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姍笑笑,“董大哥,你要是真的願意說說你的身世,那我就願意做個聆聽者,傾聽你過往的甜與苦,與你感同身受。”
董顏有些感動的點點頭,看來他沒愛錯人,乃馨果然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女人。
董顏舒緩了一口氣,兩手相握,眼睛望向洞外像是回到了山外曾經的那個富家公子的時期。
“其實我是廣東人,我娘那時候是廣東的一名刺繡女,也是一名自梳女,你知道自梳女是什麼嗎?”董顏看看藍姍問了問之後,他又爲自己解了答。
藍姍會意的點了點頭說道,“自梳女是廣東及珠江三角洲一帶的一種特殊羣體,聽說在廣東,單這一處就住着幾百名自梳女,直到現在,政府尊重她們的個人選擇,仍然由她們繼續住在堂裡,過着吃齋拜佛、自力更生的日子。”
董顏點點頭,“自梳女就是梳起一隻大辮子,向村裡宣佈一生都不嫁人的女子,不過一般都是經歷過感情挫折和沒有結婚的女子才能後做自梳女的。那時候我媽媽做自梳女不過才十八歲,我媽媽的父母去世的早,都是她一個人在過活。村裡平時有個什麼喜慶的事,都會找我媽去演出,因爲我媽媽雖然是自梳女,但是卻能歌善舞,還有一雙巧手,她的刺繡活在村裡數了一,就沒有人敢數二的。”
洞裡此刻很安靜,他的聲音很輕很慢,也帶着幾絲傷感,說完後眼睛依舊看着洞外,回憶到那個時期。
“有一天,村裡來了一批富貴的大戶人家,因爲給村裡捐了銀兩,所以村子爲表感謝,就組織了一次表演請那些富貴人家去看,那一天,有戲子長堂會的,有唱歌跳舞的,還有雜技表演,甚至是摔交活動,辦的有聲有色,也就是那一天的表演,我父親就看上了我母親,我父親姓白,單名一個洛字,他長的很俊美,來到村裡就有很多姑娘看上了我父親,但是我父親在我母親表演的時候就對她一見衷情了。”
董顏說着的同時流露出幸福的微笑,對他父母浪漫的相遇而覺得羨慕。
“那後來呢?”藍姍輕輕問道。
“後來,我父親就追求我母親,他經常來村裡看我母親,表面是捐錢,其實就是想見我母親,跟她說話,想接近她,而我母親一開始並沒有被打動,因爲她是自梳女,後來我父母並沒有放棄,因爲我母親長的很清秀溫婉,接下來,村裡就有人開始議論我父親來的真實目的了,那時候我母親在我父親的三番四次的追求下已經動了心,但是那個年代是個保守的年代,而且名聲勝過一切,所以我母親遲遲沒有答應我父親的要求。”
藍姍皺了皺眉,“什麼要求?是娶你母親的要求嗎?”
董顏點了點頭,“算是吧,我父親當時要求我母親跟他走,他想帶我母親私奔。”
“那最後成功了嗎?”藍姍窮追不捨的問道,這個故事一開始就把她吸
引進去了,外面的雨漸漸下大了,卻一點都沒有影響她聆聽故事的專注力。
“一開始沒有答應我父親的要求,因爲我母親深深的知道,一旦做了自梳女,就不能有男人打她們的主意,否則這個男人會被世人所不恥,連她們自己也會被罵的甚至是鞭打和羞辱,所以我母親很是猶豫。後來,我父親那晚跪下求她跟他走,他說要把我母親帶離這座落後而偏遠的村落,帶他去大城市見世面,然後娶她,結婚生子,給她一輩子的幸福。”董顏說完似乎有點傷感,低着頭嘆了口氣。
“後來我母親拗不過我父親,她也舍不下他,於是就答應了我父親的要求,連夜就跟父親私奔了,離開了村莊,走的時候只帶了一個小包裹。”
“第二天,村裡不見了我母親,自是炸開了鍋,因爲我父親帶着我母親離開村子之前,派了兩名隨從在村口探察第二天的情況,怕他們會追上去,結果兩名隨從上了火車跟我父親彙報的時候說,村子裡到處在找人,說要把我母親鞭打的體無完膚,並罵我母親不要臉。”董顏說完很難過,閉上了眼睛。
藍姍握上他的手,“也許離開那貧窮落後的村子未必是壞事啊,畢竟你父親是要娶你母親的啊。”
董顏搖了搖頭。
“沒有嗎?沒有娶嗎?”藍姍柳眉緊鎖的問道。
“哎,後來我父親帶我母親來到了南京這樣的大城市,一路上,他都再三向我母親保證,一定會娶她的,我母親也就信了,但是到了白家之後,我母親才知道那隻不過是一場夢,而廣東她再也不可能回去了,因爲白家的老夫人,也就是我父親的母親,根本就不承認我母親,在她眼裡,我母親不過是個貧窮沒有任何身份的下賤的女人,自她進了白家的那刻起,雖然我父親每每維護我母親,但是每當他出門的時候,我母親免不了被那個老太婆欺負與虐待。”董顏說完握緊拳頭。
藍姍深深的感覺到董顏有多麼恨自己的奶奶,他只稱他爲老太婆、老夫人,可見他心裡的恨。
“後來呢?”
