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東征19 千葉山(下)

正值隅中清氣上升時分,清靈山自門腳向南三十里內,天幕落下鵝毛大的雪花,其間半空中一艘艘雲舟排列整齊,各舟之間又有無數的隊伍站立圍攏着中央的人造石坪,好似遮天的飛雲彙集議事,又呈外高圓包隴內底圓之勢。

霜花降落,天地間平添肅殺寒意,大雪從昨夜一直降到此時仍不見消停,那中央人造石坪上正有三人兩立一跪。

今日這般大場面,着實出乎了衆人的預料,本來各軍隊伍以爲又是奉命化解冰山清掃妖魔的一日,誰想大早晨一隊隊都被通知來參加罰罪會,從清晨忙了兩個多時辰佈置出如此場面,主角終於現身了。

事前論說,當下除了把守清靈山的少部分修士,其餘一概被請來參會,大幾千人居高臨下只將雙眼齊齊圍着石坪上那三人打轉,三人之中負手而立眉目半合者正是鍾掌門,他老人家平日裡都是一副平淡和善的模樣,今日冷眉皺起,威儀孤冷,可不令人肅穆寂靜。

跪地者不是別人,正是不久前藐視軍令導致青龍朱雀兩軍死傷慘重的罪魁禍首:陶寒亭,其身着普通的紫玄袍衣,雙手被縛,眼眸凝靜,不發一言。

石坪上還有另外一人眉清目秀,器宇不凡,身背一根紫玉狼毫,雙手呈着一根黑紫色扭花鐵鞭,那鞭子不需驅使便自動散發令人心悸的電光黑氣,各雲舟上但凡眼尖一些兒的,都知道此物是件歹毒法器。

眼看着午時將近,大雪一直不見消停,衆人目睹鍾掌門擡頭凝望東天際良久不曾吭聲,當個別人開始按耐不住性子左右低聲攀談時,嘹亮清洪的嗓音響徹場間:

“自東行以來,有賴各軍道友尊令做事,本以爲攻破清靈山要許多時日,哪知兩日便攻成而勝,其間種種辛苦待返回槐山後必定不負衆心。

今日邀各軍諸友,乃爲我門中陶寒亭擅自離守本職,率衆擾戰害的幾千餘軍士慘死惡地做一個短暫交代。諸君皆知自古每逢亂戰,總有死傷,我輩若是戰死於敵手,大可呼爲壯哉,可那些鮮活的道友軍卒皆是受我這同門的執拗而死,貧道深感愧疚,也知各家恨他,此處且先清算!”

話畢,鍾紫言面無表情,將目光投視宋應星,宋應星拿出一短篇玉簡,將陶寒亭違抗軍令私自上山屠戮,一步步使得清靈山地氣外泄,遭有心人施展秘法驅使邪怨附會,漫山變爲鬼蜮的罪狀宣讀清楚。

此間有些不知道的人這時才明晰原始,知道此時是要處置陶寒亭了,都將那宋應星宣讀的懲處聽了個真切:一來爲正軍紀,今日先要以煉魂鞭抽打陶寒亭一百大鞭;二來由於東征大事尚未落定完結,抽完以後若陶寒亭還能活命,先留待東征結束以後,押回槐山再着急衆家給出交代。

若是個不明所以的,聽了這種處置多半要嚼舌根,說赤龍門還是在偏袒陶寒亭,單抽一百鞭子算怎麼回事,如此惡罪,不應該直接凌遲剮肉鑽骨罰殺他?

可若是知道那煉魂鞭厲害的人,哪裡會不理解這刑罰的恐怖,自道門廣佈金丹通路以來,世間修真之人九成九練的是性命通竅的路數,八九玄竅通靈脈,一身只爲破丹嬰,魂體脆弱不堪用,萬法歸元求仙訣。

可以準確的說,此道修真者若非有機緣命數強健魂體,單靠個人的修行路數和壽命限制,能把金丹元嬰修成已經是耗盡了血運,而魂魄和軀殼的鍛造向來艱難,幾乎少有人專注於此,陶寒亭資質本也非上等,年輕時哪裡會投注心力躲此劫難。

可那煉魂鞭是何種法物,千毒萬咒附刃脊,穿會黑繩鐵線中,專爲活魂凡體造,沾惹片縷既害身。但凡有點眼力的都能看出來,宋應星手中握着的那根,絕對不低於三階靈器,如此兇器,莫說是築基修士,便是金丹真人,又能耐受得了幾鞭。

衆人聽宋應星宣罷,見他先是呈着鞭跪在地上跟陶寒亭說了什麼,後又跪着轉頭對鍾紫言拜了一拜,便立起來準備動手,而鍾紫言已經一個閃身離開了石坪,回到赤龍號自己的休寢屋中。

