚人請大夫。孟氏原是走到了門口的,聽得這些,正是想回頭瞅一瞅怎麼回事,就是被西門氏拉着出了院子:“罷了,我的好弟妹,你那忙着呢,趕緊回去處置整頓是正經兒的。這裡還有我呢,萬事放心便是。”
孟氏聽得這話,她原對朱氏沒有太多的敬愛之心,只是撐着孝道兩字勉強而爲,又想着這朱氏大抵也是不想見自己的,便點了點頭,連連聲謝了那西門氏,自己款款而去。
朱氏卻也沒什麼大礙,只是一時氣出不來罷了,請醫延藥,過了幾日之後,雖說沒有痊癒,但也算大好了。孟氏聽了,越發得不將這個放在心上,只想了想,尋了些稀罕的東西送與西門氏權當謝禮,自己則撲在收綴這一事上頭。
待得幾日後,事事都是清楚明白了,孟氏又是攜敏君去了一趟蘇家,與馮氏好生說了半日的話,見着她神情清爽,目光有神,臉色雖說略有幾分蒼白,但精神頭着實不錯,也是放了心,將這上船的時辰說了一通。這離去一事她早便是與馮氏說了的,此時略略一提,倒也沒太多旁的意思。
馮氏對此也是淡淡的一嘆:“竟這麼快就是要啓程了,我早些日子聽你提起過,心裡還有些後悔,沒能多與你們走動。”
“我們太太如何,原是人盡皆知的。作爲晚輩,還能如何呢?只能避得遠些罷了。”孟氏說起這個,也是有些嘆息:“只這個丫頭心裡着實掛念你,我思量着也是多日不見,便一併過來了。”
“這卻是,敏君這孩子,最是疼人的。”馮氏說起這個臉上也是露出笑容來,她想了一想,就是令丫鬟將屋子裡頭的一個匣子取了出來,遞與敏君道:“這個你收着,這些日子過來,你惦念着我這個老婆子,又礙着守孝兩字不能上門,只時常送信送東西過來,我都記在心底呢。只可惜不能多呆兩日,我們娘倆兒也能說說話兒。這是我舊年的首飾,顏色花樣有些過了時,你權守着,若是喜歡就拿出來戴一戴,若是不喜歡,也收着,日後挑幾樣給兒女也好。”
敏君聽得這些,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卻也不能不接這個東西,當即只得垂着眼睫毛,低聲應了一聲:“多謝母親。”這方接過那個匣子來。
說來,敏君蘇瑾兩人還未成親,原是不當這般叫喚的,只是蘇瑾見着孟氏徐允謙兩人,總是稱之爲岳父岳母,恭敬之中親近得很,敏君見着久了,也不好與馮氏這般原就親近的長輩比照舊日的稱呼,便隨着蘇瑾稱之爲母親。
原還罷了,只是此時說起來,她臉由不得一陣一陣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