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東家飯,林朔吃得很滿意。
其實林朔對於東家飯的要求並不高,不需要什麼珍饈美味,管飽就行。
可就是這麼一個看似很合理的要求,他這輩子做買賣都沒有被滿足過。
他也知道,這確實怨不了人家,主要是自己的食量太不合理。
自己年少的時候跟着老爺子做買賣,每回吃東家飯之前,都會被老爺子千叮嚀萬囑咐,千萬摟着點兒吃,別把人家嚇着。
今天這頓,相當不錯了,一百多斤牛肉下肚,吃了個七分飽。
良田千傾不過一日三餐,廣廈萬間只睡臥榻三尺。
對林朔個人來說,錢這東西沒什麼意思,能吃飽飯,有力氣做事,這就可以了。
只是如今兩個媳婦一過門,祖上的位置又傳下來,不知不覺自己也算家大業大,早已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狀態。
男人出門在外,討得不過是個生活。
這頓東家飯吃得算飽,買賣也談下來了,這就算不錯。
得知林朔一行人還是要回安瀾號上休息,阿萊佐沒有強留,而是讓人推上來一個箱子。
這箱子一米見方,一打開,那是滿滿的一箱金條。
黃金這東西,林朔在紅沙漠見過更大塊的,可這種鑄造好的金條成品,那品相不是一回事兒。
箱子蓋一打開,那是金光燦燦,能晃得人睜不開眼。
這整整一大箱子的黃金,一米見方基本上填實了,分量林朔估算下來,得將近二十噸。
難怪這箱子不是人擡上來的,而是推車推上來的。
就這麼推,也得有八個壯小夥兒,否則還真推不動。
阿萊佐晃晃悠悠地來到箱子邊上,說道:“兄弟,你的食量,哥哥我佩服。
你這身能耐,再有一頭牛吃下去,回去睡覺那動靜小不了,兩位弟妹有福氣。
這些金子,是我從文萊國庫裡繳獲的,你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東西其實不怎麼值錢,也就是佔個分量,能給兄弟你晚上壓壓牀。”
林朔聽完這番話,嘴角就又抽上了。
阿萊佐這人,也不知道這會兒是裝的還是真的,豪爽得都有點兒缺心眼了。
林朔之前的紅沙漠上算過黃金的價值,這小二十噸黃金,擱在世面上那是七億美金,也就是五十億國幣。
這叫不怎麼值錢的東西。
要知道之前奇異生靈研究會跟阿萊佐這邊敲定的狩獵合同,總額也才五億美金。
林朔這時候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老丈人。
眼神一對,苗光啓非常懊惱,用手掌連拍自己的腦門。
狩獵合同,是苗光啓談的。
他本以爲五億美金這一口咬下去,夠狠的了,結果現在才知道,這金額明顯要少了。
阿萊佐率兵入城,直接佔了文萊的國庫以及王室的私庫,這是文萊賣了幾十年的石油天然氣攢下來的家底,多少錢沒人知道,總之豐厚得遠超常人想象。
這胖子目前的狀況,就是崽賣爺田不心疼,錢不是自己賺來的,那是天上掉下來的。
這種時候,人肯定是膨脹了,不把錢當錢了。
一頓飯就能送出來價值七億美金的黃金,就他這個花錢的作派,合同數額再乘以十,他說不定都能點頭。
面對這種冤大頭,少賺那就是虧。
苗光啓這會兒恨不得把自己拍死算了。
看到苗光啓如此自責,一副要自盡的樣子,林朔衝箱子努了努嘴,那意思就是寬慰一下老丈人。
合同少了就少了,這兒多少能找撲回一些來。
翁婿兩人之間的交流,也就這麼一個眼神一個表情,很快就結束了。
阿萊佐一直戴着一副茶色的眼睛,也看不清他眼神在看哪兒,這胖子笑眯眯地說道:“兄弟,你還愣着幹什麼,別跟哥哥客氣,你儘管拿,你能拿多少拿多少。你要是一個人能全搬走,我也認頭。”
話說得這麼咬言砸字兒的,在場誰都聽出來了。
這是讓林朔一人搬,搬走多少是多少。
林朔這就笑了。
這種事兒,不算新鮮,自古有之。
以前那些財主,包括官員,家裡糟了獸災,請獵門中人出手,往往就是這一出。
獵門中人做買賣,那是看碟下菜的。
窮苦人家徒四壁,被逼得沒辦法了有事相求,給塊窩頭那就幹了。
如果要是家纏萬貫的主兒,那這一口價叫上去,得讓他心疼才行。
價格叫得那麼高,東家再有錢也有不放心的,得稱量稱量獵人的能耐。
所以做買賣之前的這頓東家飯,是沒那麼簡單的。
酒量,這是第一關。
飯量,這是第二關。
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席間談笑風生,這才叫江湖異士,東家纔會相對放心。
這兩關闖下來,一般就完事兒了,在東家這兒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幹買賣去了。
也有那些疑心重的東家,兩關一過還是不怎麼放心,於是這就有了第三關,叫做“金銀擔”。
用真金白銀,來試獵人身上的真能耐。
上兩口結實的箱子,箱子蓋必須得打開,漏出裡面填滿的銀錠。
箱子一前一後,手臂粗的麻繩捆紮好了,中間擱一根圓木當扁擔。
這付“金銀擔”的份量,看之前獵人的叫價。
起碼是一千斤,如果價格叫得高,也有兩千斤以上的。
酒足飯飽之後,這副擔子拿上來,獵人要是能一下挑走,那這兩箱銀子就算是送的。
要是馬步紮下去,肩膀吃勁兒這一下子沒起來,就沒第二下了。
不用東家趕人,獵人自己滾蛋,買賣也就黃了。
按獵門規矩,這種挑不起金銀擔的獵人,那就得降級,砍掉兩寸能耐。
這事兒直到明清時期,山西晉商起來,有了金融的概念,錢莊票行匯通天下,才慢慢少了。
因爲一般有錢人家,不會在家裡擱那麼多真金白銀了,銀票畢竟方便。
今天阿萊佐這兒,這頓東家飯吃下來,風格有些復古的意思。
三關看樣子是一樣不落,全給林朔上了。
這箱小二十噸的黃金,其實就是“金銀擔”。
只是這軍閥太有錢了,以前的東家基本都用銀子,他直接上金條了。
按說他既然捨得死,林朔自然也捨得埋,不過說到底,林朔是個守規矩的。
既然是“金銀擔”,那就沒這麼上的。
凡事講究分寸,金銀擔裡的銀兩,按規矩來說不多不少,正好是買賣叫價的三分之一。
要是少了,這是看不起獵人的能耐。
要是多了,這是爲難獵人,潛臺詞是獵人叫價太高。
按照之前雙方商定的合同金額,這箱金條要是有個四噸左右,那就差不多。
可這兒有小二十噸,顯然是超了。
阿萊佐這麼上,是他不懂規矩,林朔既然知道規矩,就不能這麼拿。
否則獵門總魁首這麼辦事兒,傳出去讓門裡人笑話,爲了錢臉都不要了。
於是林朔對阿萊佐說道:“這個太多了,還請將軍取一口小點的箱子過來,我只拿五分之一就行。”
阿萊佐一聽這話,哈哈大笑:“兄弟,你堂堂一個獵門總魁首,難道身上就這點能耐?