“後來……我母親有了我,她懷孕了,這時候,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就在她懷上我的兩個月的一天,白家的老太婆把我母親趕出了白公館,我母親當時去了河邊,她很是絕望,她恨自己爲什麼當時沒有及時返回村子,跟村裡承認自己的錯誤就也罷了,而現在,她懷了我父親的孩子,卻不被承認,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再也不回了廣東了,擺在她眼前的只有死路一條。”
“那她跳了嗎?”藍姍緊張的問道,手心裡冒出了汗。
“沒有,幸虧我父親及時找到,勸止了我母親的行爲,把她又帶回了白家,後來,老太婆看到我母親常常嘔心,知道她懷上了白家的骨血,她纔對我母親好言相向,和顏悅色,與先前的態度判若兩人,而我母親在懷孕期間,也不計前嫌的繼續
服侍那個老太婆,後來她們的關係有所緩和,在第二年的春天,生下了我,一直把我養到了八歲。”
董顏說完拿出一瓶酒倒了一小杯,猛喝了一口。
“董大哥,少喝些。”藍姍握住他的酒杯,董顏搖搖頭苦笑了一下。
“那年我八歲了,而我從來沒有喊過那個太婆,從來沒有叫過她一聲奶奶,因爲自我母親生下我之後,她又對我母親聲色俱厲,十分苛薄,即使她對我再好,我也沒有喊過她,而她把我對她的無視歸結於我母親的身上,說是我母親教唆的,自己的孫子纔會對自己這樣目無尊長,而那個老太婆每每和我父親告狀時,雖然我父親沒有說什麼,但是他心裡對母親的意見一天天的深了。”
“直到我十歲那年……我母親靠刺繡賺來的錢,給我父親買了個小官當上了,白家那時刻起,不僅有百畝田地,我父親還利用當官的優勢和人際關係賺了不少錢,提高了名聲和白家的地位,而我的母親卻因此眼睛也瞎了,沒有了以前的美麗和青春,加上那個老太婆老在裡面挑唆,又鼓動我父親令續絃,想再生個一男半女,因爲我母親後來就沒有再添子嗣了。”董顏說完眼裡有着憎恨的目光。
藍姍嘆了口氣,“一個女人爲了愛的男人不顧自己的身份不顧一切也要背井離鄉,然而最後卻沒有任何期望得到應得的名分,那份承諾也成了空,難免你的母親會萬念俱灰,也許這纔是最悲慘的事。”藍姍說完好象經歷那樣遭遇的是自己一般,爲什麼她覺得自己和他口中的母親的經歷那麼相似呢?爲什麼在聽到董顏說他母親坎坷經歷的時候,心底那麼難過?
董顏點點頭,無奈的嘆了口氣,“是啊,自我母親失明瞭以後,我的父親就聽了那個老太婆的話,居然真的娶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女人,而且那個女人還是個戲子,自此之後,我媽和我的日子就沒有好過過,所謂戲子無情,臺上臺下的風月場景多姿彩,到了大戶人家,一樣也過的招搖過市,而且很受我父親的寵愛。而我的母親日漸消瘦,我生爲白家的孫子,也沒有得到應有的寵愛,而是淡淡的冷漠。”
“你的母親的命運確實很苦。”藍姍兩手相握,心裡五味陳雜。
“但是上天是公平的,那個女人對我們不好,明裡暗裡耍陰謀,最後自己也生不出個一男半女,還抱養了一對雙胞胎回來,把老太婆給氣了個半死。”董顏說着的同時眼裡閃爍着痛快的目光。
“那你的……那白家的老夫人就這樣去世了嗎?”藍姍說到一半覺得稱呼不對,趕緊改了一個稱呼問道。
“恩,死了,是被那個女人活活氣死的,因爲我父親居然對那兩個男孩子出奇的好,直到我十二歲那年,我們還生活在一起。”
這時外面的雨下的越發的磅礴,孩子睡的也沉,董顏又喝了一口烈酒,藍姍無奈的看着他的傷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