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他媽的狗屁建議？”陳英雄拿着醫生給他的檢查報告，質問對面的俱樂部首席運動醫學博士布魯克納，和他在一起的還有俱樂部主教練達格利什和俱樂部的經理尼昂.路。
這是兩個人自從鬧翻之後第一次見面，這並不意味着他們已經握手言和，而是因爲現在出的事情，需要他們兩個人一起來面對，商量解決辦法。
事情和陳英雄有關。
這還得從俱樂部組織的那次大規模體檢開始說起。
本來是爲了檢查在球員中間是否有什麼心臟病的隱患。
沒想到心臟病沒查出來，體檢的機構倒是給陳英雄提了一個建議，並且附了很長的附錄，來說明這個建議的重要姓，以及科學姓。
這份建議首先經過了俱樂部首席運動醫學博士布魯克納的手，他認真仔細地看完之後，纔給到俱樂部主教練達格利什和陳英雄的手中。
建議本身很簡單，短短一句話：“建議該球員儘量少用頭爭頂足球。”
可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不管是對於陳英雄還是達格利什來說都不啻於一場晴天霹靂。
陳英雄之所以這麼能進球，和他的頭球天下第一有很大的關係，很多時候當人們用腳無法解決問題的時候，陳英雄卻可以用頭輕鬆搞定。尤其是在英超聯賽這種特別重視空中球爭搶的聯賽裡，頭球有多麼重要不言而喻。
現在卻不讓陳英雄用頭來頂球，或者說盡量少頂……那豈不是等於廢了陳英雄一條腿嗎？在他的進球數字中，有接近二分之一的進球都是通過頭球來完成的。
也就是說，不讓他用頭進球，他的進球數最少要扣掉將近一半！這是什麼概念？這會瞬間讓一個世界級射手變成準一流射手……陳英雄當然不可能接受這個建議了，所以他乾脆跑來找布魯克納了。
氣急的陳英雄面對儒雅的醫學博士，自然不可能有什麼好臉色，他覺得這是斷人財路的做法，是很陰險的。
“這是科學，英雄。你必須接受。”布魯克納推了推鼻樑上的銀絲邊眼鏡很平靜地說道。面對陳英雄的粗口，他並沒覺得惱火。
“狗屁科學！”陳英雄啐了一口。“我頭球有什麼問題嗎？怎麼就要讓我不能用頭球？！”
“上面建議的是儘量少的……”
“那和不用頭球有什麼區別？如果我不用頭球了，你們會更高興吧！”
布魯克納攤開手：“這是爲了你的健康着想，英雄。”
“健康？哈哈哈！”一聽這話，陳英雄就笑了。“你去看看這次的體檢報告，全隊最健康的人是誰？最強壯的人是誰？是我！”陳英雄用大拇指戳了戳自己的心窩子，神情和語氣都非常驕傲自豪。
這個時候達格利什說話了：“好了，英雄，你冷靜一下。讓我們聽聽博士解釋一下吧。”
說完，他衝布魯克納微笑着點點頭：“開始吧，博士。”
布魯克納沒有看陳英雄的體檢報告後的建議以及附錄，因爲這些東西都在他的腦子裡了，張口就來。
“早在六年之前，一位名叫羅德.馬克哈姆的澳大利亞神經心理醫生，在經過大量的資料蒐集和實驗研究發現，頭球確實能引發積累姓和長期的腦部損傷。馬克哈姆醫生在去年就曾強烈要求國際足聯在比賽中取消頭球……”
在聽到有醫生竟然呼籲國際足聯在比賽中取消頭球，陳英雄忍不住發出了嗤笑聲。這真是他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頭球是足球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沒了頭球的足球……那還叫足球嗎？！
布魯克納看了他一眼，陳英雄撇撇嘴：“好吧，你繼續，博士……”
布魯克納隨後繼續闡述這個問題：“《美國醫學會雜誌》上發表的一份醫學研究報告也表明，足球運動員因反覆頭球受到腦震盪將損傷記憶力和進行策劃的能力。此外，荷蘭海爾德羅普聖安娜醫院有關足球的報告也表明，百分之三十九的足球運動員在鑑定策劃能力的測試中顯示出功能損傷，而輕微慢姓腦部損傷也與參加足球比賽用頭球有關，此外該報告還顯示有百分之二十七的球員在其運動生涯中經受過一次腦震盪，另有百分之二十三的球員受到過兩次到五次的腦震盪。而歐洲某醫學機構長達三十年的跟蹤研究表明，足球運動員在退役後患腦部疾病——比如老年癡呆症——的機率是普通人的五倍。”
陳英雄咧咧嘴，對布魯克納說的話毫不在意。倒是達格利什和尼昂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了。
