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7

凌子寒與他的戰友們不經請求便動手的後果有兩個,一是休假取消,他們都被提前召回訓練營,二是大老闆要來見他們。

行動之後,凌子寒在家裡只休息了三天,便接到返回營地的通知。

其他獵手也是剛剛回家,便接到了歸隊的命令。雖然父母親人有些怨言,但他們到底年輕,反而沒覺得有什麼不開心,全都愉快地按時返回了營地。

接下來的幾天是恢復性訓練,教官們個個板着臉,把他們往死裡練。八個人都知道自己這次擅自行動,算是闖了禍,所以全都悶着頭苦練,沒有抱怨一句,只是在教官看不到的時候,會彼此偷偷地做鬼臉,都對這次自己參與行動暗自歡喜。

一週後,呂鑫召集他們開會,淡淡地道:“今天,我們這個小組的直接上司要來見你們。你們訓練了這麼久,一直沒有見過我們的老闆,本來也不會讓你們這麼快就見,不過,你們個個膽大包天,看來不見是不行的了。”

下面坐着的那八個人全都板着臉,做出一本正經的模樣,似乎沒聽懂他的話裡有話,其實心裡已經樂開了花。

尤其是凌子寒,本來在醫院裡見父親傷得那麼重,以爲還要很長時間才能痊癒,沒想到現在就恢復了,他心裡真是高興極了。

呂鑫說完,小會議室的門便被推開了,一個清瘦高挑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八個獵手一起轉頭看過去,隨即有七個人都忍不住“咦”了一聲,立刻轉頭打量起凌子寒來。

凌毅沉穩地緩緩走進來,坐到呂鑫旁邊。

凌子寒目不轉睛地看着父親,見他仍然臉色蒼白,消瘦了很多,頓時有些心疼,同時更加堅定了自己組織的行動一點也沒錯的信念。他薄薄的脣緊抿着,顯露出強悍的決心。

他要守護自己的父親,還要成爲父親手中最鋒銳的利刃,從此不需要父親再去涉險。

他現在走的是父親走過的路,他心裡從來沒有懷疑,這是一條最適合自己的最正確的道路。

凌毅坐在椅子裡,放鬆地靠着椅背,對着面前的八個年輕人,一個一個地看過去。

那八個人與他對視着,眼裡沒有絲毫畏縮,只有熱情和興奮,凌子寒的眼裡更多了一分關切。

凌毅面色沉靜,沒人看得出他在想什麼。他溫和地說:“我叫凌毅,見到你們很高興。”

那七個年輕人聽到“凌”字,忍不住又看了凌子寒一眼。凌子寒卻正襟危坐,仿若未覺,冷靜至極,一點也不像個年僅十二歲的少年。

凌毅看着眼前的八個年輕人,淡淡地笑了一下:“你們的第一次行動,居然是不請示,不報告,魯莽行事,擅自出擊,了不起。”

凌子寒立刻站起來:“報告,這次行動是我組織的。他們是我的組員,聽從組長的命令,服從組長的指揮,並沒有錯。錯都在我一個人。”

其他七個人一聽就急了,同時起立。

羅瀚說道:“大老闆,這次行動的性質我們事先都知道,我們全都支持老大。如果錯了,是我們全組人的錯。”

“對,我們全都支持老大。”其他六個人也堅定地說。“要錯一齊錯。”

凌毅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每個人都被他的眼神刺得一凜,卻堅持着站直了不動。

“好了,都坐下吧。”凌毅的聲音始終很溫和。

八個年輕人便齊齊坐下。

凌毅微微一笑:“這次行動,有功,有過。你們說說看,功在哪裡?過又在哪裡?”

八個年輕人一時間都沉默了。

凌毅很耐心地等着,呂鑫也是一言不發。

凌子寒最先開口:“我們及時查到了V國情報機構的行動計劃,及時阻止了他們的再一次暗殺陰謀。我們生擒了他們的駐中國情報站站長,對以後破獲他們在我國的整個情報網有重要作用。”

羅瀚緊接着說:“我們制定的方案簡單實用,執行時準確無誤。”

衛天宇看着凌毅,認真地說:“我們沒有暴露身份。”

“是的,當晚沒人察覺我們的行動。”遊弋點頭。

索朗卓瑪從容地說:“我們雖然事先沒有報告,但老闆說過了,我們有臨機處置權。”

羅衣一向膽子奇大,這時便笑道:“是啊,當時他們計劃周密,行動迅速,我們即使報告,等老闆制訂好截擊計劃,時間也來不及了。”

十三歲的梅林開心地說:“就是,這樣的事自然就只能先斬後奏了。”

呂鑫聽他們越說越放肆,嘴邊忍不住有了一絲笑意。

凌毅聽他們說完,微微點了點頭:“這些也都算是沾點邊吧。那麼,過呢?”

沉默片刻,凌子寒靜靜地說:“感情用事。”

羅瀚知道他的意思是什麼,趕緊插言:“是的,我們一聽他們想對付的是大老闆,立刻忍不住了。”

其他六個人馬上就明白了,紛紛開口掩護老大。

“是啊,怎麼能讓大老闆再受傷呢?”

