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門百年一度的平輩盟禮一結束,賀家家主賀永昌就急匆匆往神農架趕。
賀家的九寸門檻,總算是踉踉蹌蹌邁過去了。
這在旁人來看,是家族的福運,同時也是賀永昌這個家主的能耐。
能在平輩盟禮上以攻擂者的身份力壓羣雄,這事兒自古以來就是不容易的。
可賀永昌自己心裡卻明白,如今這九寸門檻是邁過去了,可整個賀家,那是說沒就沒。
賀家獵場的事兒,就像胸口壓着的一塊巨石,讓他喘不過氣來。
尤其是現在,總魁首林朔就在神農架,親手處理此事。
賀永昌捫心自問,賀家自從他當家主以來,對獵場的事情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
上對得起天地良心,下對得起一方百姓。
可賀家之前造得孽,實在是太多了,所以很多事情那是積重難返。
老家主有三個九寸能耐的兒子,家主之位卻偏偏傳給了自己,這既然是恩情也是信任。
所以賀永昌有些事兒不能推脫,心裡有苦難言。
總魁首這次蒞臨神農架,這些個破事難免會被一一翻起,他老人家如今保不齊是什麼心情。
回頭在神農架一見面,總魁首說不定就讓他這個賀家家主當場自盡了。
胸口壓着一塊大石頭,腦袋上再懸着一柄劍,這天早上,賀永昌戰戰兢兢地回到了賀家。
賀家子弟,如今絕大部分在襄陽生活,襄陽也是賀家祖宅所在地。
明末清初的時候,賀家從山西太原遷居到襄陽,傳到賀永昌這一輩已經十三代了。
百年前的賀家家主,是賀永昌的曾祖賀廣元,在平輩盟禮上鎩羽而歸,在神農架搞起了賀家獵場。
襄陽雖然離神農架近,但畢竟還有些距離,於是賀家的主脈獵人這一支又分出來,遷到了如今的房縣。
這座縣城南臨神農架,如今賀家主脈所在的村落,就在縣城的最南邊,叫做賀家莊。
因爲獵場的存在,賀家上幾輩那是發了財了,所以莊子修得很漂亮,一幢幢大別墅鱗次櫛比。
當年賀家風光的時候,每出一個七寸能耐的傳承獵人,賀家就出錢蓋一幢別墅,讓自家獵人住進去。
六年前那會兒,賀家算是最鼎盛的時期,三十六幢別墅都住滿了。
六年崑崙山鉤蛇事件,賀家派出了五個獵人協助林樂山,其中有一個還是九寸能耐的,算是獵門家族中,除了章家以外出力最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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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家那是家主章連海親至,賀家比不了。
賀永昌心裡明白,總魁首之所以會高看自己一眼,除了自己品性能耐還能入他老人家的法眼之外,還因爲六年前那五個賀家獵人,是總魁首親自收得屍。
這次平輩盟禮之前,總魁首帶着自己上過一趟崑崙山,去這五個堂叔伯的墳前祭拜過,順便把鉤蛇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五條人命鑄就的這份香火情,總魁首記着呢。
而自打六年前鉤蛇事件之後,林家倒黴不說,賀家也是走了背字。
沒出幾年,獵場出事,賀家莊這三十六幢別墅逐漸人去樓空。
到現在,也就十幢別墅住着人了。
也就是說,如今賀家七寸以上能耐的獵人,包括賀永昌在內,也就只有十個了。
之前賀永昌跟金問蘭說自己家裡空房子多,那不是一句大話,其他二十六幢別墅現在隨便住。
賀永昌趕回賀家莊的時候,天剛亮。
賀家莊的別墅雖然都很氣派,可地方畢竟是山區邊上,生活習慣改起來難,都還是喜歡燒土竈。
一進莊子聞到了炊煙味兒,賀永昌趕緊擡眼找了找,看哪家在起竈做飯。
如今獵場失控,賀家獵人大多在神農架裡護着山民,莊子里人很少。
哪家煙囪冒煙,就說明這家人這會兒在。
很快就找着了,是賀永瑞家。
賀永豐、賀永瑞、賀永年,這是老家主的三個兒子,賀永瑞是老二,是賀永昌的堂兄。
賀永昌走進了賀永瑞家,輕車熟路地就在廚房土竈邊上,把這位二哥找着了。
甭問,肯定是他自己在燒火做飯。
這位二哥疼老婆,二嫂這會兒還沒起呢。
“哎呦!家主回來了?”賀永瑞看到賀永昌進廚房,這就要從竈膛邊上的小板凳上站起來。
賀永昌趕緊上前一步,按住了這位二哥的肩膀,然後自己也蹲了下來:“行了,抓緊時間做飯吧,不然一會兒你又要挨二嫂罵。”
一邊說着,賀永昌在手邊的柴禾垛裡抽出一支幹柴,直接用手掰斷,遞給了賀永瑞。
賀永瑞笑了笑,接過柴禾往竈膛裡放:“家主,九寸門檻咱邁過去了?”
