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收拾完行李，將滿滿一整袋的生活用品放在門邊。然後倚着門，點了一支菸。
深冬的午後並不溫暖。天空瀰漫着陰雲，似乎隨時都會落下冬雷。
楚雲仔細拭擦了一下口風琴。然後偏頭掃視了孔燭一眼：“會吹嗎？”
孔燭愣了愣，點頭道：“會。”
“吹一個吧。”楚雲將口風琴遞給孔燭。“我愛聽。”
孔燭沒有拒絕。接過口風琴，深吸了一口氣。
開始吹奏曾在無數個夜晚聆聽過的這首曲子。
楚雲在神龍營唯一的室友，叫王彪。一個很粗糙，毫無文化水平的北方大漢。學歷比起初中都沒畢業的楚雲還要低。來自北方農村。早些年爲了討生活，刷過盤子，當過服務員。滿十八後參軍，憑優秀的身體素質以及刻苦毅力，成爲部隊尖子兵。
一路跨入神龍營的王彪，付出了比旁人更多的努力和汗水。
楚雲還記得，第一次在宿舍門口瞧見這位北方大漢時。這個靦腆憨厚的傻大個，主動拿出了老家特產和楚雲分享。那時已在神龍營頗有建樹的楚雲敞開心扉歡迎這位新室友。
直至四年前，王彪在那場被楚雲強烈反對無效的愚蠢任務中，戰死沙場。
那時，王彪是任務領隊兼指揮。
他用自己的性命，保存了神龍營最後的火種。擔當起了本該楚雲去承擔的重任。
當楚雲趕往戰場，見到這個性情憨厚，認爲吃虧是福的傻大個時，他已經奄奄一息，命不久矣。
“我知道這是個愚蠢的任務。但不論如何，我們還是能在這次任務中，爲國家，爲人民做點事兒。儘管代價很大。”
“少帥。對不起。我沒能力把弟兄們平安帶回家。”
“下輩子。我還想跟您。”
明明是歌頌友誼的曲子。可孔燭吹出來的旋律，卻充滿了傷感與淒涼。
她雙眸猩紅，飽含熱淚。
望向楚雲的視線，也漸漸變得模糊。
楚雲抽完香菸，孔燭的曲子卻還沒吹完。
“抱歉。我真的過不去。”
楚雲掐滅香菸，拎起腳下的行李包。
臉上的表情很複雜。很凝重。
卻沒有再多看宿舍一眼。
他走了。
拎着沉甸甸的行李袋。帶走了他留在神龍營的一切。包括那一段段往事、回憶。
痛快的，悲傷的，絕望的。
一切的一切，都將在這首曲子中，走向盡頭。
楚雲漸行漸遠。耳畔的音樂，也逐漸微弱。
他的心很沉重，情緒也極爲低落。
轟隆！
天空忽然響起一聲驚雷。
豆大的雨珠從天而降。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楚雲孤身下樓，朝孔燭替他安排的轎車走去。
可在穿過宿舍前的開闊地時，他停下了腳步。
轉身，放下行李。仰頭望向那縱然瓢潑大雨，卻依舊隨風飄搖的國旗。
楚雲跺腳，擡起右手。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再見了。
我曾爲之奮鬥的旗幟。
再見了。
我曾並肩作戰的兄弟。
再見了。
我曾誓死守護的一切。
楚雲雙眼通紅。
臉上流淌下來的液體，也不知是熱淚，還是雨水。
楚雲的身軀如標杆一般挺立在風雨中。巋然不動。
禮畢。
楚雲拎起行李，轉身走向了轎車。
而在一扇窗前。一位老者神情凝重地注視着這一切。
他並不埋怨楚雲的決定。
事實上，這個年輕人所做的一切決定，都是爲神龍營在考慮。包括今天的離開，也是不願牽連神龍營。
他懂。
也能夠理解楚雲的用心良苦。
可這傻小子又是否知道。華夏字典裡，是有公平二字的。
你爲神龍營奉獻了一切。
神龍營又爲什麼不能爲你做點什麼呢？
爲什麼要在如此時期，與神龍營劃清界限？
“老總。都安排好了。”
身後響起部下的聲音。
“嗯。”
老總收回視線，緩緩轉身，看了部下一眼道：“各方面的態度怎麼樣？”
“大致上，是支持我們的。但曹呂安背後有人，而且在燕京城勢力不小。部分人也不會把話說死。”部下解釋道。
“那你有沒有把我交代的話，轉達出去？”老總沉聲問道。
此人是他心腹中的心腹。既分管神龍營，也負責幫老總在政壇上出謀劃策。說是其頭號軍師也不過分。
“沒有。”部下搖頭說道。“當我提出所有要求之後。大部分人並不反對我們接下來的行動。所以我擅自做主，保留了您最強硬的態度。”
老總聞言，目光冷酷地掃視了部下一眼：“在別的事件上，你可以幫我留退路，加以周旋。但這一次，我不需要。”
說罷，老總斬釘截鐵道：“打過去。讓所有人都知道神龍營的態度。以及對此次任務的執行力度。”
部下臉上掠過猶豫之色。最終。他重重點頭道：“是。老總。”
老總最強硬的態度是什麼？
他又打算如何執行接下來的任務？
很快，所有人都會知曉。
包括向神龍營說再見的楚雲！
“上次他走的匆忙。局勢也很複雜。我沒有來得及爲他踐行。”老總點了一支菸，腰板如標槍一般挺拔。“這一次。我要給他來一場隆重的告別！”
……
轎車緩緩駛出基地。
開車的司機，是孔燭親手培養的戰士。很年輕。臉上甚至稚氣未脫。
可他體格健碩，渾身自有一股彪悍氣焰。
楚雲看的出來，這是常年刻苦訓練培養出來的氣勢。
“少帥。您真的決定離開了？”
司機是在楚雲退役後進入神龍營的。
可對整個神龍營而言，楚雲都是繞不過去的傳奇人物。他戰功累累，功勳卓越。是所有神龍營戰士的偶像與追求。
楚雲閉目養神。似乎不願瞧見離開基地的這一幕。
“一日入了神龍營。終身都是神龍營的人。”楚雲語調平穩道。“走不走，有什麼分別？”
司機聞言，不知如何應答。只好安靜開車。
叮咚。
手機傳來一條短信。
是目送楚雲離開的孔燭發來的。
內容刺目，令楚雲坐立不安。
“他們是你出生入死，並肩作戰的戰友。我不是？楚雲，你什麼時候才能正眼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