“這些混蛋太囂張了,居然敢在北京城動我們大老闆,如果讓他們再得了手,那我們豈不是奇恥大辱?”

“雖然說是感情用事,但這也沒錯。如果我們對自己的大老闆也沒感情,那還怎麼保家衛國?”

“就是,我們對敵人可是一點感情也沒有的。”

“是啊,都是一擊致命,讓他們死的時候連怎麼回事都沒弄清楚。”

“實在是痛快。”

他們又開始越扯越遠,頓時把凝重的氣氛給攪和了。

呂鑫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凌毅聽完,微笑着點頭:“好吧,既然你們已經意識到了自己錯在哪裡,這次我就不追究了。以後希望你們不要再感情用事,行動之前多多思考。無論何時何地,心中都要有原則,這是鐵的紀律,絕不可以破壞,任何理由都不行。”

“是。”八個人齊聲回答,全都暗自鬆了口氣。

凌毅收起笑容,淡淡地道:“從現在起,你們會接受新的訓練,我會來擔任你們的教官。”

除了凌子寒外,那七個年輕人全都喜形於色。凌子寒心裡是很快樂的,但他知道父親不希望看到自己喜怒形於色,於是便靜靜地坐在那裡,什麼表情都沒有。

這一次的見面時間很短,凌毅住院一個月,堆積的工作太多,需要趕回去處理。

會議結束後,他沒有與凌子寒多說一句話,便匆匆離開。

呂鑫陪着凌毅走後,那七個獵手立刻把凌子寒包圍了,好奇地問長問短。

凌子寒知道這事是瞞不住的,便老老實實地點頭:“是的,他是我爸。”

“哦。”七個人恍然大悟。

從他們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們心中所想。怪不得老大年紀輕輕就這麼厲害,原來是家傳的啊。

凌子寒嘆了口氣:“這沒什麼必然聯繫吧?”

“當然。”七個人不想他尷尬,便不再多說了。

從這之後,凌毅每個週末會過來給他們上兩天課,主要教授的是面對緊急情況時,他們要做好的精神上和心理上的準備,如何及時判斷,如何迅速處理,對輕重緩急的判定建立在什麼樣的基礎上,最後應該怎麼取捨,等等。

伴隨着這些課程,凌毅會講一些案例。不像教官們講授的那樣,大部分是別國情報機構的例子,他們一聽就知道,這些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件。

凌子寒比他們更加清楚,這些案例只怕有一大半就是父親的親身經歷。他坐在那裡,聽着父親用冷靜的客觀的平淡的聲音講述着這些事情的細節。那些震撼人心的流血、犧牲,那些驚心動魄的滲透、暗殺、撤退、逃逸,那些常人難以想象的艱難險阻,都是他父親經歷過的事情。他看着父親平靜的臉,想着父親回家後從來沒有向他透露出一個字,對父親的理解越來越深,也越來越懂父親的心。

很快,其他七個獵手也都對凌毅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們訓練得更加刻苦,因爲在他們心裡,成爲凌毅那樣的人已經是他們奮鬥的目標。

凌毅從來不跟他們談什麼夢想、未來,也不談家國天下。他總是言簡意賅,就事論事,有時爲了說明某個理念也旁徵博引,但聲音溫和,神情平淡,半點也沒有炫耀或者賣弄之意,更是從來不提自己。這些年輕人本來心氣極高,再剋制也仍然傲氣得很,現在卻被他潛移默化,很快就變得內斂沉穩,再也不會高談闊論,更不會信口開河。

時間過得很快,冬春過後,便是夏季。

過了緊張的半年訓練,教官們建議給獵手們一個月的休假,以便調整狀態,接受最後階段的訓練,隨後他們將開始“實習”,也就是出任務。

呂鑫宣佈了這個安排後,獵手們頓時笑容滿面,等他一離開,他們馬上跳起來歡呼。

這時的獵手都已經知道他們在日常生活中最好不要接觸,以免被人聯想,從而出現紕漏。他們也不去打聽別人打算怎麼度假,只說了聲“一個月後見”,便背起行囊離開營地,各自散去。

凌子寒正在宿舍裡收拾自己的行李,呂鑫走了進來,遞給他一張機票,微笑着說:“馬上去機場吧。到了那邊,有人接你。”

凌子寒接過這張飛拉薩的機票,什麼也沒問。他以爲是交給自己的秘密任務,只說了聲:“是。”帶上幾件衣服就走了。

經過三個多小時的飛行,當凌子寒到達拉薩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了。他走到機場出口,擡頭略看了一下,便愣在那裡。

等在出口接機的人很多,可他一眼便看見了那個微笑着的人。他穿着一件灰色風衣,表情平和地看着自己,眼裡有着難得一見的溫情。

凌子寒跟他一樣,將內心的波濤洶涌隱藏得很深,平靜地走上前去,輕聲叫道:“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