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狐嶺這名號聽着小氣,但地域範圍可一點兒都不小,南面有一條小河繞着山腳直流而去,跨過小河便算進了黑狐嶺。
連着山頭有七八座,每一座都看不見深處模樣,有時烏雲遮蓋、有時煞氣瀰漫,沒有一天是風清雲淡的時候。
過河之前,寶慶子招呼衆人:“進這惡地的路子奇多,當下這條,是俺最長走的一條,諸位兄弟且跟着俺走,黑林子以前的道兒俺最熟。”
寶慶子肥頭大耳,左右搖晃着跨過小河衝衆人招手,待人齊了以後,他帶着大家繼續往前走。
鍾紫言自初一見面觀察到現在,發現寶慶子有幾個毛病,一是總喜歡用鼻子嗅東西,雖然歷次都不明顯,但一行人皆是精明機敏之輩,發現他這個毛病並不難。
二是雖然長了一副憨態富貴樣貌,但極其貪財,一天一夜趕路,口中至少提過十多次黑狐嶺各種高價靈物,動輒吹噓他做生意如何如何。
最最重要的一個毛病是,凡事都願意搶先一步去做,駕馭飛行靈器搶着來、尋找休整之地搶着去、途中補充體力搶着給衆人靈丹、走哪條路搶着第一個走。
你若說他是個憨貨,許多時候他還能顯出極其精明的神態,你若說他是個鬼人精,很多事做起來一點兒也不像聰明人。
更多的毛病有待深入瞭解,但光是這幾條,已經讓一行人覺得能與其共同做事確實增添些許趣意。
黑狐嶺南山坡就是一片望不見盡頭的黑樹林子,這黑樹是有名字的,喚作‘櫗木’,算是建造特殊屋舍極其出名的一種材料。
普通人行走林間會不自然感覺周遭溫度降低,因爲這樹本就是吸食陰氣長大的。
寶慶子當頭向前邊走邊道:“諸位這次找俺可是找對了,前些日子傷俺的那頭陰屍受了俺的追蹤秘咒,順着氣息去找,不出三日就能找到,屆時有幾位幫忙,收拾那貨色再容易不過。”
李連英附和:“我寶慶師兄在門裡向來有手腕,此番再舔上諸位前輩,自能馬到成功!”
他本沒必要跟着衆人來,但爲了顯示誠意,執意加入,鍾紫言沒有拒絕。
按照先前商議,衆人之後要分成兩隊,一隊是鍾紫言和寶慶子,一隊是另外四人,只因李連英修爲不足,需要跟着人多的一隊以防萬一。
赤尾黑狐幼崽雖然沒什麼攻擊力,但極其難尋,要想捉幼崽,得尋着成年雌性黑狐的路徑搜尋,而成年赤尾黑狐的實力多有築基期的,所以決不能大意。
六人走了半個時辰,入眼處的半山坡上全是棺槨墓碑,寶慶子便停下腳步告訴衆人:
“這可就真正進來了,諸位兄弟提高警惕,往下要穿過一段凹槽山谷,谷內時有幽魂出沒,也有一些小路直通地底,咱們這就出發。”
鍾紫言對視一眼諸人,頷首跟着寶慶子跨過山坡,本以爲寶慶子會直往前走,沒想到轉了個彎兒跳入巨石下面,諸人這才明悟,原來山谷是直接自半山腰裂開生成的。
一個個跳下山谷,入眼處竟是殘骸,有人骨有獸骨,有新有舊,環境不自主提醒諸人,此地惡名絕非浪得。
這山谷漆黑幽深,有上下兩條路徑,往上走便是去到對面的山頭,往下走需要穿過不知深淺的谷洞,裡面漆黑無光,陰氣比外面重了最少五倍,某一瞬間,鍾紫言好似看到有數道殘影惶神遊蕩其中。
東西面既是長長的穀道,偶爾有一些尖牙耳鼠窸窣流竄,平添壓抑。
修士也是人,並不是你有多大實力就有多大膽子,修爲高深膽子不匹配的比比皆是。
好在這一行人除了李連英都是身經百戰的老手,寶慶子一個手勢打下去,衆人齊齊進入谷洞。
谷洞內道路雜亂,有的直通地底深處,寶慶子邊走邊道:“據傳當年黑狐宗在這地底建立了無法想象的巨大陵墓地宮,可俺活了這麼大歲數,愣是沒機緣進去過一次,甚至俺懷疑這傳聞都是那些旁門賊子們瞎編的。”
青松子捻着鬍鬚肯定道:“卻有此事,老夫亡母當年進去過一次,只是那地宮入口隨機變動,實看個人機緣。”
寶慶子財迷問道:“青松老哥,你在壽丘遊走多年見多識廣,今朝俺能結識你,也是一件幸事。不妨講講你母親當年所遇?可有寶貝得手?”
老頭怎會隨意抖落自家往事,只道:“陳年往事,老夫都記不得亡母是何時講說,只聽了一些片段,大意是沒有任何收穫,還損失了幾位同伴。”
常自在大咧咧道:“那就是陷阱唄,死多生少,咱去幹啥?”
寶慶子道:“常巖兄弟,話不能這麼講,死多生少意味着什麼?還是有寶貝嘛,沒有寶貝哪來的死亡,風險往往與獲益成正比。”
鍾紫言內心一笑,這憨精的胖子腦子還是不太靈光,怪不得在紫雲山修煉多年,才混了一個外事採務。
這世間的風險和收益,大多時候都不成正比,雖然富貴險中求沒什麼錯,但有的風險冒了也就死了,不可能有收益,而有的風險冒過以後,很大機率能獲得千百倍收益。
衆人說說笑笑穿過一大段谷洞,來到一處寬闊的廣場內,這廣場絕非天然形成,因爲地面和四周牆壁的石紋精雕細琢只可能是人類或者比人類更有智慧的生命製造。
沿途牆壁好似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殘留飄散,鍾紫言神識傳音給幾人小心行走。
廣場的對面有大小不一的谷洞,空中又有天穹裂隙的光亮,儘管幾人看不到什麼日光照耀,但敢進入這谷洞,多少已經做好了持續面對黑暗的準備。
修士築基以後六識會大大提高,漆黑的空間看清事物並非難事,但這也有個距離限制,人不可能一瞬間看清超出自己力量範圍外的東西。
走着走着,鍾紫言忽然頓身皺眉:“何方道友,鬼鬼祟祟跟了半路,眼下也該現身了吧?”
其餘五人頓身止步,立刻進入警戒狀態,鍾紫言閉幕散開氣場,寶慶子環顧四周沒看到什麼異類。
等了良久,此間陷入寂靜,無人出聲,也無人現身,寶慶子抹了把汗水:“嗨,清風老哥,你多心了,這條路少有人來,如今有點實力的人都在翠雲山參合呢。”
又等了片刻,衆人見沒有外人出現,繼續向前走去,來到諸多谷洞前,寶慶子認真觀察,來回走動了五六次,越走越皺眉:“該死的,俺標的記號呢?”
狹小的谷洞自然不敢瞎鑽,萬一一路順着走下去是一頭金丹兇物的巢穴,不是直接給人當了餐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