天威浩浩,雪幕垂垂,一聲鐵鞭抽響,紫電黑氣如光影閃晃,陶寒亭後背袍服裂開,血紅的口子劃拉,一聲慘悶哼聲傳入此間幾千人耳中。

修爲高深些的,只此一鞭就能看出陶寒亭體內魂魄震盪,恐怕已經受了不輕的傷。

由於宋應星修爲尚入不得廳堂,執用三階靈器頗爲吃力,每一鞭抽出來都要停頓良久,如此進展只四五鞭,已將陶寒亭後背抽的血水四濺,腳麻手麻,也令衆人見到了鞭威可怖,鞭鞭鎮魂,直駭心神。

正午到時,隨着第十鞭落下,陶寒轟隆倒塌落地,血水自石縫外流,僅存了些許意識。宋應星身子僵了一僵,滿頭是汗,熱氣大冒,他轉頭掃視一週,巡視向赤龍號上,見不到掌門的身影,心裡愈發慌亂。

直到這時,他才明悟這差事真不是人乾的,抽的是自家親長,疼的是自己心肺,另外還不曉得同門師兄弟們如何看待自己,按照掌門清早的意思,顯然不只是做做樣子,如今陶師兄只捱了十鞭已經耐受不住,再來幾次還不得把本命物都逼出來。

唉!宋應星心頭苦嘆,他真是昏了頭才接了這任務,想當年自己還是個幼齒童子時,這位師兄偶爾會去居所和學場照看他們,雖然經年不苟言笑,但每每教的都是真功夫、照心經,見各師兄弟有鱉孬或是衣衫器物不善者,也自掏腰包常有補貼,那時人家還是高高在上的陶師叔。

歲月流轉,一轉眼度至此方事件,那麼多門人弟子偏偏教自己趕上,宋應星心裡苦不堪言。

可見不到掌門,聞不得停手指令,他只好繼續抽打下去,此時也是體力不濟,動起手來愈發緩慢,又加了七鞭後,整個石坪實體轟隆隆震響了三息,原來這石坪本是一座小驅散傳導陣法,鞭力抽在人身上若是耐受的住,就算受了,若是耐受不住,爲防力量反傷施行者,石坪陣法就起一個卸力之用。

石坪陣法啓動,說明陶寒亭性命垂危,這是不爭的事實,宋應星雙眼震顫,手腕抖動的厲害,一是以他的修爲施用那煉魂鞭本也吃力,二是他知道不能再打了,不然自己可是要揹負打死同門的罪名,雖說掌門不會治罪,可門中大幾百人總有不理解自己的,日後做事豈不孤立無援。

周遭雲舟上觀看的各軍修士人人膽顫心悸,那姓陶的先前還被各類嫌棄怨恨,此時皆都生了同情,要知道人家可是貨真價實的築基巔峰修士,以往誰不知道他手腕不凡,哪成想這樣一個往日高高在上的人竟然耐受不住十七鞭煉魂鞭,可想那兇器有多可怕,等閒人被碰個兩三次還不得魂飛魄散。

青龍號上一夥小輩聚扎的臺眼前,李陌方朱明空一衆人圍着陶沅鳴低聲勸說,陶沅鳴雙手緊握悲痛流淚,苦喃着:“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我家三爺爺要死了!”

另一座臺眼前陶金檀和劉景升等人俱也哀傷悲痛,有些親近的哀其受苦受難,沒那麼親近的又嘆其性命難保,要知道他們這一支往後在新赤龍門混,能仰仗的人可着實稀少,陶寒亭若是死了,門中高層除了鍾掌門以外,沒什麼人待見他們。

場間寂靜無聲,大雪飄搖不停,宋應星的第十八鞭怎麼也抽不下去,還是赤龍號上當頭負立的陶方隱老祖冷語道:“繼續!”

宋應星又連着揮了兩鞭,直將陶寒亭打的昏迷過去,魂魄幾乎破體,此間四方人只聽一聲昂揚淒厲的嘶鳴傳響,石坪中央頃刻間顯化一頭赤紅與明黃雙色疊加的龍角馬獸,那馬獸一化兩丈,雙蹄前臺,嗚嗚嘶鳴,正是陶寒亭的本命物:海烈馬。

“這……”

“本命物都打逼出來哩!”

“才十九鞭,着實駭人!”

“怕是撐不了幾次了”

“赤龍門真要裁決姓陶的麼?”

……

場間一片譁然,各雲舟間隊伍人羣裡低聲言語着不計其數,到此衆人才深切意識到今日場面一點兒也不是在開玩笑。

凡是赤龍門下弟子,紛紛浮空出列跪在赤龍號前,一個個悲慼求道:

“求掌門饒過陶師兄!”

“掌門,不能再打了。”

“求掌門師叔饒了陶師叔罷,他雖犯下錯事,但罪不至死啊!”