五分之一,那纔不到四噸啊。
你這是看不起你自己的實力,還是看不起哥哥我的財力?
你別跟我客氣,更別跟自己客氣,這箱金條你要是力氣夠,全拿走!”
話說到這兒,林朔就有些爲難了。
他聽出來了,阿萊佐確實不懂獵門的規矩。
這不能怪他,他的師承是東南亞的巫道,不是華夏的門裡人。
獵門的事兒,他聽說過一部分,一知半解。
他估計是以爲,獵人吃東家飯這三關,是什麼儀式,一定要走這個程序,所以這才前前後後弄出這麼多事情來。
前兩關酒量飯量,林朔也察覺出來了,考驗的意味並不濃,阿萊佐把整個流程安排得挺舒服,不過是吃飽喝足而已。
所以這第三關金銀擔,這胖子是真想送錢。
當然在送錢之餘,他也有試一試林朔力氣的意圖,但話都墊到了,讓人聽了不難受,顯得他原本就是這副豪爽的做派。
於是這事兒,就將住了。
要是真把這箱金條搬走,日後名聲不好聽。
要是不搬,阿萊佐這面子就兜不住。
當然阿萊佐的面子林朔並不在乎,主要是面前這些,那是真金白銀,實打實的五十個億。
這筆錢賺下來,國內能多蓋多少所小學,能請多少個鄉村教師。
還有自己前陣子在牀上給兩個老婆打得白條,這一下就能兌現了,以後還能再打不少白條,家和萬事興。
再有,安瀾號這艘大遊艇,林賀春送是送了,可這艘船上一百多號船工呢,這人吃馬嚼的,停在港口不動彈都在燒錢。
還有崑崙山下的那幢大樓……
錢這事兒,真不能細琢磨,越琢磨越嫌不夠。
清酒紅人面,財帛動人心。
林朔一身能耐再大,也個凡人,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
此時此刻,他猶豫了。
這時候身後的苗成雲走上來,一拍林朔肩膀:“林朔,你這個總魁首要臉,我可以不要。你要是不搬,我可就搬了。”
一聽這話,林朔渾身一激靈,隨後被自己給氣笑了。
倆老婆挺着大肚子在身後看着,自己這輩子狩獵揍人從無敵手,如今居然被區區一箱金條給難住了。
身邊苗成雲甩着左胳膊躍躍欲試,人已經走出去半個身位了,林朔趕緊一把將苗大公子給拉了回來:
“別鬧,你搬不完。”
嘴裡說着這句話,林朔上前一步,來到推車之前。
看了看眼前的箱子,林朔扭頭對阿萊佐說道:“將軍,那林某人就獻醜了。”
話音剛落,林朔猛地一腳跺在推車上。
狂暴的力量驟然爆發,推車被跺得微微一彈,上面的箱子被震起來半寸。
半寸自然是不多的,但對林朔而言夠了。
他腳尖撬進這箱子底下這半寸縫隙之內,然後腳面一挑。
腳往下跺,吃得是自身的爆發力,腳往上挑,這就借到了大地之力。
箱子這就起來了,竄起來一人多高!
林朔一手扒拉開推車,自己上前一步,單手一託。
這一招,叫霸王舉鼎。
裝滿小二十噸金條的鐵箱子,此刻在林朔上託的掌面上就跟生了根似的,穩如泰山!
這一手亮出來,國宴廳裡的那是滿堂彩。
“好!”阿萊佐特別高興,這胖子一邊鼓掌的時候,全身的肥肉都在跟着抖,“這算是咱哥倆的見面禮,兄弟你回去好生歇着,明天我們再議狩獵的事情。”
“那我們明天見。”林朔說完這句話,穩穩地向外走。
衆人趕緊跟了上去,其中苗成雲特別着急。
苗大公子擡頭看着林朔高舉的箱子,雙手虛託着,圍着林朔不斷轉圈,嘴裡說道:“哎,哎,你小心點,別掉下來,要不要我幫着扶一下?”
“不用。”林朔搖了搖頭。
“不是,好歹讓我扶一下啊,然後分我一根兩根的。”
“滾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