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今古雙龍

這人影身法絕快,但等飄立淳于琬面前以後,卻把淳于琬看得一愕!

因爲淳于琬知道,這“雙龍峽”內的兩位龍姓怪人是一男一女,女名龍古,男名龍今,均身負極高武功,並具有極怪性格,決不客人走近“雙龍峽”中半步!

照此情形,她不難猜測龍古定然是位飄着白髮,癟嘴削腮的怪僻婆婆,龍今定然是位披頭散髮,形狀如鬼的兇狠老叟!

但如今從“雙龍峽”閃出,站在淳于琬面前之人,卻是一位年齡不到五十,風神頗秀的黃衫秀士!

淳于琬決不相信這黃衫秀士,就是龍今,遂好生驚疑地,暗忖對方是何來歷!怎會從“雙龍峽”走出?

她念猶未了,那黃衫秀士業已嶺然發話說道:“女娃兒,你方纔說些甚麼?”

淳于琬笑道:“我說這‘雙龍峽’除非是尊駕私有園圃,否則怎能禁止別人遊賞?”

黃衫秀士怒道:“你大概是故意找茬,廬山勝景無效,爲何……”

語音未了,突然目光閃精芒,凝注在淳于琬身上,沉聲問道:“奇怪,這峽口又未刻字題名,你怎麼知道是叫‘雙龍峽’呢?”

淳于琬哂然笑道:“尊駕纔是奇怪,你可以霸佔‘雙龍峽’不許人隨意出入,我卻連知道山峽之名都犯忌麼?”

黃衫秀士好似在強忍怒氣地,蹙眉問道:“我不是怪你知道‘雙龍峽’的名稱,而是問你從何處聽得這‘雙龍峽’三字?”

淳于琬此時已知道這黃衫秀士,就是龍今,但嫌對方情性太怪僻,遂故意加以引逗地,微笑道:“我是聽人告訴我一樁有關這‘雙龍峽’的故事,才特意跑來,打算一開眼界!”

黃衫秀士問道:“你所聽得是甚麼故事?”

淳于琬應聲答道:“我聽說這‘雙龍峽’所以得名之故,是因峽內藏有兩條不通人性的孽龍……”

黃衫秀士“哼”了一聲,臉色微變!

淳于琬根本不去理會他的神情變化,仍自繼續笑道:“龍是稀世難見的通靈神物,雖然這‘雙龍峽’內,沒有神龍,只有兩條不通人性的孽龍,但仍引得我……”

黃衫秀士截斷淳于琬的話頭,厲喝一聲問道:“女娃兒,對你說這些話兒的人是誰?”

淳于琬信口胡扯地,揚眉笑道:“他是一個託鉢行腳的僧人,自稱‘降龍羅漢’!”

黃衫秀士聞言,臉上神色,又是一變,但這次的變化之中,所含驚奇成份,卻是多於憤怒!

淳于琬笑道:“尊駕既然久居‘雙龍峽’中,可曾看見過那條不通人性的孽龍,究竟長得是甚麼形狀?”

黃衫秀士冷然答道:“這峽中確實藏龍,但所藏的不是孽龍,而是神龍!神龍不是凡夫俗子可以隨意瞻仰之物,一見之下,定有奇禍!”

淳于琬含笑問道:“禍福二字,又有何懼?我便拼着這條性命,也要看看所謂峽內藏龍,到底是個甚麼模樣?”

黃衫秀士目光略轉,臉上神色突然緩和下來,點了點頭,淡然一笑說道:“好,婆心苦口,勸不醒在劫之人,你既然定要看龍,就請自行進峽便了!”

淳于琬“咦”了-聲說道:“你對我不加攔阻了麼?”

黃衫秀士哂然笑道:“風月無今古,林泉孰主賓?又道是,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你既執意進峽送死,我還有甚麼理由攔你?只想對你再作最後的七字忠言,就是‘進峽容易出峽難’!”

淳于琬嬌笑說道:“自古艱難唯一死,我連死都不怕,還會懼怕甚麼出峽之難?但尊駕這勸告美意,卻仍應就此謝過!”

說完,向黃衫秀士微抱雙拳,嬌軀一晃,便飛縱到峽口石隙之前!

這石隙高度雖有丈許,但寬度尚不遣尺,必須施展極上乘的“縮骨神功”!方能進入!

淳于琬面含微笑,雙臂一振,周身骨節,立即“咯咯”作響!

黃衫秀士跟蹤縱到,見狀之下,不僅愕然問道:“你也會‘縮骨神功’?”

淳于琬“哼”了一聲說道:“沒有三分三,誰敢上梁山?又道是,不是猛龍不過江,這一點‘縮骨神功’,算得了甚麼稀罕?”

話音方了,神功運成,雙肩一晃一閃之間,但已穿過石隙,到了“雙龍峽”內!

黃衫秀士隨着淳于琬身後,越發驚奇地,向她叫道:“女娃兒,你既然功力不俗,我便告訴你那‘龍穴’所在何處。”

淳于琬本來以爲這黃衫秀士,就是“龍今”,但聽了他這樣說法之後,卻又微生疑念,認爲他或許不是那兩位龍姓怪人之一!

她方在轉念猜測,那黃衫秀士又自緩緩說道:“你走到這山峽盡頭,便可發現一片滿布綠苔的青翠峭壁,壁上有一個洞穴,這穴中便藏着神龍,只消長嘯一聲,神龍自會出現!”

淳于琬靈機微動,接口笑道:“我知道,那‘龍穴’周圍,還長着不少名貴異常,極爲難得的‘龍涎龜壽草’呢!”

黃衫秀士皺眉問道:“這些話兒,你又是聽誰說起?”

淳于琬笑道:“當然仍是那位,自稱‘降龍羅漢’的遊方僧人所說!”

黃衫秀士冷笑說道:“這野禿驢簡直是隨口胡吹,胡說八道!”

淳于琬故作失驚問道:“他怎樣胡說?莫非那‘龍穴’左近,並沒有罕世難尋的‘龍涎龜壽草’麼?”

黃衫秀士哂然說道:“這‘雙龍峽’內,只有生長在‘毒龍池心’,玲瓏石頂的十三莖‘夜光草’,可以稱爲罕世之物,卻哪裡有甚麼‘龍涎龜壽草’?尤其是龍穴周圍,除了肥厚綠苔以外,根本寸草不生!”

淳于琬暗喜,業已套問出一些端倪,不願再復多問,而致露出馬腳,遂揚眉嬌笑說道:“我不知道你和那遊方僧人,究竟誰說得對?,只有前去看個明白!”

話音一落,立即騰身馳往峽內深處,那黃衫秀士,卻未再復隨行,只發出一陣森森冷笑!

淳于琬根本不理會黃衫秀士所發笑聲中的森冷意味,只在心中暗暗盤算,自己業已知道在“毒龍池”心,“玲瓏石頂”,生有十三莖“夜光草”,倘若在途中能夠發現,便悄悄把草取走,不必再去“龍穴”鬥甚麼龍姓怪人!

她想得雖好,但一路之間,卻哪裡見有甚麼池潭?甚至連飛瀑流泉,也未見上一點影!

這條“雙龍峽”是條袋形峽谷,但進伸卻頗爲不短,由峽口到峽底,約有百數十丈遠近!

淳于琬走到峽底,果然發現一片除了滿布綠苔,未生半株樹木的參天峭壁!

最令淳于琬注意的是這黑暗洞穴之中,時有琮琮水響傳出!

峭壁腳下,也果然有個黑暗洞穴!

淳于琬恍然大悟,知道那黃衫秀士所說的“毒龍池”,也必定就在這名爲“龍穴”的黑洞之內!

