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低氣壓從鄴軒投資蔓延至蓋萌遊戲，上上下下，人人自危。
蓋萌遊戲的總裁辦公室裡，莎一刀如坐鍼氈。
“金莎，管理報表不是簡單地羅列三表，除了損益、資產、負債和現金流，我要蓋萌遊戲的關鍵經營數據一目瞭然。”項鄴軒砰地把當月的報表甩在了桌上，“你在事務所幹了這麼多年，我在說什麼，你應該聽得懂。”
雖然工作場合得公私分明，但老闆突如其來的嚴厲架勢，還是有點叫莎一刀呆愣當場。
榮強強解圍：“鄴軒，遊戲排名等運營指標，是運營部在負責。他們正在更新今天的數據，馬上就送過來。”他扭頭對莎一刀：“你先出去吧。”
莎一刀如獲大赦地起身，瞥一眼項鄴軒的那張撲克臉，果斷逃離現場。掩上門那刻，她分明聽到項鄴軒今天是連榮強強的賬都不買了。
“John，我說過很多次了，比特幣不要碰。我不想再重複同樣的話題……”
呼——莎一刀噓了口氣，轉身回辦公室，卻被湯方擋住了去路。
“光顧着參加相親會脫單，工作沒做到位，挨訓了吧？”湯方吊兒郎當，哪壺不開提哪壺，“我早天氣預報啦，BOSS晴雨表，今天是紅色預警。”他賊兮兮地湊近：“暴雨。”
莎一刀白他一眼：“嗤——暴不到你頭上？少幸災樂禍了。”
“呵——”湯方誇張地哈哈，“閨蜜和老弟還是差了九條街的。我姐是他的BOSS，雖然他是我的BOSS，可還是得哄着小舅子。”
莎一刀又翻了他一眼，踩着高跟鞋就走向財務室：“德行！”還不及她進財務室，總裁室的辦公室就開了，那陰沉沉的聲音又響起了，這次暴雨襲擊的是小舅子。
“方，我和John要四點出席H市的網紅大會。”
“四點？！只有兩個小時了！去H市就要兩小時車程，還要趕到會場，四點根本就不可能。”湯方几乎是驚呼。
“我這裡沒有不可能。”項鄴軒甩下這麼一句，已經闊步徑直走出辦公室。
莎一刀幸災樂禍地扭頭哼哼，脣語：“小舅子，好運喲。”
一圓傳媒，又是另一番景象。
湯圓整個下午都心緒不寧，腦海翻來覆去的都是他那番“逆水行舟”的言論。難道非得卯足勁往前衝，才能活下來？如果都活不下來，又怎麼可能優雅地做她想做的慢媒體？沖和慢，本來就是衝突的。
她焦躁地撓了撓長髮，根本無心工作。
窩在辦公室角落沙發上的張慕之，心不在焉地滑動着鼠標，眼角餘光卻是一刻都不曾離開過辦公桌後的女人。他從來都是個溫文爾雅的人，可到了此刻，卻不得不玩起了死纏爛打的戲碼。
他真是深愛到落入了塵埃裡。午餐的那盤冷菜，讓他涌生出一種很古怪的不安感。他也說不清，是因爲怕那個姓路的男人想追她，多出一個勁敵，還是純粹是被項鄴軒惹惱，他就是一刻都不願意她離開他的視線。
看不到她，他就會心慌。這種感覺，從來不曾有。因此，他纔不管不顧她的不樂意，死活賴在這裡等她下班，美其名曰，“順路一起去看伍小薇”。
迎面的目光，似有似無，憑的，更讓湯
圓不自在。她擡眸，有些無奈：“慕之，我趕稿的時候，如果有人看着，我就……”她蹙了眉，聳了聳肩：“渾身都不自在。雖然這種習慣挺不好的，可是……”
張慕之有些尷尬，放下電腦，站起身來：“那我去會客室等你。”
“呃——”湯圓揉了揉太陽穴，“還是算了吧。就一個會客室，菜菜他們可能要用。呃——”她起身，玩笑着化解尷尬：“要不，還是早點去看小薇姐吧，她悶在家裡都快成蘑菇了，急待我們拯救。”
“好。”張慕之覺得自己的狀態極其不好，他也也早點離開透口氣。
兩人乘電梯，直接下到地下車庫。
“是一人一車，還是坐我這個女司機的車？”湯圓玩笑。她其實只是不想坐他的車，這樣，明早，他肯定會以她的車子還停在寫字樓爲由，堅持一早送她來公司的。她還沒準備好接受他，就只能儘量與他保持距離。
張慕之哪怕看穿了她的心思，也從來只是心照不宣，只一味地順着她。他的笑容有些勉強：“難得享受美女司機的服務。”
湯圓笑着率先走出電梯間。
這棟寫字樓，是固定租用車位。從電梯間走到車位，有一段距離，她掏出車鑰匙，笑着扭頭：“去看準媽媽，總得準備點禮物。你知道附近有孕嬰商店嗎？”
張慕之笑道：“我雖然曾經是婦產科醫生，可也不是什麼都懂得。比如，小baby換尿布這種，幾個月穿多大碼的衣服這些……”他搖頭：“我就沒學過。不懂。不過，你問我嬰兒在不同的年齡段，中位數體重和體長是多少，我倒知道，但對應不起來尺碼。”
湯圓被逗樂了，捶了他一下：“張醫生，你可真逗。還體長？你生個娃娃，不說身高，說體長啊？又不是小寵物。”