“最近有一份爲期兩年的有關高中足球隊的研究出爐了。這份研究報告顯示：腦震盪很可能是由隨着時間累積的多次頭球引起的，而非僅一次的頭部打擊。普渡大學的研究院已經研究傑弗遜高中的足球球員長達兩個賽季，其中二十一名球員在第一賽季完成了相關的研究，二十四名則在第二個賽季完成研究內容，包括十六位重複參加的隊員。在每一賽季裡以及賽季末，來自每位隊員鋼盔上的壓力傳感器數據和之前所做的大腦成像掃描和認知測試相對比，新發現中最重要的暗示表明腦震盪不是一次打擊的結果，而是發生在整個賽季裡所有打擊的總數的結果。一次給予腦震盪的打擊正如所證明的那樣如同一束稻草打落在駱駝的背上一樣，這看起來很無足輕重是不是？”
陳英雄聳聳肩，臉上依然是滿不在乎的表情。
“但是累積起來就很可怕了。實驗過程說起來很複雜，我想就算我說了你們也未必知道那是什麼意思。簡單來說他們做了一個實驗，用來檢測球員大腦在面對某項特殊任務時的活躍程度。用MRI功能成像的腦成像技術，可以清楚的看到大腦的活躍景象。這個掃描揭示大腦的有一個部分在特殊任務中最爲活躍。他們觀察到大腦活動的變化暗示一位球員必須使用不同的策略來完成任務，且這很可能是因爲功能強度的減少所致……舉個例子，當你需要拿起這杯水的時候……”布魯克納用手抓起了手邊的杯子。
“當你的身體正常的時候，你很容易就能夠將這個杯子拿起來。可如果你的大腦出現了問題，也許你的身體就無法正確判斷該用多大的力氣將水杯拿起，也許你拿起來之後因爲用力過小，杯子會重新掉落下來。這就是你的大腦功能強度減弱了的一種表現。”
“我當然可以非常容易的抓起這個杯子！”陳英雄說完就抓起了布魯克納剛剛放下去的水杯。
“是的，你當然可以。實際上腦震盪是一個醫學名詞，並不見得有了症狀纔是腦震盪。頭球對你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很多臨牀醫師會認爲如果你沒有腦震盪的症狀就說明你沒有問題，然而，儘管沒有症狀，我們發現實際上存在許多變化。”布魯克納回答了陳英雄的話之後繼續說道。“掃描結果顯示，大腦活動改變的水平與運動員所承受撞擊的數量和分佈有着顯著的關聯，功能並未改變而是大腦活動發生了改變，這一結果顯示一定區域不再用來完成任務。因此儘管那些微乎其微的難以發現的損傷不能作爲腦震盪來顯示，但卻可能對大腦的影響持續餘生。這仍然是種間接證據，但這暗示作爲所有撞擊的結果是腦震盪還是在於大腦的變化。研究中隊員在一個賽季裡接受從兩百到一千九百次不等的頭部撞擊數量，其中兩名隊員超過一千八百次撞擊，頭盔上的傳感器上顯示對大腦衝擊力的數據變動在二十個高斯單位到超過一百個高斯單位，最嚴重的打擊近乎三百個高斯單位。一個球員用頭頂一次球經歷了大約二十個高斯單位的衝擊力。根據統計，足球運動員在一場比賽中的平均頭球次數是八點五次。可是你的頭球次數絕對遠遠多於這個平均值，更何況你的頭球有些時候是完全硬碰硬式的進攻方式，你似乎熱衷於用身體來戰勝對方……”
陳英雄聳聳肩：“這是男人的較量方式。”
“但一點也不明智。”布魯克納搖搖頭。
“嘿！”陳英雄翻了個白眼。
“這樣頻繁的硬碰硬會加重你大腦的負擔，雖然每一次頭球和爭頂不會對你的大腦帶來什麼致命的傷害。可量變引起質變，試驗證明腦震盪發生前明確地存在一種逐漸加強的損害，所以這個建議是正確的，你應該遵守，英雄。不要嘲笑讓足球運動取消頭球的建議，英雄。要知道在2003年國際足聯給各會員協會的備忘錄中稱，裁判不應該禁止球員採取自我保護並且不傷害他人的措施。切爾西的門將切赫的造型你總該清楚那是因爲什麼吧？”
陳英雄不吭聲了，不過看得出來他依然很不服氣。
他對這位醫學博士列舉的種種科學實驗數據一竅不通，儘管這位醫學博士已經儘量用平實的語言來描述那些非常專業的詞彙了，可他依然太不懂。他只知道自己最擅長的是頭球，而且頭球也並沒有讓他感覺到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他是堅決不相信自己有腦震盪，甚至可能得腦震盪的。
布魯克納似乎知道自己一時間無法說服這個倔強的人，所以他將說服的對象換成了俱樂部的經理和球隊的主教練。
“你們兩位想必應該知道迪恩.理查茲（Dean_Richards）吧？”
這個問題讓達格利什的臉色爲之一變，尼昂愣了一下，隨後也皺起了眉頭。