事已到此,自無退縮之理,但淳于琬卻要考慮究竟是徑行進洞,抑或依照黃衫秀士所說,發嘯把洞內龍姓怪人引出?

她想了一想,覺得自己對洞穴以內的地勢太以陌生,還是把對方引出,先打交道爲妥!

主意既定,遂微凝真氣,遙向那黑暗洞穴發出一聲長嘯!

嘯聲才作,黑暗洞穴中,便閃出一條人影!

此人形貌,又復大出淳于琬的意外!

這人不是個兇獰老叟,也不是個白髮婆婆,卻是一位約莫三十八九的玄衣美婦,略嫌瘦削,頰上也是蒼白得毫無血色!

玄衣美婦出洞以後,便以一種極爲驚奇的目光,向淳于琬打量幾眼,秀眉微揚,冷然問道:“姑娘怎樣稱呼?你是怎樣進入這‘雙龍峽’內?”

淳于琬含笑道:“我叫陸昭昭,是從峽口石隙之中進入!”

玄衣美婦愕然問道:“你在峽口左近,難道不會遇着一位黃衫秀士?”

淳于琬點頭笑道:“曾經遇着,並還與那位黃衫秀士,談過不少話呢!”

玄衣美婦越發驚奇地,詫聲問道:“他既曾與你答話,怎未阻止你進入‘雙龍峽’呢?”

淳于琬應聲答道:“那位黃衫秀士,起初確曾極力勸阻我進入‘雙龍峽’內,但後來不但不再勸阻,反倒把甚麼峽底有一‘龍穴’,穴中有一‘毒龍池’,池心還有‘玲瓏石’等事,一併告訴我了!”

玄衣美婦聞言,一面蹙眉目注淳于琬,一面卻似在深深思索!

淳于琬對這位玄衣美婦,印象不惡,又因爲對方年事比自己較長,遂頗爲客氣地,笑聲問道:“夫人怎樣稱謂?你在想些甚麼?”

玄衣美婦欲言又止地,略作遲疑,但終於答覆淳于琬所問,冷然說道:“我叫龍古,你既系從峽口石隙進入峽內,定然練過‘縮骨神功’,且已有相當火候,是當那黃衫秀士施展的麼?”

淳于琬點頭笑道:“夫人猜得不錯,我是當着那位黃衫秀士施展‘縮骨神功’的!”

她一面答話,一百心中暗忖,這龍古既一再詢問自己是否由峽口石隙進入峽內,莫非除此以外,還有甚麼秘密道路不成?

龍古聽完淳于琬所說,又復想了一想,揚眉說道:“我當然猜得不錯,那廝必是見你施展‘縮骨神功’,知道你功力不弱,才支使你前來會我!”

淳于琬含笑問道:“龍夫人,那位黃衫秀士是什麼人?”

龍古答道:“他叫龍今,是與我相關!”

淳于琬遂就微笑說道:“那位龍今先生,縱然有此用意,只怕我也本不想與夫人相鬥!”

龍古向淳于琬細看幾眼,緩緩說道:“看不出你確實具有上乘身手,但你也應知道,我不會怕你!”

淳于琬笑道:“夫人是前輩名家,怎會怕我這武林末學?我也不會有這種狂妄想法!”

龍古聽淳于琬這樣說法,臉上的冷漠神情立即斂去,換了一副藹然笑容說道:“陸姑娘,你既然如此明白事理,我就偏讓那龍今老鬼白費心思,但你卻必須把你的真正來意告訴我!”

淳于琬心想自己既遇上這等性情怪僻之人,不如索性來個坦白無私,倒看她怎樣表示?

主意既定,遂含笑說道:“我是聽說這‘雙龍峽’內,生長有一種‘夜光奇草’,想來覓取治病!”

她如此據實答話,意似反得對方好感,收到了相當效果!龍古聞言以後,毫不猶疑地,伸手向黑洞一指,含笑說道:“那‘夜光草’就生長在這洞內‘毒龍池’心玲瓏石的頂端,共有一十三莖,我願意送你幾莖,但卻不能全數取走!”

淳于琬想不到一步棋兒下對,事情如此容易解決,遂一面躬身道謝,一百又向龍古含笑說道:“多謝夫人慨贈‘夜光奇草’,陸昭昭哪敢全取,我只需三莖,便夠治病之用了!”

龍古點頭笑道:“好,我就送三莖,非把那龍今老鬼,氣個半死不可!”

淳于琬頗爲好奇地,揚眉笑道:“請問龍夫人,你是爲了何事,竟與那龍今先生,在這‘雙龍峽’內,鬥了許多年呢?”

龍古搖頭嘆道:“就爲了我們兩人,都是姓龍,偏偏他的名兒叫龍今,我的名兒,叫做龍古!”

淳于琬微笑說道:“龍今、龍古之名,雖然巧合無端,但似也犯不着爲此面爭鬥多年呀!”

龍古嘆道:“我和龍老鬼,當年奪不相識,在這峽谷之內尚屬初次遭逢!但雙方互一通名,話不投機,譏諷立起,他說古不如今,我說是今不如古,各自傲不相讓之下,遂立下重誓,除非在今古之間,分出個高下輸贏,便決不離開此峽!”

淳于琬幾乎難以置信地,蹙眉問道:“龍夫人,照你這樣說法,莫非你們-連鬥了多年,均不曾分出上下?”

龍古點頭笑道:“我們約定於每月朔望,相鬥一次,一連鬥了四百餘魔,均不曾分出勝負!遂在半年以前,改了花樣!”

淳于琬頗感興趣地,含笑問道:“你們改了甚麼花樣!”

龍古笑道:“我們約定,除了峽口隙以外,誰能尋出另外的出峽秘徑,便也可算是獲得勝利!”

淳于琬“哦”了一聲,恍然笑道:“怪不得夫人在一見我時,便問我是從何何入峽的!”

龍古長嘆一聲說道:“我和龍今老鬼這番長達二十年的賭氣,蛋實賭得雙方均已煩悶不堪!但一來是爲了昔日誓言,二來誰也不肯向誰低頭,纔想出這個尋找秘徑的方法!彼此約定,誰若尋得秘徑,誰就從秘徑走出峽外,向峽內大叫三聲:今不如古或是古不如今,則峽外之人,便可恢復自由,峽內之人,則自行封峽認精,永遠與世相絕!”

淳于琬惑然問道:“龍夫人,你們這個方法,似乎有點荒唐?萬一這‘雙龍峽’,根本就沒有出外秘徑,豈不……”

龍古搖了搖頭,接口笑道:“我們絕非言目設想,因爲當初之所以來此,就是根據一樁傳說,趕來尋找‘夜光草’及一柄寶劍、一冊道書!”

淳于琬揚眉問道:“龍夫人,你在‘雙龍峽’內,住了這長時日,難道僅僅尋得‘夜光草’,尚未找着那柄寶劍及那冊道書麼?”

龍古苦笑說道:“那樁傳說,便說寶劍和道書全部藏在可通往峽外的一條秘徑之內!故我們知道定有秘徑,所以尋找秘徑作爲賭勝之法!”

淳于琬含笑道:“龍夫人,旁人說你性情極怪,但我和你卻頗爲投緣,我來爲你尋找秘徑好嗎?”

龍古搖頭笑道:“多謝陸姑娘好意,但我既苦尋未獲,你初次來此,尋覓自然更難!何況就算你能尋得,我也不願直由於外力相助,才勝那龍今呢!”

淳于琬暗想這位武林奇人,果然性情極傲,遂只好點頭笑道:“龍夫人既不願借重外力,則……”

話音到此,忽然聽得峽口方面,傳來-聲厲嘯!

龍古聽得嘯聲,慌忙向淳于琬揮手叫道:“陸姑娘,龍今老鬼來了,你趕快進洞,自取‘夜光草’若讓這老鬼知道,他決不肯送給你的!”

