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了?”突然傳來一把女聲。
闌珊循聲而看,是一個身穿睡袍,頭髮披散着的女子。那睡袍,闌珊記得,是她給秦少毅買的,而現在卻套在不遠處的女子身上,即使再傻再天真,闌珊也曉得這意味着什麼。女子依靠着臥室的門口上,她說的是“誰來了”,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樣子。
闌珊的大腦瞬間短路,一轉頭對上秦少毅陰沉不定的眼眸。心同時被揪起來,她突然明白保安爲何阻止她進入他的辦公室,這理由也足以解釋爲何無處不在的助理不跟在他身旁,原來他臥室藏嬌。
闌珊愣愣地問:“她是誰?”心被掏空,腦袋不能運轉,打擊太震撼,靈魂似是脫離出三界以內。
女子卻答:“我叫沈若千,那你呢?”
闌珊回神,冷笑:“我是他老婆。”轉頭,又問了一遍:“她是誰?” 但顯然,她是向秦少毅發問,而不是沈若千,也只有秦少毅,他才能給出確切的答案。
也許是這個答案早已呼之欲出,闌珊並不奢求他能給出任何合理解釋,但是隻要他解釋,她定必相信,定必接受。女人對愛情是容不了一點沙礫,但是被愛情衝昏了頭的闌珊的判別標準早已經失去平衡了。
室外的煙花爆炸聲依然響徹着,一聲連一聲,熱熱鬧鬧,“轟隆轟隆”地發出耀眼的光芒,絲毫沒有受到室內的影響。
闌珊的聲音微不可聞,但依然攥着同一個問題:“她是誰,少毅?”卻心如死灰,他越是沉默越是證明了他們的關係非一般,她苦苦追問,是源於心中的渺小的希望,渺小的盼望。
秦少毅正欲說話,卻被闌珊攥出了辦公室,力度勁大,似要把他整個魂魄都牽走。闌珊拉着她,攥着他的手的力度一點也不放緩。長長的走廊裡,一男一女一前一後地前進,步子是一致的,但各懷心事。
闌珊沒有回頭,她飛快地邁着沉重的步子。保安也不知道跑哪裡去偷懶了,顯得無比清靜,兩人穿過沉長的走廊,電梯的哐當聲後,陷入前所未有的沉靜裡。
寂靜得像一片死海。而她,試圖在這片死海里抓住個什麼來。但是,她能抓住什麼呢,一個男人的心,抑或是一個男人的身?
闌珊還捉着他的手,只是力度開始放輕,通過手心的觸碰,她能感覺到他的繃緊,正如他的人般,絲毫沒有鬆懈。只是在電梯平靜的顛簸中,她覺得整個人搖搖晃晃,毫無真實感,心隨着電梯迅速地往下沉,跌入不知名的谷底。她在死海里反手攥着他,反正一直都是她自主,他被動,她在他面前已經毫無尊嚴可言,也不外乎這最後一次。
秦少毅的繃緊有增無減,他看着直直下落的數字,心頭的包袱越來越重。此時此刻,他心裡惦掛着的是樓上的沈若千,剛纔那幕,她雖藏在黑暗裡,但那份銳利的目光卻精準地射中了他,他避無可避,捱了一槍。或許以後等着他的,不止是一槍,而是亂槍數射。可是他的心再亂,也分得清楚如今形勢,理智往往是要放在第一位,正如他娶了趙闌珊而放棄了沈若千。
闌珊閉上眼睛,許多問題浮現在她腦海裡,她想要一一解答,卻發現自己詞窮了,又或者這些問題是她答不上來的,乾脆不要嘗試去回答,這樣會把自己逼上絕路的。
又是哐噹一聲,冷風嗖嗖地捲入這狹隘的空間裡。煙花持續了半個小時,到他們下來,已經結束了,但又有人放起了自家的煙火,隔着一片綠化樹林,只看到微弱的光照得天空一片深藍。
兩人站在深冬的路口裡,寒意無比。路上行人不多,街道一片和諧的寧靜,闌珊的話十分清晰:“我們回家吧。”卻沒有力,她害怕拒絕,害怕失去,害怕無休止的擔驚受怕。