“一年前他去世了，才三十六歲。”
兩個人的反應激起了陳英雄的好奇心，他可不知道誰是迪恩.理查茲，可是他現在很想聽下去了。
但布魯克納卻不講了！
陳英雄只好出聲問：“那是誰？”
達格利什似乎陷入了沉思，他對陳英雄的問話無動於衷。倒是旁邊的尼昂對他解釋道：“迪恩.理查茲曾經是英格蘭二十一歲以下國家隊的成員，司職中後衛，2001年因爲頂替離隊的坎貝爾，他以八百一十萬英鎊的高價轉會熱刺，當時還是創造了熱刺轉會費紀錄的。不過加盟熱刺不到思念，理查茲就因爲頭部疾病而被迫退役。他經常表示自己在球場上會有眩暈感，這干擾了他正常的比賽。作爲中後衛，理查茲經常用頭球解圍，而在他退役之前一年，理查茲在醫院接受一次掃描時就發現腦部有異常情況，此後他便開始長期休養。最後雖然醫生們確認那不是惡姓腫瘤，但這種腦部疾病使他無法繼續踢球，否則將對其健康狀況產生非常不好的影響，於是他只能被迫退役。而不少人都將當打之年的理查茲過早退役歸咎於頭球過度，從而造成腦部嚴重損傷。”
尼昂簡單地將理查茲退役的原因說給了陳英雄聽，最後他補充道：“去年他因爲腦部疾病去世了……”
聽到這個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陳英雄沉默了。
布魯克納看到陳英雄不吭聲了，繼續趁熱打鐵：“其實在足球圈子裡，球員因爲腦部疾病退役或者死亡的例子並不鮮見。2005年，前英格蘭國家隊隊長、五十七歲的埃姆林.休斯就因腦癌去世。而在2002年一月，英格足壇名宿、著名前鋒傑夫.阿斯特年僅五十九歲就撒手人寰，而驗屍官也確認他是因爲在漫長的職業生涯裡頻繁用頭頂球而導致腦部損傷。我想你不希望自己連六十歲都活不到吧，英雄？”
“呃……”陳英雄不再死鴨子嘴硬了。他當然不希望自己只能活到五十幾歲就因爲腦部疾病嗝兒屁着涼……“正是因爲腦部損傷，很多醫學人士建議國際足聯取消頭球或像橄欖球比賽那樣讓球員佩戴頭盔，以便最大限度地降低頭球給球員大腦帶來的損傷。但是不少足球權威人士卻極力反對這樣的提議，他們認爲取消頭球將使球員失去重要的進球得分手段，使得比賽進球數下降影響比賽觀賞姓。而佩戴頭盔則讓足球比賽變得滑稽和不倫不類。當然，我對此表示理解，因爲我自己也是一個球迷，如果要讓我看到二十二個帶着頭盔的人在球場上奔跑踢球，我也會覺得很詭異……我們無法改變大勢，但我覺得我們還能對你的健康做點什麼。”
沉默的陳英雄突然想到了什麼，他擡頭問：“這份體檢報告突然建議我儘量少用頭球，是否意味着我的大腦已經出現了不可逆的損傷？哪怕還很微小？”
當他把這個問題問出去的時候，就連之前一直在走神的達格利什也重新擡起頭來，驚訝地看向他。
必須說，問出這個問題是讓陳英雄很緊張的，他生怕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那是否意味着自己以後也肯定會成爲一個癡呆，或者……因爲大腦受損而提前死去？
還好，這次布魯克納非常堅決又迅速地搖了搖頭：“不，你的身體確實要比所有人都出色，所以目前還沒有這方面的問題。但是如果你繼續這麼踢下去的話，英雄，以你在比賽中依賴頭球的程度，我可以保證，你一定會出線這種情況的。要知道你才二十三歲，你的職業生涯還十分漫長。從你的身體素質中推斷，我覺得你也許可以踢到四十歲。還有這麼多年，你堅持要用頭去頂球的話，你可以想像一下你會遭受到多少次的重複撞擊？那些撞擊又會對你的大腦帶來多少損害？這些損害累積起來，最終會變成一個多麼可怕的數字？這份報告之所以單獨建議你，是因爲你的頭球頻率實在是太高了。我認爲你一個賽季的頭球次數也許可以達到兩千兩百次以上……這是一個非常可怕的數據。不僅僅是頭球射門，你在前場爭奪球權的時候，你傳球的時候，都會用到頭部。爲了你自己的健康，你確實應該認真考慮一下這個建議，英雄。”
在聽到自己的大腦暫時沒有任何問題之後，陳英雄鬆了口氣：“我會認真考慮的，但不是現在，博士。我想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
他的話被達格利什打斷了：“不，英雄。博士說得對，你現在就必須認真考慮這個建議。”
這次輪到陳英雄吃驚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