淳于琬聞言,知道時機難得,遂趕緊香肩微閃,施展“千里廣庭”,移形換影身法,疾如電閃地,竄進了黑洞以內。

俗話說得好: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淳于琬在這嬌軀微閃之上,所顯露出來的深厚功力,使龍古看得大吃一驚,呆在當地!

龍古呆在當地,龍今卻越來越近,所發嘯聲,也變作哈哈狂笑!

淳于琬本待立去尋找“毒龍池”,但既聽龍今到來,遂就藏在暗處,想先看看這兩位性情極怪的武林怪客,在見面以後,曾發生甚麼事故?

龍今的黃衫人影,已自盤曲峽徑之上出現,笑聲也又有轉變!

適才他是由厲聲長嘯,轉變爲哈哈狂笑,如今他是由哈哈狂笑,轉變爲冷傲高呼!

龍今冷傲高呼的是:“古……不……如……今!”

龍古聽得雙眉一挑,也立即高聲呼道:“今……不……如……古!”

淳于琬聽得暗自好笑,心想這兩位怪人,就爲了這“今不如古”與“古不如今”兩句八個字兒,竟爭執了二十年之久,真是罕世難見的奇聞妙事!

龍今走到距離龍古約莫一丈左右之處止步,目光如電地,四處掃視!

龍古揚眉問道:“你在看些甚麼?”

龍今冷笑說道:“我在看風光、看山色,看地上亂草,看天上浮雲,隨便我在看什麼,你管得着麼?”

龍古哼了一聲,冷冷說道:“你不必狡賴強辯,我知道你是在找一位漂亮姑娘!”

龍今被龍古一言料中心意,只好裝作滿不在乎地,淡然問道:“你把她弄到哪裡去了?”

龍古也自針鋒相對地狂笑答道:“我把她殺了,我把她吃了,我把她打下黃泉地府,我把她送上了靈霄天宮,隨便我把她怎樣,你也管得着麼?”

淳于琬搖頭暗笑,覺得這龍今,龍古委實性情怪僻得天造一對,地設一雙,難怪會爲了一句話兒,便把二十年大好光陰,浪拂在這“雙龍峽”內!

這時,龍今似被龍古頂撞得無言可對,目射兇芒,厲聲叫道:“你莫逞口舌之能,我們再鬥上一鬥!”

龍古狂笑說道:“要鬥就鬥,我們已經鬥了二十年,我還怕你?”

語音方落,身形已飄,宛若驟雨狂風般,向龍今接連攻出七掌。

龍今勃然大怒,也立即掌掌硬接地,與龍古戰在一處。

一個如蛟龍出海,一個如虎豹攫人,四掌翻飛,各不相讓,剎那之間,罡風怒卷,塵揚若霧!

淳于琬冷眼旁觀,看出這龍古龍今二人,確實各具一身難分上下的奇絕武學,但要說誰能高出自己,及“金手書生”司空奇,卻也未必!

她知道龍古龍今既已動起手來,便不會立即停止,正是自己去取“夜光草”的絕好良機!

倘若錯過此一良機,不僅“夜光草”難以到手,也辜負了龍古一番好意!

淳于琬利害一明,遂不再觀看這今古雙龍之鬥,轉身向洞內琮琮水響之處行去!

因古洞靜寂,傳聲極遠,故而那琮琮水響,聽來雖似甚遠,其實卻幾經轉折,走了足有二十來丈以後,方始到達!

洞勢至此,豁然開朗,顯繫到了山莊之內!

地勢也逐漸往下傾斜,終於到了盡頭,面前是一片潭水。

這片潭水,佔地並不太大,只約莫十二三丈方圓,但看來卻有與一般潭水截然不同之處!

異處在於水色,這潭水的色澤呈玄,幾如墨液。

淳于琬悚然一驚,心中立即起了兩種意念。

第一種意念是自己從未見過如此玄色波濤,但爲何在眼內,並不陌生,反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

第二種意念是這潭水既呈奇色,必有怪處,若非深不可測,便是鵝毛沉底的弱水之屬!

淳于琬一面心中忖度,一面目注潭心,搜尋龍古龍今所說的那塊生長“夜光草”的“玲瑰石”!

果然,在潭水中心略略偏右之處,有塊大石,兀然突出水面!

但這塊大石,形狀極怪,並非像太湖所產的那些百孔千竅的玲瓏雲骨,卻絕似一隻蹲踞巨獸!

不僅像獸,更像一隻威風凜凜的雄獅,巨目海口,形態生威,頭頂間並披垂着一些長長髮髭!

淳于琬見了這獸形怪石以後,不禁又是一驚,越發覺得目前景色,對自己太熟悉!

她驚奇萬分,遂蹙眉思索何以自己對這玄色波濤,及獸形怪石,感覺熟悉之故。

想了好大一會,淳于琬若有所悟地,從懷中取出那四幅得自“太行絕頂”的“藏珍圖”來,加以翻閱!

第一幅圖形,畫的是片葫蘆形湖水,葫蘆腰際,有一棱形紅點!

這是“鄱陽湖金瓶島”,自己已然去過,也就是與“金手書生”司空奇,弄假成真,結爲夫婦的定情之處!

第二幅圖形,畫的是五座高山,在靠右面高山的一個三岔形山峰的山腰飛瀑之旁,有一方形紅點!

這是“泰山”秘洞,也就是淳于琬毀容鑄恨之處!

第三幅圖形,畫的是一條奔流,高山夾岸,在一片平削如砥的山壁險徑之處,有一個指向壁下奔流的紅色箭頭!

這幅圖形所畫,更是淳于琬極熟之地,她就是在那紅色箭頭所指的幽僻水谷之中,獲得了無數珍寶的敵國財富!

換句話說,四幅“藏珍圖”有三幅所畫寶窟,業已有過淳于琬的足跡!

她不曾去過的只剩第四幅,而這第四幅所畫,赫然正是一片黑茫茫的玄色波濤,波心有塊獸形巨石,獸頭雙眼部位,並塗了兩個小小紅圈!

淳于琬看完“藏珍圖”,不僅明白自己適才爲何對目前景色,感覺熟悉之故?並也知道那潭心獅形怪石的一雙巨目以上,定必還有花樣!

這“毒龍池”水,雖盡十二三丈方圓,但池心獸形巨石,距離淳于琬所立足之處,卻也有五丈遠近!

淳于琬不再復遲延,真氣微提,一式“仙子凌波”便自閃身縱起,落在池心巨石上!

人落石上,自然看得分明,原來這形若巨獅的怪石頸間所垂,並非長髮,而是一叢色呈墨黑,其葉如劍的細長異草!

淳于琬數了一數,見這墨黑細長異草,共是十三莖,知道定然是“萬妙夫人”鮑玉容命自己來此尋取的復容所需藥物!

她尊重對龍古作所諾言,不敢貪多,只把這“夜光草”連根拔了三莖,捲成小圈,藏入一隻玉瓶以內!

然後,心中又復尋思,要不要按照“藏珍圖”所示,從獅形怪石的雙眼之上,探求寶藏秘密?

淳于琬自然好奇,願欲一試,但因覺龍古對自己頗爲友善,是否應該在對方慨允贈送“夜光草”之下,還要對人家搜尋多年的其他寶物,再動妄念?

微一尋思以後,淳于琬覺得人貴知足,更應不欺暗室,自己業已身懷罕逢敵手的驚世絕藝,又有富可敵國的無數寶藏,何必再動甚麼貪得好奇之念?

淳于琬想到此處,正準備提氣騰身,離開這獅形怪石之際,忽又聽得洞外傳來龍今、龍古互相叱喝的聲息!

