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徐錦瑟剛用了中膳,陳媽媽便迎了進來,“老奴給大小姐請安。”
徐錦瑟拿布巾擦了擦嘴角,把手伸進緹西早已備好的盥具中淨了淨手,纔看向陳媽媽淺笑道:“媽媽身子可大好了?”
陳媽媽作揖笑道:“勞大小姐費心了,老奴全都好了。”
徐錦瑟臻首輕垂,朝立在一旁的緹西示意了一下,“給媽媽張椅子坐,媽媽身子初愈,不宜太過辛勞了。”
緹西領命而去。
陳媽媽眼中得意一閃而過,不過表面仍是恭敬如初:“大小姐厚愛了。”話雖這麼說,卻並沒有拒絕。
緹西很快搬來了一張漆紅的圓木椅子,輕聲道:“媽媽坐。”
陳媽媽朝着徐錦瑟又是一番感恩戴德方纔落了座。
緹西又體貼的給陳媽媽新沏了杯茶擱在桌子上。
要說,徐錦瑟這位嫡出大小姐對待下人也算是厚愛的,即使明知陳媽媽是蘇氏派來的也是禮遇三分,並不曾爲難過。
徐錦瑟悠然自若的品茗着香茶,並沒有開口詢問陳媽媽來此的目的,只是轉移着話題問道:“媽媽,茶的味道如何?”
陳媽媽連忙答道:“極好,極好。”天知道她從來就不屑喝茶。
“那媽媽多喝一些,我那兒還有許多,媽媽若是想要我可以賞賜一點給媽媽,有安神的作用。”
陳媽媽從座位上立了起來,彎腰弓身恭敬的答道:“老奴多謝大小姐的賞賜。”
徐錦瑟點點頭,淡笑不已。
兩人相坐而無言,時間緩緩地流淌着。
徐錦瑟仍舊是怡然自若的,倒是陳媽媽有點坐立不安了,拿起桌子上的杯子仰頭便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看向徐錦瑟,帶點諂媚的笑道:“大小姐,老奴這次來是有一事相求的。”
徐錦瑟挑了挑眉,淡笑道:“媽媽有事但說無妨,只要是我能幫得上的自然會盡一份力。”
陳媽媽又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弓身道:“老奴有一遠房親戚,父母年紀已老,膝下唯有一孫兒年方二十,家貧,尚未娶妻,家中父母託人找到了老奴說是想要個體面地活計好揣夠銀子娶妻生子,大小姐也知道老奴不過是一奴婢,幸得夫人大小姐的垂愛才有了一些體面,這不厚着臉皮想求大小姐給個恩典。”
徐錦瑟執杯又輕抿了口茶,掩嘴而笑,淡道:“我以爲是什麼大事?既然是媽媽的遠房親戚,那便帶進來吧,這人也不用我過眼了,直接交予管事那邊隨便安排個差事就是了。”
陳媽媽彎身謝道:“老奴在這先替老奴那不成器的遠房親戚謝過大小姐。”
“媽媽客氣了。”
陳媽媽又在徐錦瑟的跟前說了好些恭維的話才告辭離去:“老奴先行告退了。”
“媽媽慢走。”
待陳媽媽人走後,緹西才說道:“小姐,這陳媽媽是夫人那邊的人,只怕現在安插什麼遠房親戚不安好心,小姐爲何不拒絕了她?”
徐錦瑟擱下茶杯,珠眸深深,嘴角冷勾,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倒要看看蘇氏那又要搞出什麼花樣,陳媽媽昨兒個偷偷摸摸的到蘇氏那兒,只怕蘇氏又給了她什麼任務,這所謂的遠房親戚就是個突破口,怕人緊跟那個什麼遠房親戚的兒子,一舉一動都向我彙報,如果他們要動什麼手腳,不要阻止,任由他們來,我們只要來個甕中捉鱉就好了。”
緹西眼眸含笑的憑點頭,笑道:“小姐剛纔答應的那麼爽快,害奴婢還以爲小姐已經全心的信賴那陳媽媽了,奴婢心裡都要替小姐着急了,不過現在看來是有點杞人憂天了。”
徐錦瑟凝睇了她一眼,道:“知道就好了。”
陳媽媽的動作也是迅速,中午纔跟徐錦瑟稟告,下午就把人給領了進來,隨意的安插了一個打掃院落的活計。
緹西一早就着人監視着陳媽媽的一舉一動,這邊陳媽媽剛把人領進來,那邊就有人一五一十的告訴了緹西,緹西轉頭又把話給告訴了徐錦瑟。
“小姐,陳媽媽已經把人給領進來了。”站在徐錦瑟的身後,緹西斂眉低首的說道。
“知道了。”徐錦瑟不甚在意。
緹西仔細斟酌了一下,才又說道:“小姐,奴婢聽說陳媽媽這次領的是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男子,還聽說模樣長得挺俊秀,細皮嫩肉的不像是個幹過活的,倒像是個優哉遊哉的公子哥。”
徐錦瑟嘴角冷勾,不屑的說道:“陳媽媽是蘇氏那邊的人,我又一而再的駁了她們兩母女的面子,她們能忍到現在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緹西眼眸沉了沉,道:“小姐的意思是……”