“邁過去了。”
“太好了,老爺子讓你做家主,果然沒錯。”
“這也不全是好事兒,有喜有憂吧。”賀永昌嘆了口氣,隨後問道,“二哥,總魁首現在人在哪兒呢?”
“總魁首?”賀永瑞愣了一下,“哪個總魁首。”
“咱獵門總魁首啊!”
“林總魁首?”
“是啊!”
“沒見過啊。”賀永瑞這才反應過來,“照家主的意思,總魁首這次也來了?”
“那是啊,四天前人就到這兒了。”賀永昌說道,“我電話裡跟賀永年說了嘛。”
“我之前在林區裡呢,等我回來永年去林區了,我倆這幾天沒碰上面。”賀永瑞說道,“不過這總魁首怎麼回事兒,按理說,他來神農架應該先來咱賀家莊啊,這就直接扎山裡去了?”
“哎呦,完了。”賀永昌一拍大腿,“我本來是讓賀永年這小子把總魁首接上,這小子機靈會說話。
有他陪在總魁首身邊,多少能把咱家以前那點破事兒遮着點兒。
這下可好,這麼大一個總魁首,在咱神農架失聯了。”
“是啊,裡面也沒手機信號,永年現在咱也聯繫不上啊。”賀永瑞說完這句話想了想,“家主,你回頭去幹河村看看,總魁首興許在那兒。”
“爲什麼?”
“我昨天上午路過那邊,遠遠地看到有炊煙。按理說,那兒現在是不應該住人的。我那會兒護着山民呢,沒工夫過去看一眼。”賀永瑞說道。
“行,那我現在就去看看。”賀永昌站了起來。
“吃了早飯再走吧。”
“沒工夫。”賀永昌往外走了兩步,似是想起什麼事兒來,說道,“二哥,我這次進去要是回不來,這家主的位置,你覺得誰接手比較好?”
賀永瑞怔了怔,擡頭看了賀永昌一眼:“家主,爲什麼忽然問這個?”
“以防萬一。”
“那就永年吧。”賀永瑞說道,“年輕機靈,在我們哥兒四個裡面,他天賦也僅次於你。”
“好,就這麼定了。”賀永昌點點頭,大步流星地走了。
……
平輩盟禮一結束,蘇家老宅逐漸平靜下來。
這天上午,Anne作爲此間主人,爲最後一批客人送行。
昨晚一頓私宴之後,今早雲家人要回去了。
在村子口,看着白經略手裡的那個酒罈子,林家大媳婦嘴角抽了抽。
想說什麼,終於還是沒說出口。
這是林朔最愛喝的女兒紅,這一罈是二十年陳釀,不好弄。
原本這壇酒有周令時守着,老丈人苗光啓想喝也就只給打了一壺。
如今周令時跟着林朔去了神農架,這酒沒人看管,就被識貨的白經略順走了。
這位雲家首席護道人是林朔的親外公,Anne也不好說什麼。
而白經略作爲門裡贅婿界混得最好的人,那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角色,一看Anne臉上僵了僵,這就笑了:
“外孫媳婦兒,你別心疼,這酒我不白拿。神農架我們幾個這就去一趟,平輩盟禮這場架沒打痛快,正好過去鬆鬆筋骨。”
白經略話音剛落,其他八位雲家護道人紛紛說道:
“嗐,白爺您這話沒說對,什麼叫沒打痛快啊。”
“就是,壓根就沒打上好嗎。”
“太沒意思了,假打都不給機會。”
“那個替我們上場的楊寶坤,也太水了,一棒子就砸暈了。”
“能耐高低咱暫且不論,可在臺上,多少得拉着點架勢嘛。”
“就是,一點藝術表現力都沒有。”
“跟我們哥兒幾個效果差遠了。”
“行了。”白經略不耐煩地一揮手,然後對雲碧華說道,“當家的,之前我們是不知道,這回既然知道神農架的事兒了,就不能坐視不管。
那兒的厲害東西,不止一頭兩頭,外孫加上苗雪萍兩個人,肯定忙不過來。
我帶着這幾個貨,去神農架幫個忙。
你的意思呢?”
