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 陸皓手中的動作停住了。
隨之,卻是一句令薛螢如墜寒潭的冰冷問話:“我不可以,那個眼鏡男就可以嗎?”
“你說什麼?”薛螢不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陸皓猛一把抽手放開薛螢, 薛螢的後腦勺措不及防間撞在鋪碼頭的原木上, 發出“咚”的一聲悶響。突然襲來的眩暈令她好一陣沒辦法凝聚神思。
“你看不上我, 卻看得上那個呆頭呆腦的策劃?!薛螢, 我真是高看你了!”
眩暈纔剛剛好一點, 薛螢又被陸皓咬牙切齒說出的這句話擊中。
好半晌,薛螢才從泛散的思維中理出了一絲頭緒,陸皓這番話爲什麼帶着一股……醋味?隨即, 她便覺得難以置信:這,這怎麼可能?!
“陸少, 你……你是因爲昨天鐘鳴那件事生氣?”薛螢撐臂坐起身來, 小心翼翼的問道。
“他算什麼東西, 值得我爲他生氣?!”
“那……是我做錯什麼了嗎?”
“你知不知道公司有禁止員工談戀愛的規定?你知不知道你談戀愛會影響工作?!”
“我沒有談戀愛。”
“沒有嗎?昨天那件公司上下沸沸揚揚的事是謠傳不成?!”
“我……我並沒有答應他,是貝貝姐她們在一旁起鬨……”
“不是說鐘鳴找關係要調你去總裁辦, 叫你今天去面試嗎?”
“沒有的事。今天是楊總召見貝貝姐談明星公益的宣傳事宜,因爲這個點子最初是我提出的,楊總就讓貝貝姐通知我也一起去……”
薛螢也不知道自己爲何要跟他解釋。可是越解釋,她自己的心反而越亂了。
“薛螢,跟我在一起。”陸皓突然伸手捧住了她的臉, “做我的女人。”
這一句低沉而沙啞的話, 徵詢的語氣中帶着幾分霸道, 令人辨不清究竟是詢問還是陳述, 亦或是命令。
薛螢只覺得心臟受到猛然一擊, 狂蹦亂跳之中帶着一種隱隱的疼痛。
黑暗中,雖然看不清陸皓的表情, 但薛螢卻知道他正專注的望着自己。他的拇指在她的臉頰上輕輕摩挲,似在焦灼等待她的回答。
一輪圓月從厚重的雲層中掙扎而出,向大地投照出一片泠泠清輝,遠山、近水、木船、碼頭,以及咫尺間的這個男人,漸漸層次清晰了。
望着頭頂的明月,薛螢在心底告誡自己:他就像這輪皓月,而自己不過是草莖間的流螢,永遠也飛不到那個位置,和他站在一起……而他,也絕不可能會真的喜歡自己,或許只是覺得自己是他身邊一個用順手了的物件,突然有人來爭奪了,他任性的覺得不爽,想要搶奪回來罷了。
有無數個念頭在薛螢心底起伏雀躍,又有無數個念頭被轉瞬扼殺。
像是經歷過一番痛徹心扉的生死抉擇,薛螢終究開口道:“陸少,我們之間……不可能。”
沉默,瞬間像是一條無聲的河流,在黑夜中洶涌奔騰,將兩人隔在了河的兩岸。
薛螢在忐忑的等待陸皓的迴應。她以爲陸皓會問她爲什麼,可陸皓卻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默默收回捧着她臉的手,霍然起身,隨即一個縱身躍入了身後的河水之中。
聽着那“噗通”一聲巨響,薛螢的心下一驚,當即趴在碼頭上朝河中張望。潺湲流淌的河水上,只有一輪不能圓聚的月影在隨波盪漾。
薛螢不禁連聲疾呼:“陸少?陸少?!”
那波光粼粼的河水之中,卻沒有絲毫的迴應。薛螢頓時後悔不迭,他今天的情緒本來就怪異得非常離譜,自己居然當面就拒絕了他,依着他的性格,這要是出了什麼事……再沒勇氣想象下去,薛螢也“噗通”一聲跳下了水。
薛螢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遊過泳了,冰冷的河水令她感覺一陣窒息。她在水裡撲騰不久,便手腳虛脫乏力了。直到她快熬不住時,陸皓的手臂再次攬住了她的腰。
“你找死嗎?”陸皓冷冷道。
薛螢擡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哆嗦道:“我,我以爲你……”
“你該不會愚蠢的以爲我會爲你殉情吧?”
薛螢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他的無情嘲弄。
“那只是一句臺詞,你親自替我挑選的劇本。”陸皓的手指從薛螢仍有些腫脹的脣瓣擦過,若無其事道。
劇本里真有這麼一句臺詞?薛螢的腦袋被河水凍得有些發懵,身體抖得越發厲害了。
陸皓將瑟瑟發抖的薛螢甩上碼頭邊的小木船,轉首便奮力朝對岸游去。薛螢戰戰兢兢的握着船槳,獨自穿過一江夜風,哆哆嗦嗦的劃回了“半日閒”。這一夜之後,她就再也不喜歡划船了。
半夜,薛螢就發起了高燒。卻直到天亮時,才被拍門叫她起牀吃早飯的蔡偉明發現。而那個時候,陸皓早已開車離開了“半日閒”。
“半日閒”周圍都沒什麼人家,更別說有醫院了。加之蔡偉明又不會開車,正是急得不行的時候,恰逢肖楠帶着助理來察看改建進度了。於是,蔡偉明急切上前求助。
肖楠之前與薛螢有過多次接觸,對這個凡事都很細緻周到的女孩挺有好感。聽說她病了需要送醫院,他給助理簡單吩咐了工作後,當即將燒得迷迷糊糊的薛螢抱上了他的車,緊急送去了離得最近的桐廬縣醫院急診科。
好在並沒有什麼大問題,就是落水受涼感冒後又引發了急性中耳炎,需要住院輸液治療。肖楠在醫院跑前跑後,聽醫生吩咐交費、送檢查,直到護士妹子把他喊“25牀家屬”,他才尷尬解釋自己只是朋友不是家屬。
“那你最好通知她家屬來一趟,你一個男的護理起來也不方便。”護士一邊打液體一邊道。
肖楠本來下午也還要趕回蘇州處理另一個項目,便打電話給蔡偉明,大致說了薛螢現在的情況後,請他通知一下薛螢的家屬。蔡偉明卻壓根不知道薛螢的家屬是誰。無奈之下,他只得給陸皓打電話,說薛螢病得很重,人都昏迷了,請他幫忙聯繫一下家屬。
陸皓還在攝影棚拍昨天沒完成的那組封面照,接到電話就變了臉色。他只給一早趕來守在旁邊寸步不離的靳貝貝說了句有件緊急私事要處理,就匆忙離開了。
“你們陸少現在可真是大牌啊!”雜誌社的攝影師一臉不悅。
“話可不能亂說,陸少的敬業精神在圈內都是有目共睹的。這次是他家裡有急事,迫不得已罷了,還請大家都擔待一點……”
靳貝貝雖然心裡也對陸皓這種不在狀態的工作情況不滿,卻還是保持着職業的慣性要維護陸皓的形象。她心裡還在擔憂另一件事,薛螢昨天傍晚開車去找陸皓,晚上電話卻再也打不通了。今天陸皓回來,問他有沒有見過薛螢,他卻說沒見過。這姑娘該不是又出什麼意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