……

青龍號上的陶沅鳴掛着淚珠飛出去跪下不住磕頭:

“求老祖宗放寬限制,我來代替我家三爺爺受罰!他不能再打了,他要死了,都是我們這些人的錯……”

一道道人影飛出去拜求,跪立於赤龍號前,陶方隱觀察掃視,也不見別派出人,心中嘆口怨氣,狠了心,平靜半閉着眼傳告中央石坪的宋應星:“繼續。”

宋應星臉頰汗珠大冒,雙目猙獰恐懼,足足呆了十息,又揮動一鞭出去,那海烈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了三尺,宋應星踉蹌走了兩步,噗通跪在地上,衝陶寒亭昏迷的軀殼磕了三頭,轉頭指着煉魂鞭竭力衝赤龍號稟報:

“弟子氣力已竭,再提不起此等兇物。”

立於赤龍號當頭的陶老祖問向諸軍各伍,“此子罪孽深重,可有哪位願意領命繼續出來執行懲處!”

他尤其將目光看向澹臺慶生、申公茂、高鼎等人,見這些頭臉人物一個個扭頭不應,他理解,此時誰也不敢出來做這惡人。

可若是就此罷手,大多真有怨恨的那些人還是會以爲赤龍門恃強凌弱,以局勢壓迫他們,這也不是一個心服口服的計策。

於是他飛身入石坪,吩咐宋應星退場,自己拿起煉魂鞭就要動手,宋應星轉頭跪地,滿臉淚汗:

“求老祖饒了他吧,不能再打了,再打我門中可就要失去一位肱骨人才。”

陶方隱搖了搖頭,揮手示意他退下,宋應星見求不得,趕緊起飛上赤龍號前,也隨其他人跪於空中,面朝赤龍號掌門居室,大聲求拜:“求掌門大施恩手,留陶師兄一命吧,東征尚未結束,我等怎能再害自己人謁。”

久久不聽回話,而石坪間煉魂鞭聲又響了起來,一聲聲嚇的各軍觀看之人抖抖嗖嗖,好像那鞭子抽的不是陶寒亭,而是他們自己。

又是七鞭過後,海烈馬靈體只剩下七尺來高,陶寒亭生機幾無,不知是死是活,陶方隱心中苦嘆:“我兒忍住,此般劫難是你種下,爲了宗門基業復歸,是生是死看你造化。”

此時位居青龍號當頭的澹臺慶生也出列奏求饒過陶寒亭,接着是高鼎出面:“雖說陶道兄有罪,但也不至於死,老前輩再抽下去可就沒手可收,眼下還有大戰未平,正是用人的時候,還求寬恕些罪!”

“是啊是啊,陶前輩罪不至死。”

“求陶老祖饒過他罷。”

……

各軍多人開始出列請求,陶老祖仍不理會,又是一鞭下去,將那僅剩七尺的本命物抽的靈光全無,哀鳴不絕。

正當他狠心要下重手不教自家這侄兒再受苦難時,東北方向忽有兩道人影冒雪高呼:“求鍾掌門救命,求鍾掌門派兵增援!”

人們目光移轉,之間東北風雪幕裡很快飛竄來一高一矮兩個練氣修士,有云舟自動讓開來路,那兩人直至闖入法場石坪外,此時聞聽動靜的鐘紫言也不在居處躲着,閃身現於那二人不遠前。

突入其來的事件教所有人都有些錯愕,鍾紫言皺眉問:“你等是哪裡來的,高呼我名有何要事?”

那兩人把身上壓蓋着的鵝毛雪花抖擻乾淨,抹整了衣袍,彎腰執禮,“回鍾掌門,我二人是白虎軍三隊統領魯鱗蛟前輩帳下跟從,昨夜後半段千葉山有強人增援,我方不敵節節敗退,我二人領命一路飛馳來求派援兵!”

這確實是天大的事,姜玉洲一生剛強自傲,出兵前也曾自信滿滿,此時竟然遣人來求增援,可見敵方實力着實不好應對,鍾紫言久經戰事,深知此時焦灼心急沒什麼用處,頓了三息,緩問:

“你二人喚作何名,可有信物?”

“小的喚作祁連鼠,乃槐山聚寶城人,有信物。”

“晚輩喚作裘木狼,也是槐山聚寶城人,有信物。”

矮個兒的拿出手信和自己的行軍令,高個兒的只拿出行軍令,鍾紫言往後看了一眼,宋應星趕忙從跪着的人羣裡爬出來覈驗,看罷手信面色大驚,後又查了二人身份,確認無疑趕緊將手信教給鍾紫言。

那手信乃是靈書妙筆字簡,做不得假,想必是姜玉洲怕飛劍傳書或信道被人截住,專用這二人快馬來報,看罷字簡,鍾紫言教那二人先去休息,他則拜向衆人:

“事況突發,千葉山告急,此番懲處只能暫時停手,各軍掌事速速往赤龍號議事殿彙集,我等早做計劃,半個時辰後出兵東行!”

說來也是,這事情恰巧趕來,救了陶寒亭一命,陶方隱趕忙拉出一具寒冰玄棺將陶寒亭的軀體裝了進去,受了這般重的傷沒辦法迅速治療,只能出此下策冰封了他,也不知將來還能不能醫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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