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朔的嗅覺遠比常人敏銳,這讓他有時候看起來能未卜先知。
可這種能力,也是有侷限性的。
如果某個東西在水裡,氣味散發不出來,林朔沒法知道。
另外,如果風向不配合,氣味因子傳不過來,他也沒什麼辦法。
之所以選這個山頭作爲新的營地,是因爲這裡在晚上,風會從江邊刮過來。
這樣就算夜晚看不見,林朔也能通過嗅覺獲悉江邊的情況。
另外這座山和無名江之間,兩公里寬的原始森林,也可以作爲一道天然屏障。
無論是鉤蛇,還是黑水龍王,爬過來肯定會發出很大的動靜。
那天搬營地的時候,魏行山把地圖拿出來,林朔那看似不經意的一指,其實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可他沒有想到,事情的變化,居然會讓人如此猝不及防:
先是那條一直藏得很好,已經開始被人懷疑是否存在的鉤蛇,忽然上岸了,還對林朔所在的營地進行了一場突襲。
另外就是,魏行山帶着僱傭兵們下山,把林朔的箭找回來了,王勇卻沒能回來。
等林朔聞到這血腥味時,已經來不及了。
……
王勇的屍體,此刻就擺在營地正中央的空地上。
他死得很慘,腦袋的上半部分沒了。
魏行山親自把他扛回來,在營地裡安置好他的屍體後,渾身浴血地看着林朔。
這漢子沒有說話,眼裡卻帶着一絲哀求。
林朔重重一點頭。
魏行山見林朔答應了,扭頭走進了自己的帳篷,等他再出來,手裡已經拎着那把*M95反器材*。
隨後這兩個男人一言不發,殺氣騰騰地走出了營地。
其他僱傭兵剛要跟上去,卻被柳青堵在了門口。
“對方是狙擊手。”柳青沉着臉說道,“你們這樣冒然下去,就是活靶子!”
這些僱傭兵都是上過戰場的,自然也都看出來了,這種能一下掀掉半個腦袋的,十有八九是狙擊手所爲。
只是爲戰友報仇的衝動,讓他們紅了眼。
現在被柳青一提醒,理智終究佔據了上風。他們清楚,一個身在暗處的狙擊手,在這種叢林地形中,等同於一個能夠隨意收割人命的死神。
“怎麼會這樣?”Anne問道,“這裡怎麼會有狙擊手?”
“不知道。”柳青扭過頭,和那羣僱傭兵們一起,看着那兩個男人的背影,“等他們回來吧。”
……
林朔和魏行山兩人,如同兩頭猛虎下山,在山下的原始森林中一路狂奔。
林朔此刻心中鬱結難消。
魏行山這行人下山,一是爲了勘察情況,二是爲了收回他的箭支。
林朔認爲那條鉤蛇已經被擊退,魏行山他們不會有什麼危險。
結果沒料到,這裡附近居然還隱藏着一個狙擊手。
他是誰?
他要爲什麼要對僱傭兵出手?
自己之前爲什麼聞不到他的氣味?
不知道。
這一切都不知道。
這種超出掌控的局面,讓林朔非常鬱悶。
“林先生,保持移動,不能停下來。”魏行山此刻提醒道,“我們離事發地已經很近了。”
“嗯。”林朔應了一聲,隨後他抽動了一下鼻翼,從這裡的諸多氣味信息中,辨識出了一絲無煙*的氣味,極其微弱,但對他來說足夠了。
林朔馬上看向了西北方向:“在對面山上。”
“槍聲好像也是那邊傳出來的。”連續的奔跑讓魏行山喘着粗氣,“裝了*,動靜很小。”
“走,去看看。”
兩人向西北方向進發,魏行山忽然問了一句:“林先生,你到底能不能檔子彈?”