她的俏皮笑容，立時就打消了籠罩他心頭整整一個下午的陰霾。張慕之朗聲笑道：“小baby跟小寵物也差不多。”
嗡嗡——一聲刺耳的引擎嗡鳴，幾乎蓋住了張慕之的話。這種聲響，有點像電影裡誇張的賽車音效。
兩人下意識地循聲望了過去。路口盡頭的停車位上，一輛黑色小轎車已發動。遠光燈刺眼，眼前白茫茫一片，別說車子裡的司機是男是女看不清，甚至連車子的品牌都看不清。
又是個新手女司機？地下車庫還開遠光燈。真是醉了。湯圓不以爲意地收回目光。庫珀就停在對面，她穿了過去，接着剛纔的玩笑：“你確定你家的小baby是小寵物？有你這麼當爸的嗎？”
張慕之被這個“爸”字暖到了心裡，早無心關注那輛轎車。他深看着她：“如果是我們的小baby，那就不是小寵物，是小天使。”
湯圓嘀嘀摁開車鎖，綻開的笑容僵在了臉上，連手指都僵在了車鑰匙按鍵上。
張慕之自覺失言，他實在是太心急了。他尷尬地扯了扯脣，想解釋點什麼緩解氣氛。可就霎那，之前已經停息的引擎嗡鳴驟然響起，白茫茫的遠光燈驟時像兩道激光直刺過來。
兩人驚地扭頭，只見那輛小轎車不真切地衝着他們飛馳過來。
“小心！”張慕之下意識地狠推她一把。
噗！湯圓重心不穩，迎面撲倒，額頭砸在了庫珀的車頭蓋上。
嘎吱——是急剎車，輪胎碾過漆面地板的刺耳之音。
她扭頭，只見張慕之整個人被遠光燈吞噬，無望地跌退了幾步，雖然小轎車已經緊急剎車減速，可還是如離弦之箭，正瞄準他的胸膛直衝過去。
“慕之——”她驚恐地尖叫。砰地一聲巨響，耳畔一片嗡鳴，眼前一片白光，她好像一瞬間什麼都聽不見、看不見了。
直到她隱約看到一瓣粉紅被拋上半空，又猛地砸落在小轎車的車頂上，再滾落砸在地板上，她才認出那是張慕之的粉紅色襯衣。
張慕之的暖，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所以，他很適合穿顏色鮮豔的襯衣，襯得他整個人暖得像半輪明月。
“慕之——”當她定睛，看清滾落在地上的那個人時，她發瘋似的撲了過去。
他看起來，表面並沒傷痕，可嘴角緩緩溢出一抹殷紅來。
“慕之！”她嚇傻了，淚潺潺地滾落，砸在他的眉上、眼上。他剛剛還挑着眉，用那雙暖若晨曦的眸子深情地看着她，怎麼眨眼就——
“慕之！”她喃喃地喚，整個人趴在他身旁，卻不敢伸手去觸碰他。重傷的人，不能碰。她搖頭，驚恐地收回了手。她終於記起打電話求救了。
她撥120，哽咽着：“急救……中心嗎？車禍……金瑞大廈……地下……車庫……快！很……嚴重……”
大廈保安應該是看到監控，已經奔了過來。他們也在報警，亂哄哄的，全是對講機在響。
“慕之！”湯圓湊近他的臉，只想叫醒他，“醒……醒？你沒……事吧？”她這麼問，就淚如雨下，她親眼所見，衝擊力那麼大，他怎麼可能沒事呢？她看到他的睫痛苦地顫了顫。
“慕之！”她跪在地上，很緊張地喘着氣，淚都凝滯了。
張慕之吃力地微微睜開眼：“圓……圓……”他的聲音，一霎像蒼老了一百歲，像從古墓的縫隙裡發出來的。
湯圓覺得心口絞成了一團，她都快透不過氣來了：“你……怎麼……這麼傻啊？”他剛剛明明在她身後，明明是不會被撞到的。
“你……沒事……就好。”張慕之擡起胳膊，伸手就夠她的胳膊，卻明顯吃力。
“你別動！”湯圓的理智總算回來了一點，“等……救護車來！別動！”
“你的手？”張慕之聽話地放下了胳膊。
湯圓扭頭，纔看到左胳膊肘剛剛摔倒的時候擦傷了一片。她頓時就泣不成聲了：“你……都這樣了……還管我的手……幹嗎？你……這樣……叫我……怎麼辦？”她愧疚得恨不得癱倒在地上的是自己。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她該怎麼辦？她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的！
張慕之的目光滯了滯，無力地安慰道：“我……沒事。我是……醫生……只是……有點骨折……沒事……”他沒說實話，他明顯感到，他怕是內出血了。
湯圓哭得話都說不出來。
保安已經拉了線，保護現場。肇事的司機，被保安揪了下來。警察和救護車都在趕來的途中。
湯圓的視線一片模糊，溼漉漉的，可當保安控制着肇事司機下車時，她還是認出了他。
就是茶餐廳的那張三七面孔，送滷味拼盤的路先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