徐錦瑟輕點了一下頭。
“那要不要……”
“不了,你派人緊跟着陳媽媽與那男子就好了,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整出什麼幺蛾子來。”
“是。”
陳媽媽把人領進來後,侍候起徐錦瑟來更是殷勤,以前是三天兩頭不見人影,如今是一天能碰上三次面,早中晚都來給徐錦瑟請安,而且態度誠懇的很。
“老奴給大小姐請安了。”陳媽媽手捧着一個瓷盒,恭恭敬敬的給徐錦瑟請了安。
“媽媽不必如此客套。”徐錦瑟掀了一下眼皮子,淡道。
陳媽媽恭謹的說道:“這是老奴那家不成器的遠房親戚帶過來給小姐的一點謝禮,還望小姐不嫌棄能夠收下。”
“媽媽客氣了。”
“都是鄉下人的一點心意,可能入不得小姐的眼,不過是鄉下人親自上山幸運採到的千年人蔘。”
徐錦瑟珠眸轉了轉,推辭道:“這千年人蔘可是好東西,既是媽媽親戚家好不容易得到的就留在家中就好了,於我來說不過是不足掛齒的小事罷了,媽媽快快收好。”
“小姐嚴重了。”陳媽媽巧之以理,動之以情,“小姐也知鄉下人淳樸,最是感恩的,如果小姐不收下的話,只怕他們會覺得東西低賤入不得小姐的眼,平白的傷了他們的心。”
徐錦瑟黛眉動了一下,表情要笑不笑的盯着低頭特意伏低做小的陳媽媽,眼中如一彎潭水般幽深難測,好似波濤滾滾,可是眨眼之間又平靜如波,彷彿那裡根本就沒有起過一點波瀾。
“媽媽都這麼說了,我再推辭就有些不盡人意了,也罷,緹西,替我好好收着。”徐錦瑟珠眸斂笑,說道。
“是。”
緹西應了一聲,乖乖地走到陳媽媽面前她手中的盒子。
陳媽媽又說道:“夫人當日派老奴來是爲了教導小姐的禮儀舉止,這老奴該教的也都教了,小姐要學的也都學會了,只怕小姐要用到老奴的地方是要少了,老奴這閒着也是心慌慌的,今日給小姐送禮也有借花獻佛之意,這不夫人把老奴差遣過來侍候小姐,老奴該教的都教了,但也不好意思腆着臉回到夫人那邊去,而且老奴也覺得小姐宅心仁厚,又是個善待下人的主子,老奴只好腆着臉來求小姐能給老奴多派一點活計,要不然老奴整日優哉遊哉的閒的發慌了。”
徐錦瑟柔和的笑道:“我還以爲媽媽會有什麼要求呢?原不過是這點小事,媽媽既然閒不住就隨意去院中找點活計來幹,不過媽媽若是嫌累的話也可以不用幹,院中僕婢也是夠多的了,媽媽服侍母親也有好多年,何不該一來我這兒就是幹活的命。”
徐錦瑟故意曲解着陳媽媽話中的意思,四兩撥千斤的就把話題給岔開了,講了些無關痛癢的話。
陳媽媽垂下的雙眼沉鬱了一下,少頃,道:“老奴不過是一介奴婢,終其一生就是服侍主子的命,小姐這話可是要折煞老奴的了。”
陳媽媽又在徐錦瑟跟前左搭右言了一會兒才起身告辭離了去。
待陳媽媽人走茶涼之後,緹西捧着那個盒子低頭道:“小姐,你說這陳媽媽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
緹西是真的不懂了,若說這陳媽媽是在討好那也不該是這時候啊,可若不是討好又巴巴明目張膽的送禮來了,這人的心思還真的是挺難捉摸的。
徐錦瑟看着緹西手中的盒子,眸色深深,看不出情緒。
“小姐,要奴婢說,這陳媽媽就是不安好心,黃鼠狼給雞拜年通常都是想吃了雞,這陳媽媽突然地示好只怕又要一肚子的壞水了。”
徐錦瑟看了緹西一眼,挑眉,道:“你道說說是爲什麼?”
緹西一臉的氣憤,撅嘴,道:“小姐,這不是明擺着的麼,都說日防夜防,家賊最難防,這陳媽媽原該就是夫人那邊的人,儘管被派到了小姐這兒來,只怕是身在曹營心在漢,難與小姐是一條心,這突然的示好,不知又在打什麼壞主意了。”
徐錦瑟被她這話逗得撐不住笑了,讚道:“我倒不知你還有一顆七竅玲瓏心。”
緹西撇撇嘴,嗔道:“小姐,奴婢是說真的。”
徐錦瑟揚眉,笑道:“我這是發自真心的讚美你。”
緹西抿了一下嘴,知道徐錦瑟這是在尋她開心。
看她這樣,徐錦瑟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有些人就是貪心不足蛇吞象,我過的好他們是見不得的,所以要千方百計的要尋我的麻煩。”
緹西道:“那小姐何不尋個名頭把人趕出去就好了,何必自尋麻煩。”
徐錦瑟五指微微彎起,在桌面上扣了扣,面上笑的更是燦爛,道:“就像我之前對你說的那樣要來個甕中捉鱉,而且我越是躲麻煩,麻煩來的就會越多,還不如主動出擊,興許這樣麻煩會變得少一些。”
緹西通透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