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晚,闌珊做了相同的噩夢:一睜開眼,一地唾手可得的牡丹花,明明近在咫尺,可手越伸越遠離它們,就像兩塊磁鐵,只要她一伸手便把磁場組合起來,磁石秉着同性相斥異性相吸的原則讓她和牡丹相互排斥,越是想捉摸越摸不到。
她特意上網搜索了資料,周公解夢:富貴榮華。她笑了笑,分不清是釋懷還是嘲笑。
莫非夢境暗示:要遠離富貴榮華?實在可笑。
子銘開始接受每月一次的輸血與除鐵治療。對於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來說,那隻意味着一剎那的痛,而對於趙闌珊來說,那是一輩子忘不了的傷。
秦少毅和闌珊與子銘進行了骨髓配對,得出來的結果叫闌珊失望。她不甘心也不得以地安慰自己:沒有什麼事情比孩子的生命要緊,包括她的尊嚴和人格。
秦少毅比闌珊鎮定得多,也許是與生俱來的冷靜讓他此刻看起來毫無感情泄漏。秦少毅依舊私下會着沈若千,徐姨和秦母與沈若千的關係非比尋常,大概秦家媳婦即使被闌珊坐正了,在徐姨和秦母眼中的媳婦依然是她。
闌珊只覺得心涼,畢竟她爲秦家添了香火,卻不接受任何待見,但闌珊也不強求什麼了,人看化了便如是她如今的心態:只求子銘早日康復,其他皆無謂。她覺得人下子老了許多,有時候蒼老不一定是看年齡,而是看經歷。當然時間越久經歷越多,而闌珊呢,才走了一兩年,卻感覺時間飛快,在看不見的時空內已滿頭白髮。
而闌珊對於秦少毅與沈若千的親密,她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放下尊嚴和人格,只爲子銘留一條後路。
沈魚來勸說過她:“你又何必呢?”
闌珊大笑:“什麼何必不何必的?”有許多事情都是沈魚的想不明猜不透,所謂的旁觀者清在此時也派不上用場。
沈魚自從辭掉醫院的工作,進了一傢俬有製藥企業,混得風山水起,整個人意氣風發。對於闌珊的情況,她多少有聽聞,只是束手無策,家事本來就是單方面的,外人根本解決不了。
“子銘,也可憐……”沈魚嘆息。
闌珊沉默不語,最近她很容易走神,睡眠又不足,整個人枯萎不少。
沈魚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好心提醒:“哎,這病都是遺傳的,可能那女人肚子裡的孩子也不見得健康,到時候真不知道誰打救誰。”
闌珊心事重重,後來沈魚說的一概沒有聽進。闌珊趁着晚上給秦少毅說出她心中的疑慮,若果連沈若千肚子裡的孩子都出事了,那豈不是連最後的希望都落空。
闌珊問得十分婉轉:“沈小姐的身體還好嗎?”
秦少毅正在喝糖水,手上僵了僵,只是一瞬,又恢復常態。這兩天他格外少話,回來也比較晚,通常都是進臥室看看子銘就休息了,連闌珊與他說話的機會也沒有。他的不明確讓她疑慮叢生。
闌珊抓住最後機會問他:“沈小姐……她……?”
秦少毅打斷她的話:“今天好累,有事明天再說。”
闌珊只好乖乖就範,相處下來兩年,她摸到他的脾性,他不想說的事情絕不要勉強,掀起軒然大波受苦的還是她。
闌珊躺下來並沒有立刻睡着,睡前她去看了躺孩子,正睡得酣,粉嫩的小嘴嘟起來讓人格外疼愛。不知道爲什麼那表情一直她腦後裡徘徊不停,甚至八年後,她一失眠就會看着那可愛的模樣。
秦少毅的呼吸在左,似乎也沒有睡着,可闌珊碰了釘子也不敢再撞板,在牀上翻來覆去,動作控制得極輕的。可秦少毅出其不意地捉住她正要往外伸的手,讓闌珊心裡一慌,慌了手腳地爬起來,人還沒完全坐起來,就被秦少毅穩當當地按了回去。闌珊被壓在下面,秦少毅兩隻手撐在她耳朵兩邊,頭上全是他濃密的呼吸,此刻闌珊覺得他的氣息就像龍捲風,吹得她的睫毛顫抖顫抖的。
闌珊掙扎地爬起來,可下半身早被他鉗住了,只能左右搖擺來掙脫開這密集的空間,可她一搖搖得秦少毅渾身不自在了。哎哎哎,男人那受得住這樣的誘惑啊!秦少毅一用力,闌珊又被夾住了,低低地“啊”了一聲,也容不得她反抗,秦少毅的吻緊跟着落了下了。
久久未嘗過接吻味道的闌珊,竟沒有着迷,只覺得噁心感排山倒海地從胃涌上來,一到喉嚨就奄奄一息。秦少毅的吻始終在她脣上徘徊,那種氣息若即若離,在她往後的日子裡久經不散,與子銘的粉**樣一樣,都像用一片尖利的刀片刻在她的記憶裡。而她一點也不配合地死閉着嘴巴,就像在死亡邊緣還竭力挽留最後的尊嚴的傻瓜。
牙齒被他弄得“咯咯”地響,聲音在漆黑臥室裡被加倍放大,那聲音讓她面紅耳赤。地闌珊想:如果他還不安分,她就不客氣了。
可她能怎麼不客氣呢,憑什麼不客氣呢?她只是奮力地甩給他一巴掌,臥室裡恢復了的平靜。但秦少毅依然保持着同樣的姿勢,居高臨下地騎在她身上,瞳孔在黑暗裡異常光亮,像一隻被逼得絕境地野獸渾身散發着暴戾。
闌珊萬萬沒有想到,一向倔強要面子的秦少毅竟當着她的臉,哭了。他的淚因爲重力墜到她的臉頰上,又迅速地流到枕頭上,只留下一條條淚痕在她臉。
她不明瞭,難道她把他打疼了?
“對不起。”闌珊道歉。
可秦少毅依然紋絲不動。四周萬籟俱寂,不時傳來細微地抽泣聲,讓闌珊不知道到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然後,徘徊在她心頭的,是一萬個相同的問題:他怎麼了?因爲她一巴掌哭了,可不是秦少毅的格調啊。
闌珊只好靜靜地等秦少毅移開,可過了好一會兒,累了的秦少毅重新又吻了回去,這次帶着不同以往的感覺,吻得她無比輕柔。混着鹹味的吻讓闌珊心裡又愧又急,情急之下用力一咬,傷的竟是自己的舌頭。闌珊又氣又憤,準備再“不客氣”的時候,秦少毅的脣離開了防線,聲音也隨即響起:“闌珊,我們再要一個孩子,好嗎?”
秦少毅是商量的口吻,可闌珊一聽,便陷入無底深淵。再要一個孩子,是意味沈若千不願意幫忙,還是暗示着沈若千的孩子也有問題?
闌珊惆悵地想:這到底是誰作的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