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道:“也是人之常情!十七傻的這些年,我也是幾乎不怎麼出門的。把十七舍了家裡,自己獨自出去,總是會生出負疚感。帶她出去吧,又怕一個不注意,被別人欺負了去。”
“孃親!”顏十七靠了過去,莫名的心酸。
關山月道:“既是老太太要出去,那就去吧!我去問問,這是要去哪裡。不行,我陪她去!”
“也好!”高氏頷首。
這畢竟是孃家,一切事情都得尊着弟媳的意思。
萬事不摻合,纔是一個客居者的本分。
顏十七便回了朝夕院。
小白正在院子裡懶洋洋的曬太陽。
顏十七看的脣角直抽抽,“小爺很享受嘛!”
小白坐着不動,“剛蹲完馬步,累啊!”
顏十七好笑的不行,“這個師父,你可喜歡?”
小白擡手擋在眼上,道:“我若說不喜歡,你能趕他走嗎?”
顏十七道:“他能保護我,你能嗎?要趕也是趕你走,免得浪費我的糧食。”
小白一下子跳起來,“要不要這麼小氣?我這麼點兒,肚子才這麼大,能吃你多少?”
顏十七斜眼看他,“我總覺得你吃的比我多呢?”
小白胸脯一挺,“小爺是------”男人兩個字硬生生的又咽了下去。
顏十七道:“何況,日積月累,你吃過的糧食堆積起來,也是會堆成山的。”
小白磨着小銀牙,“你等着啊!等將來小爺回去了,給你拉個十車八車的糧食來。”
顏十七拋了個鄙夷的眼神,“還說我小氣,小爺你才小氣呢!十車八車的能成山嗎?怎麼也得百兒八十車的!”
小白翻白眼,“你怎麼不去打劫?”
顏十七道:“我等着你練好武功就去。”
“切!”小白一臉的鄙視。
顏十七伸個懶腰,“話說,你啥時候回去啊?我這裡養個小爺真是壓力蠻大的。”
小白道:“不回去!偏要在這兒吃窮你!”
顏十七翹了脣角,擡腳想進屋,身後又傳來了咚咚的腳步聲。
轉身就看到了露華。
顏十七就笑了,“剛纔不是來過了一次?你這該不會往我這兒跑順腿了吧?”
露華一攤手,“這次是老太太要姑娘去!”
顏十七詫異,“她不是要準備訪友嗎?”
露華道:“老太太不讓太太跟着,點名要帶着姑娘去!”
“哦!”顏十七撫額,“她這是準備要去哪家拜訪啊?”
露華道:“工部侍郎楊家!”
顏十七忙不迭的往屋裡跑,“沙暖,快!幫我換身衣服,重新梳個髮型。”
這外祖母,真是及時雨啊!
高氏遞去楊家的帖子,如同石沉大海。
她正琢磨着這楊家是怎麼個意思的時候,老太太就第梯子給她了。
顏十七這一趟出門,打扮的比較豔麗。
玫紅色的右衽襦襖,淡紫色的長裙。
外罩那件裡襯是兔毛的火紅斗篷。
高老太太見了,很是滿意。
她喜歡小姑娘打扮的喜慶一點兒,看着舒服。還說什麼穿的太素淡了,折壽之類的。
顏十七覺得自己這舅母當的,絕對是好媳婦的典範。
對她的打扮,都會顧忌到方方面面了。
臨上馬車前,關山月將顏十七扯到一邊,小聲的叮囑道:“跟老太太出去,多留個心眼啊!”
顏十七一臉的迷惑,“舅母是怕外祖母跟人家打架?”
關山月哭笑不得,“打架倒不至於!但你們這次去楊府,可是沒有提前送拜帖的。”
“啊?”顏十七圓張了嘴巴,“外祖母這是打算去硬闖嗎?”
會不會太不靠譜了點兒?
關山月道:“所以,楊家的人若是拒不相見的話,你千萬要拉着點兒。別她說硬闖,你就跑去打頭陣啊!”
“噗——”顏十七憋不住,“舅母你是不是太瞧得起我了?”
關山月上下打量她,“就你這性子,還真就不好說!”
顏十七嘴角抽動,“我也就在家裡人面前張牙舞爪,出去後,絕對是大家閨秀的典範。”
關山月笑,“記住啊!多勸着點兒!楊家若實在進不去,你就帶她去四方酒樓吃一頓。”
顏十七笑不可遏的點頭。
那邊,高老太太已經催的着急了。
顏十七趕忙上了馬車。
高老太太正襟危坐,一臉的嚴肅。
顏十七湊過去抱着她的胳膊,“外祖母,有那麼緊張嗎?”
高老太太撇嘴,“誰說我緊張了?”