古洞既靜,聞聲必遠,淳于琬聽得龍今、龍古的叱喝聲息越來越高,自然猜出他們的搏鬥情勢,也越來越激列,越兇險!

由於這點聲息,竟使淳于琬的主意,立即改變!

因爲,淳于琬突然想起,自己若能從獅形巨石的雙眼之中,發現秘密道路,豈不可以幫助龍古完成“今不如古”的心願?勝出那龍今一籌?

至於寶藏方面,則不論是“道書”也好,“寶劍”也好,若是被自己尋得,便以之贈送龍古,不使她枉費了多年心血,也就無愧於她了!

淳于琬主意既定,遂立即對那兩隻獅眼仔細察看!

這兩隻獅眼,雖然形若巨球,彷彿是秘密門戶的鎖鑰,但淳于琬凝勁往下略按,卻似與獅身是通體渾成,無法按動!

她萬般無奈,只好又把那幅畫有玄色波濤,獸形怪石的“藏珍圖”取出,與實地情景,互相對照,以期有所發現?

果然,此舉有了靈驗!

淳于琬發現“藏珍圖”上所畫獸形怪石,塗有紅圈的一雙巨目,似乎有點向外突出?

她觸動靈機,以右手拇食中三指,鉗住右面獅睛,猛力往外一拔!

右面這隻獅睛,應手而動,淳于琬拔起寸許,略略突出眶外!

淳于琬心中大喜,遂收起“藏珍圖”,再對左面獅睛,如法炮製!

左右獅睛,同被撥起寸許以後,淳于琬旋又試加左右旋轉!

這回,那對獅睛,竟輕輕易易地,可以隨手旋動!

淳于琬向左右旋轉三次以後,“砰”然一響,一顆巨大獅頭,竟自炸得離頸飛去!

獅頭一飛,那十莖“夜光草”遂紛紛散墜地,落向“毒龍池”內!

淳于琬好生驚怕,慌忙伸手搶撈,總算是搶了三莖在手!

她一面把三莖“夜光草”納入懷中,一面尋思,俏若一無所成,卻有何顏面向龍古交代?

一面慚愧尋思,一面目光微注,只見那獅頭斷處,業已成了一個可容人蛇行而入的洞穴!

事到如今,淳于琬哪有畏縮不前之理?遂凝足神功,防護當面,頭下腳上地,向那獅頭斷孔之中,慢慢鑽入!

洞僅容人,又垂直向下,自然異常兇險!

在這等暗洞之中,視覺已無用處,只有憑藉聽覺嗅覺,來略察周圍情況!

淳于琬傾耳凝聽,聽不見絲毫聲息!用鼻嗅,也嗅不出絲毫異味!

她一面用手扶壁,一面緩緩下行,一面將內家真氣,凝成一線,從口中不斷吹出。

這凝氣成絲向前吹送之舉,含有相當防禦作用,倘若洞下有甚蛇蟲?必爲所發聲息所驚,使自己有所準備。

約莫下降丈許,淳于琬口中所吹真氣,忽然有了障礙。

淳于琬知道前面不遠,便是穴底,或洞勢有了轉折!

果然,轉眼之間,人落實地,洞勢轉向右方,已可容人直立,不必再蛇伏而行!

這時,忽又有些凌亂聲息從洞口來處傳入。

淳于琬心想必是龍古龍今之戰,業已結束,有人趕到“毒龍池”邊,尋找自己。

如今,一事無成,又把池心怪石毀去,更糟踏了七莖“夜光草”,有何面目見人?淳于琬只好悶聲不響地,繼續向前走去!

洞勢越來越廣,也漸漸有了一些暗淡光芒,不像先前那般伸手不見五指!

最使淳于琬感覺好受的,是不時有習習涼風吹來,使她胸襟一爽,不再有氣悶窒息之苦!

又是三處轉折過去,眼前突然一亮,淳于琬注目打量之下,不禁既頗高興,更頗懊喪。

造成她這種矛盾心理的原因,是洞勢已到盡頭,眼前竟是一間乾乾淨淨,寬寬敞敞的石室。

這石室以內,有榻兒有爐有鼎,並且在几上放着一冊道書,壁上掛着一柄寶劍,分明傳說中的“書、劍”不虛,淳于琬自然高興!

但她最大願望,是想替龍古尋出一條出峽秘徑,如今洞勢已到盡頭,所願成空,淳于琬自然懊喪!

儘管懊喪,她還是走到幾前,把那冊道書取起觀看。

這道書上中下三本,合裝一冊,書籤上題着“小鄔環秘籍”五字!

淳于琬暫時自然不及細現這“小鄔環秘籍”,走到壁前,把壁上所懸的寶劍取下。

崩簧才軋,便聽得“嗆啷啷”的一陣龍吟,寶劍竟然自動出鞘寸許!

淳于琬把寶劍整個撤出鞘來,只見銀芒奪目,冷氣森肌,靖的是柄極上乘的前古神物!

她心中暗想,這柄寶劍,似乎比“江心毒婦”歐陽美,在“太行絕頂”所得去的“青玄劍”,還要強上幾分。

就在淳于琬執劍把玩,愛不忍釋之際,忽然秘道之中,起了輕微的腳步聲息。

淳于琬何等耳力,稍一聞聲,立即橫劍相待!

她主意早定,來人若是龍今?便好好鬥他一場,來人若是龍古?自己便把所得的“小鄔環秘籍”及銀芒長劍,一併舉以相贈!

龍古本已與龍今功力相等,難分勝負,如今有了這一書一劍,只須略下功夫,定可戰勝龍今,完成她的“今不如古”心願!

淳于琬念想至此,龍古已閃身進入石室,一見淳于琬所持“書劍”,便驚訝地說道:“我苦守相尋了二十年的道書寶劍,想不到竟被你在一來之下,便即取得!龍古別無所妒,只想請你把怎會知曉‘毒龍池’心,獅形怪石之下,藏有秘道的原因告訴我!”

淳于琬微笑說道:“龍夫人請坐,此事說來話長,我先給你看幅圖形,大概便可獲得相當瞭解!”

說完,即把那幅上繪玄色波濤,及獸形怪石的“藏珍圖”取出,交給龍古觀看,井向她加以解釋!

等龍古聽清究竟以後,淳于琬又遂自懷中取出匆忙搶護的三莖“夜光草”來,遂向龍古歉然笑道:“龍夫人,獅形怪石頭部炸去之際,我只搶得三莖‘夜光草’,其餘七莖,則已隨着碎石,墜下‘毒龍池’中,委實負疚萬分,尚請夫人見諒!”

龍古性情極怪,但對淳于琬卻一見投緣,接過那三莖“夜光草”來,毫未動怒地,含笑說道:“陸姑娘,你所要的三莖“夜光草”,業已取得了麼?這東西雖是罕世靈藥,對我卻無大大用處,你若尚未取得,便把這三莖拿去吧!”

淳于琬聽龍古這樣說法,便越發增加好感地,點頭笑道:“龍夫人請收此草,我所需用的三莖,業已另外取得,故而十三莖‘夜光草’中,僅有七莖被我糟踏!”

說到此處,又把“小鄔環秘籍”及手中的“銀芒古劍”,也一併放在龍古身旁几上!

龍古愕然問道:“陸姑娘,你這是何意?”

淳于琬微笑道:“我前來雙龍峽之意,本在尋求‘夜光草’療治痼疾,如今心願已遂,業已對龍夫人感激萬分,哪裡還敢取去你苦守多年的道書寶劍呢?”

龍古滿面感激神色,凝望着淳于琬,搖頭微笑說道:“陸姑娘,你有這等心意,我已感激不盡,但我生平性情極怪,決不願意要這份並非由己力所得之物,這‘小鄔環秘籍’和‘銀芒古劍’,卻必須請你取走!”

