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苗雪萍睡不睡得着林朔不知道,反正林朔自己肯定是睡不着了。
按照江南這邊的風俗,婚房的牀,頭天晚上是新郎和新娘的兄弟兩個人睡,這叫壓牀。
兄弟,還得要求是沒結婚的。
所以林朔這天晚上,是跟兩個大男人躺一張牀上。
左邊是苗成雲,Anne沒有親兄弟,師兄弟就代替了。
右邊是曹冕,狄蘭也沒有兄弟,幹兄弟代替。
原本就是特製的大牀,三個人睡倒是不擠,林朔睡不着覺,主要是心事重。
剛纔在苗雪萍的婚禮上,林朔可以確信,父親林樂山和母親雲悅心,都來過。
父親來,他是感覺到的。
而母親來,他是意識到的。
那幾秒鐘的時間,萬籟俱靜,在場所有人都被定住了身形,甚至除了自己和雲秀兒,還被鎖住了意識。
那幾秒鐘,對他們而言其實就是被悄無聲息地抹去了,根本意識不到反常。
當時在場的可不是一般人,要麼是獵門九大家的家主,要麼門裡其他行業的至尊級人物,論修爲都是華夏門裡頂尖的存在。
能做到這一點,除了自己的親孃,林朔想不到第二個。
娘肯定來過,這至少算兩件好事。
第一件好事,娘還在,而且她的情況不算非常糟糕,所以能來這麼一趟。
第二件好事,老爺子的英靈,應該是孃親自護着,所以纔沒進入追爺,兩人算是在一塊兒。
要是一般人站在林朔目前的角度,可能也就想到這兩點了,可林朔不是一般人,他也知道有關孃親這件事情的困難程度,所以他必須要想得更多。
既然娘是可以這種方式來的,那爲什麼之前自己察覺不到,只能通過偶爾幾次託夢,才能隱約感覺到孃親的存在?
非要到腦中的神念屏障被人破去之後,自己修行了雲家傳承,才能意識到孃親來了。
那是不是有可能,娘其實有好幾次就這麼來過,只是自己要麼是沒悟靈,要麼是悟靈了神念被封鎖,所以察覺不到。
如果是這樣的情況,那麼娘,爲什麼會以這種方式來?
按照常理,這種方式,顯然是不正常的,也應該不是娘自願的,而是被迫的。
或者說,她不得不這麼做。
而這種造訪的方式,達成的客觀效果也很明顯,那就是除了掌握雲家傳承的人,其他人都察覺不到她。
由此可以推出,在她目前處理的事情上,她不信任除了掌握雲家傳承以外的任何人。
當然這種不信任,可以有兩種理解,可能是能力上的不信任,也可能是敵我立場上的不信任。
而她今晚造訪,那至少說明,姨娘苗雪萍,她是信任的。
而且她把這種信任,表達給了林朔。
這極有可能,就是她今晚造訪的原因。
這就是目前爲止林朔能想到的,再往下想,他就感覺自己目前掌握的信息還不夠,沒什麼譜。
而這些事兒,顯然跟身邊的兩個大小舅子說不着,所以林朔一直沒說話。
林朔不吭聲,左邊苗成雲發話了:
“我說林朔,你也是運氣好。
你看看,無論我還是曹冕,都是馬上要結婚的人了,這最後一班車,居然讓你趕上了。
要不然,你上哪兒找未婚的孃家弟弟,給你壓牀啊?
我倆這回功勞太大了,我覺得林朔你不能白睡我們。”
“苗成雲你說什麼呢?”左邊的曹冕一下子就坐起來了,“什麼叫他睡我們啊?”
苗成雲也回過味兒來了,坐起來用右手輕輕打了自己一個耳光:“嘿,這破嘴。”
林朔被這倆活寶逗樂了,乾脆也不躺着了,爬下牀摸出了香菸,哥仨一人來一根。
不敢坐在屋裡的椅子抽,怕煙味兒第二天散不去,三人湊到窗戶邊上,窗戶打開,臉衝外面。
苗成雲這會兒還是獨臂,左肩的斷肢傷口因爲體質的緣故,已經癒合得差不多了。
苗光啓給他準備的新傢伙,據說還在培育,老丈人也正是以爲忙着這事兒,要到明天才能趕到婚禮現場。
跟苗光啓一樣,曹餘生那邊也忙着類似的事情。
那套龍骨甲,至今沒有下文。
據說,曹餘生已經放棄自己獨立給龍骨甲升級了,正在拉團隊做這個項目,最近也是忙得焦頭爛額,人要到明天才到。
曹冕本來也是明天到,結果狄蘭發現Anne有苗成雲替她壓牀,自己卻沒有,急了,一個電話就把曹冕從歐洲拎了過來。
曹冕剛下飛機,急匆匆地躺上了林朔的婚牀,身體時差也不對,這會兒腦子還是懵的。
一顆煙抽到一半,曹家大公子總算是還魂了,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林朔,明天你替我勸勸我爹,別繼續搗鼓龍骨甲了,說實話,我真的用不着那東西。”
“我知道你用不着,不過這事兒不用勸。”林朔微微笑道。
“這是爲什麼?”曹冕不解道。
“小曹你還不明白嗎?”苗成雲接茬道,“目前曹叔在做這個事情,把龍骨甲改造出來給你穿,這只是結果。而這件事兒的過程,其實更加重要。”
“我還是不明白。”曹冕搖了搖頭。
“哎呀,你看你是學金融學傻了。”苗成雲說道,“這個叫技術復原,關鍵不在於龍骨甲的改造,而是核心技術團隊的建立。
這事兒原本沒這麼複雜,團隊曹叔手裡本來就有,主要是怨我家老爺子,之前玩得雲山霧罩的,把曹叔給嚇着了,把原有的團隊解散了。
這羣人,現在都是技術大牛,再要召集他們,那是不太可能了,價錢出不起,而且也沒這個必要。
科學技術,總是在不斷推陳出新的,在框架沒錯的情況下,用新人頂上去,觀念新腦子活,效果未必會差,只是需要一些時間培養。
所以你這套龍骨甲,就被用在培養這個團隊上面了。
你也不用着急推脫,反正你未必能穿上,被這羣新兵蛋子弄報廢了也是有可能的。”
曹冕聽得直翻白眼:“苗成雲你這是在寬慰我呢,還是在打擊我?”