顏十七道:“可你這全身都繃着啊!”
高老太太吐出一口氣,“你懂什麼?我這在醞釀氣勢!”
顏十七終於相信關山月的擔心並非多餘的了,這老太太醞釀了氣勢,莫非真的是去打架的?
“外祖母跟楊老夫人很熟嗎?莫非是手帕交?”顏十七決定東拉西扯一番,先分散一下老太太的注意力。
高老太太嘆口氣,“楊家老夫人是個很有深度的人!”
“什麼叫有深度的人?”顏十七掩不住好奇問,“楊老夫人究竟多有深度啊?”
高老太太道:“那就又得舊話重提了!當年,你舅舅兩歲的時候,發現是個傻的。就因這件事,我老婆子沒少受白眼。楊老夫人跟那些個眼皮子淺的,不是一類人。”
顏十七恍然,“我明白了!楊老夫人是一個很有涵養的人,將那些個俗不可耐的踩到了腳底下。”
高老太太拍手,“對!就是!在你患難的時候,能有人伸一把手,是值得一輩子感激的。”
顏十七不由得多看了自己外祖母一眼,這樣的道理,縱使讀書識字的人都未必能領悟吧!
她的外祖母其實是一個很智慧的人!
當初外祖父那麼一個驚才豔豔的人選擇了外祖母爲伴,不是沒有理由的吧!
“外祖母如今拜訪楊家,可是爲了當初的恩情?”
高老太太道:“那日在悲憫寺相遇,說起家務事來。其實,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啊!”
顏十七此刻終於琢磨出味來了,老太太今日執意要去楊府走一遭,還沒有下帖子,有可能真的是去打架的。
不是因爲高氏的帖子被拒,而是因爲楊府裡有貓膩,她是想去給楊老夫人撐腰呢!
想到這種可能,顏十七不由得撫額。
她們這祖孫倆人,有那個分量去給人家撐腰嗎?
當然了,帝師的夫人,那身份也是非同一般的,單看對方買不買賬了。
只是,那楊家究竟出了什麼事?
顏十七道:“莫非楊家內宅不睦?”
高老太太就又開始嘆氣,“好人沒有好報啊!楊老夫人娶的第一個兒媳婦,是極好的一個人。不說模樣了,就是性子上,那對楊老夫人可謂是百依百順。誰知道,好人不長壽,生孩子的時候沒了。”
顏十七道:“外祖母這般感慨,應該是楊大人這續絃不是個好相與的吧?”
高老太太冷哼,“那日,楊老夫人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通過她的長吁短嘆我也能感覺出來。續娶的這個杜氏,就不是個什麼好東西。”
“杜氏啊!”顏十七咬牙,“鎮海侯如今如日中天,想來那杜氏必然要仗勢飛揚跋扈的。”
關於杜氏的存在,她早前就是知道的,卻一直沒上心。
原來,有些事,是避不過去的。
高老太太道:“可不是!如今鎮海侯府風光無限了,跟着,鎮海侯的這個庶妹也翹辮子了,整日裡在府裡作威作福的。”
顏十七面露凝重,鎮海侯府的影子還真是無處不在啊!
跟顏家有關係,跟楊家也有牽扯,那個鎮海侯不會就指望着送女兒去別人家,以期拉攏勢力吧?
莫名的,她對鎮海侯府,就是沒有半分的好感。
會是因爲杜錦瑟的關係嗎?
因爲排斥杜錦瑟,所以,連整個杜家的人都恨上了?
“既是楊老夫人沒有說過,外祖母又是從哪裡聽說的楊家這些內宅之事?”顏十七強打起精神問。
高老太太挺直了腰板道:“自然是我派人打聽的了!”
一副自己很了不起的樣子。
顏十七憋着笑,“外祖母好厲害!”
居然能在關山月的眼皮子底下,派人去打探別人家的家務事,這份能耐,還真不小呢!
“那是!”高老太太毫不謙虛的道。
顏十七的脣角抽了抽,“那個楊杜氏作的什麼怪?可是苛待了自己的婆母?”
提到這個茬,高老太太就又黯然了神色,“就算存了那心思,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吧!但苛待繼女,卻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不然,好好的姑娘家,模樣俊俏,性子又好,怎麼會眼看着二十了,還沒有定下親事呢?”
顏十七道:“楊大人就不管嗎?”
是不是有後娘就有後爹啊?
高老太太嘆氣,“男人對於內宅之事,能起多少作用?何況,楊大人經常不在京城。”
顏十七道:“祖母就是因爲同情那楊大小姐,纔想着將她許配給哥哥的啊?”
高老太太道:“不是同情!那丫頭看着就討喜,說話做事就讓人覺得舒服。不然,這次鬆兒的馬車驚了,衝撞了人家,人家可有怪罪?若是換做別家的小姐,尤其是傷了容貌,還不得整天的哭天搶地的啊?”