淳于琬心中一轉,遂把另外三莖“夜光草”取出笑道:“夫人,你說得對,人生在世,氣節爲先,這三莖‘夜光草’,也還是還給你吧!”

龍古不肯接取地,皺眉說道:“陸姑娘,你不是尋取‘夜光草’,治療痼疾的麼?”

淳于琬淡笑一聲,傲然答道:“痼疾不會重於氣節,夫人不接受‘小鄔環秘籍’及‘銀芒古劍’,我又怎能接受你進我的‘夜光草’呢?”

龍古說不過淳于琬,急得頓足嘆道:“陸姑娘,你……你不要逼我……”

淳于琬不等她往下再說,便自換了緩和神色,接口笑道:“龍夫人,我有個解決法兒,不知你肯否接受?”

龍古笑道:“我最講情理,你的法兒只要合情合理,我便一定接受!”

淳于琬微笑說道:“我這法兒,可分先後兩段,第一段便是先求合情,若能合情之後,隨之便可合理!”

龍古點頭笑道:“你說說看!”

淳于琬嬌笑說道:“別人都說龍夫人過於怪僻,我卻和你一見投緣,不知你願不願和我結爲姊妹,讓我叫你一聲龍大姊呢?”

龍古本對淳于琬極有好感,聞言之下,大喜說道:“妙極,妙極,從今後你便是我的陸家妹子!”

淳于琬搖手笑道:“龍大姊,我們既已結了蘭盟,小妹便不敢再對你有所瞞騙,我不是叫做陸昭昭,面是叫做淳于琬!”

龍古眉峰微蹙,略作尋思說道:“淳于琬?我怎麼覺得這個名兒好熟……”

說到此處,忽有所悟地“哦”了一聲,目注淳于琬問道:“淳于妹子,我想起來了,兩三年前,曾有一進峽之人,說起當世之中,要數‘武林四絕’的功力最高!你是不是‘武林四絕’中的‘碧目魔女’?”

淳于琬點頭笑道:“小妹就是‘碧目魔女’淳于琬,我已對龍姊報了真實姓名,也應該再讓你看看我的廬山面目!”

她一面說話,一面除去那副與陸昭昭完全相同,秀美得無以復加的人皮面具!

龍古向淳于琬臉上,細一端詳,失聲嘆道:“淳于妹妹,你是天香國色之人,怎會使面貌受到過這等嚴重損傷?”

淳于琬重又把面具戴上,微笑答道:“這就是小妹的傷心恨事,也就是我所說的‘痼疾’!”

龍古“呀”了一聲道;“這三莖‘夜光草’,或不夠用?且把六莖一齊拿去,我決不許你再加推託!”

淳于琬這回竟毫不客氣地,把六莖“夜光草”,全數接過,捐入懷中,向龍古含笑說道:“龍大姊,謝謝你了,大姊給的東西,作小妹的自然不敢不要!”

龍古欣然笑道:“淳于妹子,你這樣爽快纔好……”

但一言未了,淳于琬忽然截斷了她的話頭,向她揚眉笑道:“龍大姊,既然你這做大姊的,給我東西,我不敢不要!則我這做小妹的,送你東西,你就好意思不受麼?”

她一面說,一面又把“小鄔環秘籍”,及“銀芒古劍”,向龍古含笑遞去!

龍古見淳于琬一再委婉設法地,非送自己不可,知道盛情難卻!遂只好長嘆一聲說:“淳于妹子,你既如此盛情,我自然不能再不識擡舉!但一書一劍,必須由我和妹妹分得,你若執意要讓我全數享有,我便和你斷絕金蘭之義!”

淳于琬也知無法推託,遂自行取了銀芒古劍,把那冊“小鄔環秘籍”,交給龍古。笑道:“小妹敬遵大姊之命,我要這柄銀芒古劍,你要‘小鄔環秘籍’好麼?”

龍古點頭笑道:“好!我就在這密室之中,參研秘籍,等略有成就以後,便可鬥敗龍今,出這‘雙龍峽’了!”

淳于琬笑道:“龍大姊方纔與龍今互相打鬥的勝負如何?”

龍古苦笑道:“一人換了一掌,仍是尚未分出勝負!”

淳于琬忽然想起一事,向龍古揚眉問道:“龍大姊,你與龍今是怎樣約定?是不是在未曾分出勝負首,誰也不許走出‘雙龍峽’?”

龍古點頭笑道:“不錯,我們正是這樣約定的!”

淳于琬聞言,拉着龍古的手兒,微笑說道:“龍大姊,你跟我來,我保管你能大搖大擺地,走出‘雙龍峽’,龍今決不敢稍加攔阻!”

龍古莫名其妙地詫聲問道:“這是甚麼道理?”

淳于琬笑道:“因爲龍今業已違反了這項約束,大姊也自然可以任意行動!”

龍古似乎略存疑念地,目注淳于琬問道:“淳于妹子,你怎會知道龍今業已私行出谷,違反約束?”

淳于琬哂然答道:“小妹來此之時,龍今便是從峽口石隙鑽出,與我互相答話!”

龍古“哼”了一聲,鄙薄不屑地,冷笑說道:“原來他要我住峽底,他在峽口之舉,是存着這種卑鄙心理,卻不料弄巧成拙,居然使我獨得了‘小鄔環秘籍’!”

淳于琬嬌笑說道:“龍大姊快跟我走,我可以證明龍今違約……”

龍古不等淳于琬說完,便自搖了搖頭,接口笑道:“不,我不能走,縱令龍今卑鄙違約,但我卻仍要尊重自己諾言,非把他鬥敗,實現‘今不如古’之後,才肯離開這‘雙龍峽’呢!”

淳于琬好生敬佩地,含笑讚道:“龍大姊,你真有骨氣,小妹也要在此處陪你,直到你練成‘小鄔環秘籍’,鬥敗龍今……”

龍古聽得慌忙連搖雙手說道:“不必,不必,淳于妹子儘管先走。你只要留個地址給我,等我把‘小鄔環秘籍’練得稍有成就以後,自會前去找你!”

淳于琬因心掛念“金手書生”司空奇,被“玉手書生”公孫昌騙走後的吉凶禍福,並急於早早復容,以便見司空奇後,使司空奇獲得意外驚喜!遂點了點頭說道:“好,小妹遵命先走,龍大姊功成以後,請到‘巢湖水雲莊’向我妹子陸昭昭探問,便可見着我了!”

龍古愕問道:“淳于妹子,陸昭昭姓陸,你姓淳于,怎麼……”

淳于琬不等龍古把話說完,便自赧然笑道:“陸昭昭和我,就等於我和龍大姊一般異姓姊妹!”

龍古“哦”了一聲,遂親自把淳于琬送到“毒龍池”秘道出口之處,方再三珍重而別!

淳于琬出得古洞,一面行向“雙龍峽”口外,一面心中暗想,如今“夜光草”業已到手,又得了一柄看來比“江心毒婦”歐陽美在“太行絕頂”,所得的“青玄劍”,更爲鋒利的銀芒古劍,並與龍古結成姊妹,則在這出峽之時,何不順便蛤那龍今一點厲害嚐嚐,也好略殺他的驕狂性情!

主意剛剛打定,耳邊業已聽得一陣震天狂笑之聲!

淳于琬循聲看去,只見那位身披着黃衫的龍今,正站在七八丈外的峽徑轉折之處,擋住自己去路!

淳于琬故作不甚在意地,慢慢走到龍今面前,向他抱拳笑道:“多蒙你加以指點,使我心願得遂,我應該謝謝你呢!”

這兩句話兒,把龍今聽得莫名其妙,濃眉雙揚,詫聲問道:“你遂了甚麼心願?”