“我又不是神仙。”林朔說道,“現在的槍,真等到子彈出膛了,這世上沒人能硬接。”
“哦。”
“不過在子彈出膛之前,我能做的事情很多。”林朔又補充了一句,隨後問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林先生你不要誤會。狙擊手有種常用的戰術,開一槍,然後換一個地方,瞄着自己原先開槍的位置。”魏行山說道,“而且這山上也未必只有一個狙擊手,否則我早帶弟兄們過去幹他了。”
“只有一個狙擊手,而且他已經不在附近了。”林朔說道。
“確定?”
“確定。”林朔點點頭,“是個亞洲人,體味確實很輕,不過這個距離,已經瞞不過我了。他應該有蛙人裝備,現在已經入水了。”
一邊說着,兩人已經穿過了那片原始密林,跑上了山。
這座山頭,距離林朔他們的營地兩公里多一些,並不高,就靠近江邊。
兩人來到半山腰,林朔在一棵樹下停下腳步。
“就是這兒了。”林朔指了指樹旁邊的灌木叢,這片灌木明顯有被壓過的痕跡。
“操他孃的。”魏行山看了看四周,紅着眼罵了一句,“讓這小子給跑了。早知道我當時就該衝上來的!”
“謹慎是對的。”林朔說道,“這人能一槍要了王勇的命,如果你敢衝上來,我想他不介意再多開一槍。”
魏行山一拳砸了旁邊的樹上,重重地“哎”了一聲。
把手裡的*往旁邊一扔,這個巨漢背對着林朔,慢慢蹲了下來,肩膀不斷顫動着。
他沒有哭出聲,只是這種壓抑着的悲慟,更能讓人動容。
王勇,就死在他面前。
林朔沒有打擾他,而是繼續分辨着這裡的氣味構成。
每個人都有他獨有的體味。這些體味有些來自身體本身,有些來自生活習慣。
這個狙擊手,是一個體味很淡的人,除了亞洲人天生體味淡之外,他全身大部分皮膚,都被包裹在一套進行過表面處理的蛙人裝備裡。
在這裡潛伏的時候,蛙人裝備的表面受到了一些輕微的磨損,所以這裡殘留着極其細微的化學纖維味道。
他的口鼻,戴着一種特殊的口罩。
而他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應該是噴了某種無味的止汗劑,幾乎沒有體味。
要不是開了一槍,身體沾染了硝煙味,林朔還真的很難通過氣味找到他的蹤跡。
不過現在,他已經下水,潛行到遠處再往森林裡一紮,林朔也拿他沒辦法。
這個人如此縝密的氣味管理能力,讓林朔覺得自己好像被針對了。
因爲按理說,再稱職的狙擊手,也不會對自己的氣味管理那麼嚴苛。
隨後林朔想起來,王勇之前說過,曾經有過被人盯着的感覺。
可當自己回到臨時營地,卻沒察覺出什麼來。魏行山帶人排查了一天,也沒發現什麼異常。
看來,王勇的感覺是對的,可他現在已經死了。
這次外興安嶺之行,林朔預料到會有傷亡,但沒想到第一個死亡案例,居然是被人用*打死的。
這裡的事情,變得更加複雜了。
不過眼下,狙擊手已經跑了,自己和魏行山出來找人,自然承擔着風險,時間久了營地裡的人肯定會擔心。
林朔上前兩步,拍了拍魏行山的肩膀,意思是這裡差不多了,回去再說。
魏行山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
然後兩人不約而同地愣了一下。
魏行山蹲的地方,就在樹旁邊。隨着他站起來,林朔的目光上移,忽然發現樹上居然刻着字。
魏行山也看到了,他擦了擦淚水,然後一下子虎目圓睜。
這行字刻在樹的側面,之前兩人正面上山,注意力很快就集中在旁邊的灌木叢上了,沒看到。
另外兩人也下意識地認爲,既然是狙擊手,那肯定會在離開前清理現場,不會留下什麼明顯的痕跡,沒料到樹上還會留字。
這顆樟子鬆上,歪歪斜斜地刻着七個漢字:
“魏行山,好久不見。”
林朔看清了這七個字,說道:“看來,他認識你。”
魏行山在震驚之後,神色又變得複雜起來,他沉默了一會,這才說道:“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