秦少毅沉默。
闌珊拖着他往前走,然而這次,他一動不動。他站在闌珊身前,闌珊卻感覺他離她幾千幾萬尺遠,遙不可及,就像他是地球,而她是月亮,隔着個現實的銀河系。
冷冽的風嗖嗖地吹過來,衣着單薄的闌珊是個畏寒的人,這一下子,整個身子都麻木了,也不清是寒還是暖。
她重複了遍:“我們回去吧,好冷。。。。。。”說着說着,就忍不住掉下淚來,滾燙的眼淚沿着臉頰滑下來, 她竟毫無知覺。
這次,秦少毅幽幽地開了聲:“闌珊。。。。。。”欲言又止。
闌珊打住他的話:“都不要說了好嗎?”她的語氣不是祈求,而是卑微的乞求。
在嚴寒的冬季裡,生出一絲絲絕望。痛苦就像一個錘子,一下下地敲擊,敲碎她的心。其實,那個答案早在他沉默的時候油然而生了,一個淒涼的答案,她本能地排斥。她想,只要不問一切就沒有發生。
“我們回家。”聲音顫抖,淚水依然打滾着留下來,沾溼了毛衣,貼着皮膚十分難受。
秦少毅不敢正眼看她,隔着她眺望遠處的路燈。那一盞年久失修的路燈,在一排排的路燈裡隔外搶眼,一閃一閃,隔得遠看,似是一顆掉落凡間的星星。他的聲音低而沉穩,也如那一盞路燈,在這寒冬裡格外刺耳:“對不起。”
他對她心有愧疚,但是什麼叫對不起?
闌珊對此毫無定義,這一刻,她憤怒地給他甩了一巴掌,瘋了似地大喊:“我不要對不起,不要對不起。”
有許多許多事情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解決,尤其是愛情。
手上隱約傳來痛楚,闌珊顧不得上疼,用盡了力氣捶打着他的胸膛,一下一下似要錘到他心坎去,口中念念:“爲什麼,到底爲什麼。。。。。。”話說得一吞一吐,並未如之前清晰,她是發了狠,一錘一錘地捶下來,但痛在她心。
秦少毅不閃躲,毫無招架的念頭,讓她一拳一拳地落下來,密密麻麻。
末了,累了,闌珊才說:“從此以後不要見她,我權當沒事發生。”現在責備也無補於事,既然氣也發了小半,現金唯一要做的是挽救她們的婚姻。
秦少毅口氣強硬:“不可能。”
闌珊擡起頭,盯着他,他說不可能,這是什麼意思,闌珊好一會才理解,心裡卻墜到地殼裡去。她爲他找藉口,也爲試圖說服自己:“我知道商場打交道免不了這些。。。。。。”
秦少毅卻打斷她:“不是逢場作戲,我和她,一直在一起。”
闌珊不明白,不明白他的話語,不明白的意思,他竟然一直和她在一起,又何苦與她結婚呢?她看向他,努力地從他臉上找出寫破綻,或許他是給她開玩笑的呢。
可他一臉嚴肅。
闌珊忍不住悲傷了,“那你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一連多個爲什麼。她也不知道到底想清楚什麼。她的手滑落到衣兜裡,手感冰涼,下一秒,她掏出那隻從芬蘭的手信重重砸向他,掉頭往街角跑去。
手錶砸中他的胸膛,他悶吭了聲,幾乎是同時,手錶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完好無缺的表面露出幾條不規則的紋路,格外刺眼。
闌珊抱着耳朵,對身後的事情一無所知。
是誰語言的,千禧年是世界末日,如今地球卻好好的。她悲涼地想,世界還沒末日,她卻先被毀滅。
是不是太諷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