淳于琬微笑說道:“我來此之意,就是想求取‘夜光草’,療治痼疾!‘夜光草’已到手,怎不是遂了心願?”

龍今聽得越發驚奇問道:“你已獲得‘夜光草’麼?難道那龍古賤婢,竟肯把她極爲珍重的東西給你?”

淳于琬點頭笑道:“她是我姊姊,怎會不肯送我?”

龍今怪叫一聲說道:“龍古賤婢業已有二十年未出此峽,我不信你與她竟會是當年舊識的姊姊之交!”

淳于琬斜睨龍今,傲然笑道:“我和龍大姊不是昔年舊識,面是今日新交!”

龍今越發搖頭說道:“不信,不信,我更不信那性情怪僻的龍古賤婢,竟會在初見之下,便與你結爲姊妹,井把‘夜光草’送你!”

淳于琬見龍今業已被自己激怒得神智漸昏,遂一面凝功準備,一面伸手入懷,摸出“夜光草”來,執在手中,向龍今晃了晃,佯嗔說道:“你這人真是奇怪,告訴你實話偏不肯信,你看,這不是‘夜光草’麼?”

龍今一見淳于琬持在左手的“夜光草”,不禁勃然變色地,厲聲叱道:“你趕快把‘夜光草’還我,否則我不會讓你生出此峽!”

淳于琬退後半步,怒目問道:“你這人好沒道理,我龍姊送給我的‘夜光草’,卻要還你則甚?”

龍今臉罩寒霜地,冷笑答道:“這雙龍峽中任何一草一木,都有我的份兒,在未得我同意之下,龍古那賤婢哪裡能把東西送你?”

淳于琬眉梢一挑,哂然說道:“胡說,這是龍大姊送給我的東西,你作夢也休想我還給你呢!”

一面說話,一面把“夜光草”揣向懷內,但卻故意將動作放慢,使龍今發現有可乘之機!

果然,龍今見狀以後,異常情急地,便自身形疾閃,搶身探臂,意欲從淳于琬手中把“夜光草”奪下!

淳于琬知道他功力甚高,必非易與,心中妙計早定,遂故意縮手略慢,把“夜光草”讓龍今劈手奪去,然後約莫凝聚十成功力地,向龍今左頰之上,揮掌摑去!

一來龍今自恃功高力深,根本就未對淳于琬存大多戒意!

二來他已經輕輕易易地,把夜光草劈手奪去,自然越發懈神不備!

三來淳于琬何等功力?更復蓄勢已久,一個存意,一個無心,幾種原因齊驟之下,龍今縱有天大本領,也躲不過去!

啪……格格格格……

“啪”是龍今捱了一掌猛摑的清脆聲息,“格格格格”!是淳于琬得手以後的得意嬌笑!

淳于琬太促狹了,她先讓龍今把“夜光草”奪過手去,使對方心喜神疏,再在重重一記耳光,把龍今打得頭昏眼花之下,又將“夜光草”重行順手奪得!

“夜光草”一來一去地,轉手片刻,對於淳于琬來說,自然毫無所損,但對於龍今來說,卻令他既驚且怒,哭笑不得!

原來,這記耳光,捱得太重!龍今實實地,承受淳于琬猛力怒摑之下,不僅把左頰打出半隻清晰掌印,連牙牀也被打腫,牙齒硬生生折斷兩隻,滿口狂流鮮血!

淳于琬一面把“夜光草”揩回懷中,一面目注龍今,神情高傲無匹地,冷笑說道:“龍今,廄來你只有這麼一點芝麻大的能爲,下次再不可妄逞兇威,把公共山林,據爲私有!”

淳于琬這連打待罵之舉,是有意爲之,她準備把龍今狠狠地刺激一番,替自己的龍古大姊,一出多年怨氣!

誰知龍今對於淳于琬這些話兒,只是靜靜聆聽,根本不會回答片語!

龍今不答話之舉,含有兩種原因!

第一種原因是他嘴角被打腫,牙被打落,舌被打破,痛徹心肝,暫時不能開口!

第二種原因是他正在凝聚功力,準備對淳于琬發動猛然攻擊!

淳于琬說完以後,認爲龍今必然立即盛怒相撲,如今見他居然沉穩如山,不矜不躁,倒着實略感驚訝!

她秀眉微軒,計上心頭,再加撩撥地,冷笑連連,目光斜瞥龍今,以一種不屑神情,曼聲吟道:“今……不……如……古!”

說也奇怪,龍今忍得住淳于琬的怒摑痛罵,卻聽不得這“今不如古”四個字兒!

淳于琬吟聲未畢,龍今便已目中噴火,咬牙切齒地,十指箕張,覷準她電疾抓撲。

但銳嘯指風,尚未及身,淳于琬業已施展絕世輕功,閃出數丈,口中卻仍在低吟:“今不如古!”

龍今二十年幽峽棲身,就是爲了爭這口到底是“今不如古”抑或“古不如今”的惡氣。

如今聽得淳于琬左一句“今不如古”,右一句“今不如古”,聲聲如鋒利箭鏃,射向心頭,怎不把他刺激得如癡如狂,不顧-切,想與淳于琬拚命一斗!

但淳于琬既見魚已上鉤,虎已落阱,卻怎肯在他兇威正盛之際,加以收拾?只是施展輕靈無比的絕世身法,引逗龍今,使他儘量消耗精力!

龍今拚命罵,拚命叫,拚命抓,拼命撲,淳于琬卻給他來個罵面不答,叫面不睬,抓則急躲,撲則急閃,絕不和他實行正面衝突!

慚漸地,龍今罵得喉啞,叫得口乾,連撲抓之間,也不如先首那般迅疾威猛了!

換句話說,就是龍今業已略感疲乏,要想稍加休息!

但淳于琬哪裡允許龍今有絲毫休息機會?她發現龍今面呈疲憊神色之後,便立即由引逗改爲襲擊,由閃躲改爲逼迫,施展出平生絕藝,把龍今困在雙掌所發的幕天巨網以下!

龍今既有點力盡精疲,又有點首傷未痊,自然抵禦不住淳于琬的猛烈攻擊,終於被她用了一招“笑指天南”,點了軟麻穴道!

淳于琬制住龍今,向他臉上看了一看,便自揚眉冷笑地,沉聲說道:“你看這臉兒,左半邊又紅又腫,與右邊不大相配,多麼難看?且讓我來替你修理得漂亮一些!”

語音方落,左手又揮,向龍今右頰之上,又復重重摑了一記!

龍今被淳于琬點了軟麻穴道,身不能動,口卻能言,只氣得目中噴火地,厲聲叫道:“賤婢,你何必對龍今如此折辱?乾脆把我殺掉多好!”

淳于琬微微一笑說道:“你儘管放心,我有一樁莫大理由,絕對不能殺你!”

龍今咬牙問道:“你爲什麼不能殺我?”

淳于琬揚眉笑道:“因爲我古姊姊要在你身上證明‘今不如古’之語,我著把你殺了,豈不使龍大姊無法實現她的雄心大願了嗎?”

龍今聽完淳于琬的話兒,不禁氣得狂叫一聲,全身亂抖!

淳于琬見自己業已把龍今氣得要死,又知所點軟麻穴道時至自解,遂不再與龍今多話地,哂然冷笑幾聲,立即轉身,馳向“雙龍峽”外離開“廬山雙龍峽”奔往“九華絕頂”,途中不曾有絲毫耽擱!

因爲淳于琬急於復容,更急於在復容以後,去尋夫婿“金手書生”司空奇,故面盡力飛馳,期望“萬妙夫人”鮑玉容,獲得“夜光草”之下,便可爲她施展回春妙手!

“萬妙夫人”鮑玉容見了淳于琬後,頗爲驚奇地,向她揚眉笑道:“陸賢妹,你怎麼回來得這般快法?業已去過‘廬山雙龍峽’了麼?”

