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擁抱令薛螢一陣驚慌。想起他上次在電梯外說的那句“下一次, 我就保不準會用什麼來堵你的嘴了”,她當即收回了後面的話,明智的選擇了保持沉默。
“……謝謝你。”
嗅到陸皓帶着淡淡古龍水味道的體息, 薛螢已是窘迫不已, 這聲道謝從他的胸壁傳來, 又帶着不同尋常的低沉和厚重, 令薛螢的心跳便陡然加快了一些。
這是一種很不安全的感覺!絕對不可以有!
薛螢驚慌失措的推開陸皓, 後退兩步道:“不,不用謝。我大學時也經常去養老院參加這類活動。”
陸皓不由得一怔。
眼見兩人陷入尷尬,薛螢當即轉移了話題:“陸少你今天……是不是有點不開心?”
陸皓回過神來, 搖了搖頭。
薛螢表情疑惑的看着陸皓,不明白他究竟爲什麼會情緒反常。
“在片場的時候, 我爸給我打了電話……因爲輟學的事和他鬧僵了, 我們好幾年沒有通過話了……”陸皓仰首望着靜謐深邃的夜空, 緩緩開了口。
從陸爸爸生日這件事,薛螢就隱約感覺出這對父子的關係似乎不太和諧,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父子倆居然好幾年沒通過話!
在陸皓說出這句話後,他輟學這段從未與人分享過的過往,就再也按捺不住了,只想找個人說出來。這些年來,他在模特演藝圈裡結交過很多朋友, 也有過親密的枕邊人, 可他從沒與人談及過這段往事。好像, 只有今天這樣的月色下, 才適合談論這個話題。
跟着陸皓因講述而放緩了一些的腳步, 薛螢走近了陸皓的過往。
“我爸是一個很偏執的人,但凡是他認爲好的對的, 就會強加於人。一道菜,只要他覺得好吃,他就會逼着我吃。一本書,只要他覺得好看,就會逼着我看。他在學術研究上嚐到了甜頭和樂趣,就希望我也和他一樣,往這條道路上走得更深更遠。我報考大學如此,挑選專業也如此,他從不給我選擇的自由,我的人生好像只能走他認定的那條路纔是正確完美的……”
陸皓大一參加學校的時裝節被一名專業設計師發現後,就經常受邀參加一些業餘的走秀活動,他一度成爲院校裡的風雲人物,也爲家裡掙了不少錢,可陸爸爸卻因爲兒子的“不務正業”而大動肝火。他認爲陸家雖不是富庶人家,卻也是書香傳世,怎麼也不能讓兒子“誤入歧途”,選擇這種靠長相吃飯的下三流職業。
在高中時期,陸皓就因魔方比賽的事與父親產生了罅隙。這一次,陸爸爸爲了糾正陸皓的“不務正業”,居然趕去了時裝發佈會現場,在勸說無效後在大庭廣衆之下就甩了陸皓兩巴掌。陸皓再無法容忍父親的專橫霸道,一氣之下乾脆就輟學進了專業模特公司。陸爸爸氣得要和他斷絕父子關係,而叛逆期的陸皓亦毫不讓步,收拾了用物就離開了陸家。兩人的關係就此徹底鬧僵。
雖然陸皓用着時過境遷後風輕雲淡的語氣敘說這段往事,薛螢卻仍然感覺出了故事之中劇烈的矛盾衝突。
“我想,叔叔他……只是用錯了愛你的方式。”沉默了好一陣,薛螢才猶豫道,“或許於他而言,他覺得讓你少走彎路,少跌跤子,比給你盲目的選擇權更重要……”
“是嗎?”陸皓一臉質疑。
“保護慾望特別強烈的父母,往往都是這樣的。比如前面路上有個坑,他跌過一跤後,就絕對不會允許你從坑邊經過;如果他嘗過一個果子味道是苦的,就絕對不會允許你再去嘗一次……”
“你爸媽也是這樣嗎?”
薛螢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對弟弟,或許是的。但對自己,不是這樣的。
陸皓卻嘆息道:“我很羨慕你。”
望着夜空深處若隱若現的星光,薛螢苦笑了一下:父母要自己的一生爲那個渺無蹤跡的弟弟而活,這也值得他羨慕嗎?
兩人在河堤上走了很遠,直到街燈熄了一半,昭告這座城市進入了半休眠狀態,兩人才開車回酒店。
回去的路上,經過那條依然燈紅酒綠的酒吧街,看見一家叫“午夜夢迴”的酒吧時,陸皓突然感嘆道:“都六年了,這家酒吧居然還在開,還真有種‘午夜夢迴’的感覺。”
薛螢這才知道,陸皓那句“以前來醒過酒”的“以前”,指的居然是六年前他在這座城市裡讀大學的時候。而當她知道陸皓竟是從那所招考分數一直名列高校榜首的大學中赫赫有名的力學專業輟學後,薛螢便有些難以置信。
在老家那邊,能考進這所學校的可謂是鳳毛麟角,幾年也出不了一個。陸皓卻居然因爲和父親賭氣就隨隨便便的輟學了?別說是當教授的陸爸爸氣得要和他斷絕父子關係,換成任何一個爸爸遇到這樣“不成器”的兒子,只怕也都會被氣得不輕吧?
只是,這些話薛螢終究不敢說出來。她望着專注開車的陸皓,心裡忽然就有些不平衡了:爲什麼老天已經給了他如此一副好皮相,還要給他那麼聰明的腦子?就是讓他用來隨意揮霍浪費的嗎?……
“幹嘛一直盯着我看?”陸皓突然出聲問道。
薛螢想起了他的第三條“禁令”,忙忙扭過頭去看車窗外的夜景。她的心裡卻釋然道:還好老天有眼,給他的情商不及格!
陸皓的戲份很快就拍攝完了,在離組前靳貝貝替他接到了新通告。或許是出於定妝後又調換角色的虧欠,劇組將主題曲《遠隔重山》的演唱交給了陸皓。這是由編劇魏如初作詞,新生代原創音樂人TONY作曲的一首歌曲。
陸皓畢竟不是學音樂出身,以前也只參加過一些短期的基礎培訓,因此在正式進棚錄音前,公司替他請了音樂學院專門的聲樂老師輔導。薛螢每天按時送陸皓去鮑家街的音樂學院,從音樂學院大門進出時,每每看見那些揹着樂器一路談笑風生的學生們,薛螢就心生羨慕:如果,弟弟沒有被拐走,自己會不會就有自由選擇人生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