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淺一臉幸福地與南宮契四目相對，南宮羽低吼道：“你的紅鸞殿裡養了一個男人，朕居然全然不知！”南宮契記得多少，尚不可知，即便他真的十分單純，但也是個男人啊。
“臣妾與南宮契，只是情同母子，沒有越矩過，臣妾所言，句句屬實。”她走出來，跪了下來。
爲什麼她只記得與南宮契相遇的點點滴滴，爲什麼她從來不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南宮羽感覺到天地間大片大片的冰涼。
南宮契拖着鐵鏈，走到了她的身邊蹲下，喊道：“娘……”水清淺微笑着撫了撫南宮契的頭顱，笑道：“契兒，娘在這裡，不要怕……”
爲什麼他們可以生死相依，在皇權生殺予奪之下還能這樣相偎在一起……
爲什麼他們可以這樣……
“啊——”南宮羽青筋暴跳，突然間一掌劈向了南宮契！
“契兒——”
南宮契左手一撐，迅速彈跳到一尺之外，慶幸地呼了口氣。水清淺喊道：“皇上，你別傷他，他是無辜的啊！”
“哼，”南宮羽右手一展，陳福海扔過來了一把劍，穩穩一接，“他惑亂宮闈，與你淺妃牽扯不清，朕還能放過他嗎？今日，不是朕死，就是他亡！”
怒氣衝衝。
纖嬪在一旁看着，心裡發緊，暗暗對浣粼道：“浣粼，你家娘娘，本宮就是救她一回，也不能回回都救得了啊。”浣粼蹙着眉擔憂地看着南宮羽提劍指着水清淺和南宮契徘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淺妃，你身爲一宮之主，不潔身自好，居然做出此等齷齪之事，朕向來處事公道，你莫怪朕不顧與你的恩情！”
水清淺淚如雨下，卻又突然笑道：“皇上，自臣妾進宮以來，你就沒有給過臣妾什麼公道，戚妃娘娘把一杯有毒的碧露茶栽在了臣妾的頭上，你沒有查；臣妾在皇后密室之內被施以酷刑，體無完膚，你只是罰了皇后幾個月的例銀；臣妾在蘇繡宋錦一事上，遭到了夕瑤姑娘的設計，你更是沒有追查下去；臣妾封妃當日，在太廟，臣妾還被夕瑤姑娘生生地頂替了去……夕瑤說臣妾派人把時疫帶進了她的琉璃煙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皇上到最後還是沒有還大家一個真相。臣妾腹中的孩子死得不明不白的，皇上下令捉拿刺客，可是刺客呢？現在在哪兒？皇上您捉到了嗎？”
她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嘲諷道：“‘公道’？皇上，臣妾自從進宮以來，就不知道什麼叫做‘公道’了！該追究的，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善良之民，你反倒是往死裡迫害。臣妾進宮，宮中的女人，都對臣妾冷眼相待，都虎視眈眈，一個一個，都往臣妾頭上欺負，仗着什麼？還不是仗着有皇后撐腰？而她們最大的幫兇，就是你——南宮羽！”
他從來沒有幫過她，沒有，從來沒有。
月光如舊，只是人已心傷。
南宮羽怔怔地聽着水清淺說着這一番話，他沒有想到，他對她的歷練，讓自己在她眼中成了一個昏君，成了一個薄情寡義之人。他道：“朕把所有的事情都掩住不提，但不代表朕都不知道，朕是經歷過九子奪嫡的九五之尊，你們這些女人之間的小伎倆，都逃不過朕的眼睛！”他凌厲地掃視了一圈，所有的妃嬪小主都不敢擡頭與他目光接觸片刻。
戚妃雙腳哆嗦。
“呵呵……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你若是什麼都知道，那爲什麼獨獨不知道是夕顏故意讓南宮契去冷宮看臣妾的？你若是什麼都知道，那爲什麼你還懷疑臣妾和南宮契之間的清白！”
南宮契走到她的身後，扶住她顫抖的雙肩，輕輕道：“淺兒，我帶你走，即便這座皇宮有銅牆鐵壁，我都會施展十成的輕功帶你離開。”
水清淺搖搖頭：“契兒，我們逃不掉的，他是皇帝，我們是逃不掉的……我們是清白的，我們也不需要逃……不需要逃……”
逃與不逃，都是死路一條。
這時，旁邊的玫嬪開口道：“淺妃妹妹，姐姐相信你與南宮契之間是清白的，但你也該拿出證據來啊，否則，別說是當局者迷的皇上了，就是在場的這些個姐妹們，也是不信服的啊。”