淳于琬點頭笑道:“我已去過,鮑大姊所說不差,那龍今龍古兩位男女奇人,性格確實怪極,他們竟在‘雙龍峽’中,互相惡鬥僵持了二十年呢!”

鮑玉容含笑問道:“賢妹可曾與龍古動手?並把夜光草找着了麼?”

淳于琬笑道:“龍古對我還好,龍今被我打了兩記耳光,‘夜光草’則弄來六莖,不知可夠用麼?”

說完,便把那六莖“夜光草”取出,向鮑玉容遞去!

鮑玉容接過“夜光草”細看幾眼,點頭說道:“這‘夜光草’質地極好,約有三莖,便已夠用,其餘三莖,似可……”

淳于琬不等鮑玉容說完,便自接口笑道:“其餘三莖!就由我奉送大姊,留待後用吧!”

鮑玉容毫不客氣地,把六莖“夜光草”一齊揣入懷中,向淳于琬揚眉笑道:“陸賢妹,你隨我來,我自你走後,業已替你完成了一切復容準備,只等‘夜光草’一到,便可開始動手!”

淳于琬好生感激地,笑聲說道:“鮑大姊,你待我這等恩情,卻叫我陸昭昭如何答報?”

鮑玉容失笑道:“我們既結蘭盟,便是自家姊妹,哪裡還說得上‘答報’二字?但在實施復容手續之際,難免略有痛楚,賢妹卻要稍加忍受一點呀!”

淳于琬笑道:“鮑大姊儘管放手施爲,慢說輕微痛楚,就是剜肉刮骨,小妹亦能忍受。”

鮑玉容推開一扇石室門戶,命淳于琬坐在石室中央的一隻特製石椅之上!

淳于琬見這石椅的扶手踏足等處,均有粗巨鋼環,但鋼環上卻又覆以柔獸皮,似是避免鋼環把皮膚磨損!

淳于瑰見了這種裝置,不禁蹙眉叫道:“鮑大姊,你還用這鋼環,把我手足都束起來麼?”

鮑玉容微笑答道:“我知道賢妹必能忍受,但萬一在要緊關頭,稍有動彈,豈非爲山九仞,功虧一簣?反而糟踏了罕世靈藥!故而只得請賢妹略爲委屈,我纔好放膽動手!”

淳于琬聞言,只好聽鮑玉容之言,把手腳自行仲入石椅上的特製鋼環之內!

鮑玉容一面替淳于琬一隻只的扣緊銅環,一面向她含笑問道:“賢妹,你在‘廬山雙龍峽’內既未與龍今龍古作甚殊死之鬥,則我送給你的那隻‘七星伴月萬蜂巢’,定也不曾用去的了?”

淳于琬點頭笑道:“當然不曾用去,如今還在小妹身釁,鮑大姊問此則甚?”

鮑玉容替她束緊手足鋼環以後,又把她秀髮打開,分爲兩半,系在石椅後方的兩隻石釘之上,使淳于琬全身上下,絲毫無法動彈!然後便又伸手入懷,把自己送給淳于琬的那隻厲害無比的“七星件月萬蜂巢”取出拿在手中!

淳于琬好不驚奇地,揚眉叫道:“鮑大姊……”

鮑玉容忽然神色一變,冷笑說道:“不敢當!鮑玉容是旁門左道的蕩婦淫娃,哪裡敢當一代高人‘碧目魔女’淳于琬的‘大姊’稱謂呢?”

淳于琬聞言之下,不蔡驚魂欲絕,但卻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秘密,是怎樣泄漏的!

鮑玉容好像看透她的心意般地,冷笑說道:“淳于女俠,我本來還真被你瞞在鼓裡,與你結爲姐妹,指點你去取‘夜光草’,送你‘七星伴月萬蜂巢’,井準備替你復容,共創‘回春教’。但誰知你這陸昭昭的假面具,居然被我揭穿,如今你魚游釜底,虎在阱中,大概發不起你‘碧目魔女’的威風殺氣了吧?”

淳于琬知道萬事皆休,咬牙叫道:“鮑玉容,淳于琬既落你手,殺剮任便,但我卻想知道,你是怎麼會識破我的本來面具的?”

鮑玉容冷笑說道:“這個還不容易?我且爲你引見一位故人!”

語音方落,石室外便走進了一位瞎了左眼,失去右耳,並扁了鼻子的形狀奇醜之人,正是鮑玉容之弟,也就是淳于琬的仇敵,“鐵筆黃巢”鮑玉書!

這是“九華山”的一條幽谷!

谷中有道淺溪,兩位貌相英秀的書生打扮之人,正在溪邊漫步!

他們一個身穿青色儒衫,一個月全身白色,年齡差不許多,但穿青的,彷彿更爲英挺,眉目之間,也多了一團正氣!

這是名震當世武林的一位大俠,及一位凶神!大俠是穿青衫的“金手書生”司空奇,凶神是穿白衫的“玉手書生”公孫昌!

司空奇漫步片刻,向公孫昌冷然叫道:“公孫昌,你說淳于琬是追蹤‘鐵筆黃巢’鮑玉書,去往鮑玉書之姊,‘萬妙夫人’鮑玉容所居的‘九華絕頂’,如今怎又把我引領到這幽谷之內?”

公孫昌陰笑一聲答道:“那‘萬妙夫人’鮑玉容雖然住在‘九華絕頂’,但‘萬妙宮’門,卻設在谷下,也僅有這唯一出路,每日只在子午兩時開放,我們來得不巧,午時已過,除非等到子時,根本無法入宮,你又何必太性急呢?”

司空奇冷笑說道:“等到子時不妨,但你若想暗弄玄虛,卻是自尋死路!”

公孫昌一陣狂笑,目注司空奇厲聲叫道:“司空奇,你‘金手書生’四個字,名列‘武林四絕’,比我‘玉手書生’之號,響亮多多,卻爲何如此膽小?公孫昌被你點了要穴,真氣難提,內力難聚,空有一身武學,等於虛無!我還有甚麼花樣好耍?玄虛可弄呢?”

司空奇揚眉笑道:“慢說你有力難施,就算你內家武學,未被我暫時閉死,你也無法搗鬼!”

公孫昌雙眉一挑,故意激惱司空奇地,冷笑說道:“那倒未必?你若敢替我解開穴道,或許便會死在我的手內?”

司空奇哂然一莢說道:“你想激將?”

公孫昌目閃兇光,縱聲狂笑說道:“你說我是激將,我則說是希望有個公平搏鬥機會!”

司空奇向他冷冷看了一眼,忽然取根樹枝,在地上畫了一個方圓數尺的圈兒!

公孫昌見狀不解,愕然問道:“你畫這麼一個圈兒則甚?”

司空奇揚眉答道:“這叫‘劃地爲牢’,我把你被點穴道解開,命你坐在這圈兒之中,調息養神,恢復功力,和我作一次公平決鬥!但你必須緊記,若無信心,便在圈中乞降,否用出圈半步,即是伏屍之地!”

公孫昌心中暗喜,點頭說道:“好,你這樣做法,纔不愧是當世武林中的南海大俠,‘金手書生’!”

司空奇冷笑一聲,屈指隔空輕彈,便替公孫昌解了穴道!

公孫昌雙眉微挑,向司空奇冷冷看了一眼,果然異常乖順地,走入那方圈僅有數尺的小圈兒中,盤膝坐下,閉目行功,運起內家妙訣。

司空奇哪裡把他看在眼中,但因如今纔到酉未,距離公孫昌所說之時,尚有相當長一段時間,遂獨自在這谷底小溪之旁,負手緋徊,眺覽景色。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公孫昌功行完畢,一聲長笑,在圈中站起身形。

司空奇回過身來,目閃微光,向這“玉手書生”,哂然問道:“公孫昌,你自以爲功行已復,想出圈和我一斗了麼?但出圈容易進圈難,在彼此無傷的公平機會之下,我決不會再對你加以寬恕的!”