雲碧華白了自己丈夫一眼:“你都當着人家面這樣說了,我還能說什麼?”
“遵命。”白經略馬馬虎虎地一抱拳,然後衝苗成雲招了招手,“你小子過來。”
苗成雲正在一邊看戲呢,這會兒有點冷不防,趕緊上前兩步:“白爺。”
“話說你小子當雲家護道人,這事兒誰點的頭?”白經略問道。
“是我答應的。”雲秀兒在一旁說道。
“原來是新任家主。”白經略微微頷首,隨後說道,“不過家主你之前一直在外面唸書,可能不清楚家裡的規矩。
雲家的護道人,雖說聽命於雲家家主,可是具體人員是誰,得我這個首席護道人說了算。
家主你單方面答應,那是不行的。
況且你答應人家的時候,還不是雲家家主呢。”
“那怎麼辦?”雲秀兒有點驚訝,“外公,你難道不同意?”
雲秀兒的母親名叫雲悅靈,是林朔母親雲悅心一母同胞的親姐姐,在生雲秀兒的時候死於難產。
所以白經略即是林朔的外公,也是雲秀兒的外公。
“外孫女既然喜歡,我自然沒有把人往外趕的道理。”說完這番話,白經略對苗成雲說道:“小子,這趟神農架你跟着我們去,算是我給你的一個實習期,表現好了,你算是我們這兒老十,表現不好,那就等幾年再說。”
“不是,白爺,您誤會了。”苗成雲說道,“我沒想入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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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不想入贅,好志氣。”白經略點點頭,“那你是想學學馬逸仙和林樂山,一口氣兒把我們九個全挑了。”
苗成雲嚇得趕緊擺手:“不不不,我沒這麼意思。”
雲家這九大護道人,個個都是九境大圓滿的人物,雖然他們的傳承雲家多少有點保留,應該不如林朔和苗雪萍強,但比現在的苗成雲強得可不止一星半點。
跟他們打架,苗成雲自問五年之後可以試一試,現在動手那自己就是純粹找虐。
“那你就只能先從護道人幹起。”白經略說道,“這實習機會我可是給你了,你要還是不要?”
“要!”苗成雲反應很快,“神農架我之前去探過消息,我給幾位前輩帶帶路還是可以的。”
“那我也要去。”雲秀兒這時候說道。
“家主,你就別去了。”白經略搖了搖頭。
“爲什麼我不能去?”雲秀兒問道。
雲家老家主雲碧華開口道,“神農架這個地方,據你小姨說,對雲家人不祥,連她都不敢輕易涉足。你現在要是去了,肯定會步當年雲語蘭的後塵,困在裡面出不來了。”
“還有這種事情?”雲秀兒驚訝道,“小姨說過那具體是什麼東西嗎?”
“沒說過,因爲她也沒見過,不知道到底是什麼。”雲碧華搖頭說道,“她當年想憑藉雲語蘭這條線索去追蹤地菩薩,一靠近神農架就感應到那個東西了。
她回來告訴我說,這個東西肯定不是地菩薩,沒地菩薩那麼高明,不過也確實是個禍害,尤其對煉神的修行者危害極大。
神農架是賀家獵場,按獵門規矩外人是不能進去的,所以她就把此事告訴了賀家人。
賀家聞訊組織人馬進山狩獵,據說獵殺成功了。
可你小姨說,東西還在,賀家人要麼是弄錯了,要麼乾脆就是在說謊。
不久之後,你小姨爲了嫁給林樂山,跟家裡鬧翻了。
她既然已經跟家裡鬧翻了,我們自然不會因爲她而去跟賀家鬧翻。
所以這事兒在我們雲家也就不了了之。”
“原來是這樣。”雲秀兒沉吟了一會兒,然後看了一眼苗成雲,淡淡說道,“那你自己小心點。”
苗成雲笑了笑,靠近一步,在雲秀兒耳邊輕聲說道:
“我這一趟要是凱旋而歸,每月零花錢能不能漲兩百?”
雲秀兒臉上微微一紅,點了點頭:“嗯。”
“好咧。”苗成雲一拍手,“那這東西不管是什麼,它死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