水清淺紅着眼眶望向玫嬪，玫嬪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水清淺笑道：“要證據？那好，如果本宮射穿了你的腦袋，本宮就是有罪，就是該死。”她迅疾地從南宮契的袖中抽出了一把紅纓小箭頭，“倏”地甩向了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玫嬪，直直地從她肩上的髮絲之間穿過，沒入了一丈之外大片的花簇之中。
衆人無不咋舌。
要怎麼證明？即便證明了，與男子在後宮獨處多日，早是死罪，況且，南宮羽是斷然不會放過南宮契的。
所以，爲什麼要證明？
南宮契笑道：“淺兒，你玩我的飛鏢，從來沒有哪一次射中過的。”
南宮羽道：“來人，給南宮契拿上來十種兵器，任他挑。”他要正大光明地贏他一次。他是一個硬心腸的皇帝，爲了江山社稷，爲了天下黎民，爲了至親至愛的人，可以不擇手段，可以付出一切，他以爲他可以把一切忤逆自己的人毫不猶豫地殺了，卻在今夜，遇上了與南宮契和水清淺的對峙。
喉結暗動。他下不了手——那就來一場真真正正男人之間的決鬥吧，無需多言！
玉采女擔憂道：“皇上，不可啊，給他兵器，萬一他傷了人怎麼辦啊！”“是啊是啊，皇上，萬萬不可啊……”“皇上……”
南宮羽吼道：“你們都給朕閉嘴，如果怕被傷到，就趁早給朕滾遠點！”
眸子里布滿了血絲，他等這一戰，已經等了很久了，他要一場痛痛快快酣暢淋漓的勝利。
陳福海領命下去了，兩個侍衛打開了南宮契手腳上的鐵鏈，所有的人都在觀望，突然，遠處傳來了一聲急促的“太后娘娘駕到——皇后娘娘駕到——”嬪妃小主，太監宮女，無不交頭接耳，太后久居宵雲宮不曾踏足宮外，今日家宴，原是去請了的，奈何太后一口拒絕了。此刻，太后突然出現，還帶來了原在禁足令下的皇后龍氏。
太后的鳳輦過來了，所有的人都跪下道：“參見太后娘娘，參見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南宮羽走上前去，道：“母后，您怎麼來了？”
水清淺感覺到一種好是壓抑的感覺。就是她，殺了憐容……
太后冷笑道：“哀家再不來，皇帝就和這些個小狐媚子放肆到天上去了。”南宮羽一蹙眉，皇后微微福身道：“臣妾參見皇上。”“朕不是讓你禁足半年嗎？才三四個月，你就私自跑了出來！”正怒火中燒，太后大聲道：“是哀家讓她出鳳儀宮的，怎麼，皇帝這個也要管了？哀家的話，就抵不過皇帝的話了？”南宮羽一拂袖，轉身道：“你們都起來吧，給太后和皇后備好酒菜。”
水清淺看得出他有多麼的憤怒，他有多麼的隱忍。
“不用了，”太后在皇后的攙扶下下了轎輦，“哀家來，不是來和皇帝喝酒賞月的，哀家只是聽說，淺妃娘娘與人有染，此等荒唐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怎麼會發生在皇帝的後宮裡面？皇帝難道不該立馬降罪他們二人嗎，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水清淺微微擡眸——太后殺了甄憐容之後，就把矛頭對準了她。現在，南宮羽可能不忍殺她，但太后一定不會放過她。
南宮羽徑自走上座，道：“兒臣自有定奪，請母后別太掛心了。”
四下裡燈火如晝，太后，皇上，皇后，水清淺，兩兩對峙，互不出聲。太后忽然笑道：“皇上，哀家聽說……你前兩天讓內閣秘書郎擬了一份廢后詔書，皇上是有意要立淺妃爲後吧？”
“廢后？怎麼會呢……”
“是啊，淺妃出身微寒，怎麼能母儀天下呢……”
“不可能的……”
人羣再次議論紛紛，皇后的臉色在聽到“廢后”二字時，一剎那間慘白。家族的勢力在被朝野逐漸分割，而她這個皇后，也將面臨着被廢的境地。她情急道：“皇上，臣妾哪裡做得不對了？臣妾月前沒有私扣甄小姐，皇上枉判了臣妾禁足半年，臣妾也安分守己，今日家宴，太后厚愛，帶臣妾前來，臣妾感念皇上太后眷顧，臣妾萬萬沒有想到皇上有意廢后……臣妾……讓臣妾有何顏面再苟活於世……”
昔日橫行霸道的皇后，此刻可憐至極。
南宮羽冷冷一笑：“你說什麼？你說朕枉判了你？你是說朕錯了？”
皇后連忙跪下道：“皇上，臣妾口不擇言，罪該萬死，罪該萬死，請皇上恕罪啊。”
南宮羽站起身，道：“既然該死，又何必恕罪！今天，趁着現在六宮中人都在，朕就宣佈——皇后龍氏，嫉妒成性，蠻橫乖張，無母儀天下之德，廢黜後位，逐出中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