公孫昌雙目之中,射出一種狡猾面陰毒的光芒,對司空奇全身上下,打量一番,獰笑問道:“司空奇,照你這種話兒說來,我一出圈,你便對我全力相搏,立下辣手?”

司空奇點頭答道:“不錯,我已經說過,你出圈半步,便是你死之所!”

公孫昌譎笑幾聲又道:“倘若我不出圈呢?”

司空奇“哼”了一聲,不屑說道:“你不出圈,便是示弱,也便是向我搖尾乞憐,我也便可以暫時饒過這種沒有骨頭的可鄙角色!”

司空奇的這幾句話兒,說得雖重,但公孫昌卻毫無羞愧之狀,依然陰惻惻地揚眉笑道:“你能否把方纔所說話兒中的‘暫時’兩字,解釋一下?”

司空奇應聲道:“我在此等到子時,‘萬妙夫人’鮑玉容所居洞府的門戶,倘若當真開放,我便饒你這次不死!否則,你故意對我欺騙作弄,司空奇哪肯饒人?今夜子時,就是你公孫昌去存世間的最後時刻!”

公孫昌怪笑說道:“你把我看作卑鄙小人,我卻把你看作當代大俠!當代大俠所說的話兒,總不至於不算數吧?”

司空奇看他一眼,點頭說道:“公孫昌儘管放心,司空奇向來言出不二,只要你橡只縮頭烏龜般,藏在我所畫圈兒之中,便至少能夠活到子時以後!”

公孫昌靜聽司空奇說完,遂又覆盤膝坐下,提足真氣,朗聲唱道:“楚漢相爭,鴻門設宴,楚王如龍,漢王如狗……”

司空奇皺眉問道:“你唱些什麼?”

公孫昌冷笑答道:“我愛唱,我高興唱,只要我人未出圈,你能把我怎樣?”

司空奇聽得一怔,公孫昌又復唱道:“楚歌一聞,倉皇奔走,漢王如龍,楚王如狗……”

司空奇“哦”了一聲,曬然不屑說道:“我懂得你的童思了,難道你竟想以漢王自比?但你既決無漢高祖那般福澤,我也決非楚霸王那般有勇無謀,更哪裡來的張子房,會替你吹簫散敵呢?”

公孫昌雙眉微挑,不理司空奇的嘲諷,繼續唱道:“畫地爲牢,逆來順受,金手如龍,玉手如狗!……”

司空奇聽到此處,不禁心內一驚,暗想自己這“畫地爲牢”之舉,着實對公孫昌是相當重大侮辱?但公孫昌竟能逆來順受?忍下這口惡氣,靜坐圈中,怡然作歌,足見此人城府太深,極爲厲害,自己倒須略加警惕,不能對他過分輕視!

轉念至此,公孫昌又復唱道:“曾幾何時,移星換斗,玉手如龍,金手如狗!”

司空奇哈哈大笑,也自揚眉唱道:“名滿乾坤,氣吞鬥牛,金手本龍,怎得如狗?骨氣毫無,出乖露醜,玉手書生,怎不如狗?”

誰知歌聲方住,背後突然響起了一陣冷笑!

司空奇愕然回首,只見三四丈外,站着一位長髮紛披,形容如鬼的黑衣老叟!

依照司空奇的功力,十丈周圍以內,葉落能知,就算是他在引吭高歌,有所分神,但人家到身後三四丈處,怎會猶無所覺?

由此看來,這位黑衣怪叟的一身功力,業已到了相當驚人的地步!

這時,那黑衣長髮怪叟目注司空奇,射出兩道冷銳寒光,厲聲問道:“你們兩個在此鬼哭狼嚎,又是龍,又是狗的唱些甚麼?”

司空奇含笑答道:“空山幽谷,遣興作歌,似乎是任何人均可隨意而爲之事!老人家……”

黑衣怪叟不等司空奇說完,便自冷笑一聲,接口說道:“你們跑到別的幽谷之中去唱,我都不管,但在此亂嚷亂叫,卻使我聽得心煩,尤其唱的都是與‘龍’‘狗’有關之事!”

司空奇訝然問道:“聽老人家如此說來,莫非你與‘龍’‘狗’二字有何關係?”

黑衣怪叟雙目一瞪,點頭答道:“當然有關,我老頭子一身便兼有‘龍’‘狗’二號!”

司空奇聽得好不詫異,問道:“是龍非狗,是狗不成龍,老人家怎麼兼具這兩種外號呢?”

黑衣怪叟獰笑說道:“你想聽聽我一身兼得‘龍狗’兩種外號的那段故事麼?”

司空奇頗爲好奇地點頭笑道:“老人家如此見告?在下願意洗耳恭聽……”

話方至此,忽聽聽得身後又起了腳步聲息!

司空奇猛一回頭,看見竟是“玉手書生”公孫昌,自圈中躍出,狂奔逃去!

他勃然大怒地,厲聲叱道:“公孫昌,你這個無恥之徒,往哪裡去?”

人隨聲起,一縱便是六七丈遠地,向公孫昌急急追趕!

但他第一縱剛剛落地,第二縱尚未飛身之際,半空中銳嘯生風,並挾着那黑衣怪叟的猙獰笑聲說道:“小娃娃,你不能走!”

司空奇不必動手過招,僅從對方來勢之上,便知這黑衣怪叟的一身所學,極爲奇異,可能並不在自己以下!

這等怪人,性情必甚執拗,倘若不加答理必將激怒狂追,形成一種自己猛追公孫昌,那衣怪叟又猛追自己的微妙局面!

這種局面,決無希望變好,卻有可能變壞,因爲萬一公孫昌無法脫逃,橫心回頭應戰,則不消兩三回合,那衣怪叟追到,拼命撲進,以二對一,真可能顛倒情勢,弄成“玉手如龍,金手如狗!”

司空奇判明利害以後,只得暫時放過公孫昌,緩緩轉身,向那正自凌空撲落,來勢神建的黑衣怪叟,抱拳含笑說道:

“老人家,你既然當真要我聽你講故事,我只好不去追他,但那是一條壞狗,如今讓他逃走,不知會咬傷多少人呢?”

黑衣怪叟本是滿面怒容,等聽得司空奇願意聽他敘述故事之語,方變了滿面高興神色,輕輕落地,縱聲狂笑說道:“你所說的那隻壞狗,,叫做甚麼名字?萬一我再復遇上他時,就活活把他抓死!”

司空奇應聲答道:“他複姓公孫,單名一個‘昌’字,江湖外號‘玉手書生’!”

黑衣怪叟聞言,遂把“玉手書生公孫昌”七字,唸了兩遍,記在心頭,目閃厲芒,厲聲笑道:“我記住了,只要再遇上這‘玉手書生’公孫昌時,一定會實踐今日諾言,把他活活抓死!”

司空奇因欲略窺黑衣怪叟虛實,遂故意發話激道:“你老人家莫要過分對他輕視,這位‘玉手書生’公孫昌的功力甚高,不大容易鬥呢?”

黑衣怪叟果被激怒,厲嘯一聲,右手五指疾伸,竟硬在崖角之上,抓了一塊碎石!一面緩緩翻掌,撒落一地石粉,一面向司空奇揚眉叫道:“那‘玉手書生’公孫昌的頭顱,有這塊山崖,長得硬麼?”

司空奇含笑說道:“老人家,你能把‘金龍爪力’,練到這般地步,真不愧可以稱爲當世武林中的一條神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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