顏十七點頭,“從這一點上說,楊大小姐的確是一個豁達的人。又或者,會不會是逆來順受?在繼母手裡討日子,該不會是被逼成了毫無反抗之力的人吧?”
高老太太道:“那孩子就是大氣!”
顏十七失笑,“反正您就是看對了眼了,覺得哪兒哪兒都好。”
高老太太道:“可惜,好人受氣啊!她親生母親留給她的嫁妝,都被那個歹毒的女人給算計的差不多了。”
“這的確是不地道了!楊老夫人管不住嗎?”
高老太太搖搖頭,“對一個蠻不講理油鹽不進臉皮比城牆還厚的人,她也是沒辦法啊!”
顏十七錯愕,外祖母雖然沒讀過書,可這詞用起來,一點兒都不含糊啊!“我以爲杜家培養的女兒都是知書達理的呢!”
“屁!”高老太太直接爆粗口,“杜家出來的,就沒有一個省油的燈。那個太子妃我雖然沒見過,但應該也是滿肚子壞水。”
顏十七忍不住的笑。
高老太太道:“一會兒見了那楊杜氏,你只管躲在我後面,有什麼事我出面就可以了。”
顏十七忙不迭的點頭,“我就抱緊外祖母這棵大樹了!”
高老太太一本正經的拍了拍顏十七的小手。
楊府,便在祖孫二人的閒話中到了。
榆莢到門房那裡投放拜帖,等待着府裡的迴應。
等來的卻是楊老夫人不見客。
高老夫人的臉立馬就黑了,“我看,不是楊老夫人不見,而是那楊杜氏不讓見吧!”
“外祖母先別急!咱慢慢來!”顏十七趕忙安撫。
然後便衝着報曉道:“去跟門房說,咱們要見楊大小姐!”
報曉很快的回來,“門房直接不進去通報,只說楊大小姐病了,不見客。”
高老太太就攔也攔不住的下了馬車,衝着門口大喊:“今日,我老太婆若是見不到楊老夫人,還真就擋在這門口不走了。”
顏十七嘆口氣,將隨行的車伕和李三喊到近前,吩咐道:“你們去衚衕口兩端造勢去。就說,帝師夫人拜見工部侍郎家的楊老夫人,被堵在大門口不讓進。”
不多會兒,衚衕裡就聚集了不少的人。
高老太太詫異的看向顏十七。
顏十七衝她眨眨眼睛,“外祖母想幹什麼,就儘管幹吧!”
高老太太便叉了腰,扯開嗓子道:“我老婆子來看望舊時的老姐妹,不讓見,究竟是幾個意思?楊老夫人若真不想見我,大可以派她貼身的嬤嬤或丫鬟出來說。如今,一句不見客,就輕飄飄的打發了,沒門!”
顏十七就第一次發現,她外祖母居然還有罵街的潛力。
高老太太繼續道:“想當年,楊老夫人是多麼知書達理的一個人。如今,是是什麼原因讓你連待客的禮數都不顧忌了?我這好歹是故人!楊老夫人不見,那楊小夫人就一點兒禮數都不懂嗎?啊?
尊老,懂不懂?我老婆子一大把年紀,到了你們家門口。別說是楊老夫人的故交了,就是個路人,是不是也該給杯茶喝喝?現在的年輕人,都是這般的不懂規矩了嗎?還是,這是鎮海侯府教出來的女兒,獨有的規矩?”
人羣中開始竊竊私語。
有譏笑楊家的,也有取笑帝師夫人的。
顏十七朗聲道:“外祖母累了吧?榆莢,去楊府的門房那裡借個凳子出來,讓外祖母歇息一下。”
高老太太點點頭,轉向顏十七道:“好孩子!在讓人去鋪子裡買點兒花生瓜子過來。”
顏十七脣角抽了抽,還是吩咐了李三前去。
高老太太讓把凳子擺在大門口的正中間,落座後,數說一陣,歇一陣。
報曉就悄悄的靠近了顏十七,“老太太這樣子,姑娘真的不加制止嗎?”
顏十七抱臂站在人羣的前面,“我爲何要制止?”
報曉道:“她這個樣子,不會有損帝師的形象嗎?”
顏十七嘆氣,“說起來,外祖母在外祖父的光環下,應是難爲了一輩子。如今,都到這把年齡了。也該是暢快的爲自己活一把了。她這個樣子發泄出來,挺好!帝師什麼形象?一個人真要形象深入人心,是別人隨隨便便能影響的了的嗎?”
“你這丫頭,倒是見解獨特啊!”人羣后面,突然響起了一個陌生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