“別理他,他就是嘴臭。”林朔說道,“之前我跟老丈人還有曹四舅通過電話,如今咱們這盤棋佈得挺大的。
以後我們獵門,要兩條腿走路。
崑崙山下的科技大樓要建,中科院的合作項目很快就要上馬,生物技術領域的研製應用,這是一條腿。
以曹四舅對於龍骨甲的研製爲核心,衍生出來裝備研究項目,這是另一條腿。
兩相結合,這是我們整個獵門的未來。
也只有這樣,才能彌補傳承獵人目前的數量劣勢,應對即將到來的危局。”
“林朔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不過危局是什麼意思?”曹冕問道,“婆羅洲的事情,有這麼大嗎?”
“婆羅洲跟這比起來,算是小事了。”林朔搖了搖頭,“那件事目前會怎麼發展,我也還在觀察,不過小心無大錯,凡事總要往最壞的地步去考慮。”
“是不是跟‘九龍’異獸有關?”曹冕問道。
“‘九龍’異獸,甚至都可能僅僅只是個序幕。
具體會發生什麼,我現在還不清楚,不過一定會發生什麼,隨着悟靈成功,我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了。
想必我的岳父苗光啓,也是這麼想的,而且他比我更早地預感到了這場危機的到來。
我娘,正在爲這件事奔波着,也戰鬥着。
而我爹在六年前的死,也跟這件事有關。
九龍異獸、地菩薩,這些都是徵兆。
這將是人類從未遇到過的東西,目前人類手中的戰爭武器,極有可能是無效的。
開國偉人說過:備戰、備荒、爲人民。
多做準備,總是沒錯的。”
林朔說完這些話,旁邊的兩個大小舅子似是被嚇着了,兩個菸頭被嘬得火紅,半天沒吭聲。
林朔笑了笑,又說道:“人可以被打死,但不能被嚇死。
即便大難臨頭,該吃吃該睡睡,該結婚生孩子,咱爺們兒也絕不含糊。
我輩獵門中人,哪怕肩上的擔子重逾千斤,腳下的步子也得邁得輕快。
這叫活着的滋味兒。
曹冕你不要妄自菲薄,學金融怎麼了,未必會比傳承獵人矮一頭。
你先在歐洲主持一下分部的工作,這以後整個獵門的賬本,肯定還是要你這個科班出身的來管。
我家Anne管錢,小打小鬧行,再往大了弄,我怕她犯心臟病。”
“你就別隻顧心疼你媳婦兒了。”苗成雲說道,“心疼心疼我這個大舅子吧,上次去神農架,我胳膊都沒了,她工傷還沒給我批下來呢。”
“哦,忘了跟你說了,你的工傷款沒了。”林朔說道。
“啊?”苗成雲急了,“憑什麼啊?”
“因爲你那筆款子,被你家老爺子截走了,說是你胳膊的研製經費。”林朔說道,“所以我就有點兒爲你擔心。”
“擔心什麼啊?”
“這筆款子也就五萬塊錢,你爹這是想在你身上安什麼?”林朔問道,“大豬蹄子還是雞翅啊?”
“我可去你的吧!”苗成雲罵了一句街,一屁股坐回了牀上,掀被子打算睡覺,“反正你等着,老爺子明天一早就到,立馬給我安上,到時候我就能揍你了。”
“怎麼,你還想在婚禮上毆打新郎啊?”曹冕驚訝道。
“婚禮上當然不行了。”林朔提議道,“接新娘子或者鬧洞房的時候,都可以。”
“你給我等着!”苗成雲把被子蒙上腦袋,悶聲悶氣地說道。
“我等着。”林朔撣了撣身上的菸灰,上牀睡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