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窟之內,在Anne離開之後,就只剩下了三個人。
章進、周令時、魏行山。
以Anne的耳力,自然知道上面發生了什麼。
最大的威脅,屍王凝脂已經死了,只是上面來了人,Anne需要上去跟他們見一見,談一談事情。
目前這三個人,爲了安全起見,在這裡等着比較好,這點Anne臨走前交代過。
章進很聽話,反正在這世上,他目前只認兩個人,一個叔,一個姐。
當然這個姐,可能過一陣子就變成嬸了。
Anne既然有交代,老老實實待着就是了。
周令時也很聽話,因爲交代事情的,是拖住了雪人讓周令時有機會逃命的蘇家家主,遍體生香的肉身菩薩,而且還是未來的師孃。
她說話,在周令時這兒特別好使。
魏行山一開始看上去也很聽話,他從口袋裡掏出了香菸,分給了章進和周令時:“這兒太他娘臭了,來,抽一根除除味兒。”
周令時接了煙,章進搖了搖頭,沒接。
把香菸點上抽了兩口,魏行山對其他兩人說道:“你們在這兒老老實實待着,我回去一趟。”
周令時有些奇怪:“回去,你回哪兒去?”
“之前那個洞口,我有東西落哪兒了,去取一下,馬上就回來。”魏行山說道。
“行,我跟你一起去。”周令時把手裡的煙往地下一扔,踩滅了菸頭。
“不,你們倆在這兒等着。”魏行山搖了搖頭,說道,“你們倆是有道行的獵人,上面他們正在談事情,Anne小姐沒讓他們跟着,應該有她的考慮。
可萬一談崩了,老林跟他們動起手來,你們還是要過去支援的。
所以這兒挺好,幾步就到上面了,你們隨時候命。
我是個普通人,在不在的就無所謂了。”
周令時一聽這話,覺得有道理,點了點頭說道:“師兄,那你小心點。”
“嗐,老林應把飛屍殺乾淨了,沒什麼危險,我馬上回來。”魏行山撂下這句話,人就往回走了。
扭過頭開始走的時候,魏行山臉上很輕鬆,但頭一扭過來,他腳下的步子還是吊兒郎當的,臉上的神色卻沉了下來。
可能對林朔這些門裡人來說,這兒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了,但對於魏行山來說,這兒的事情還沒完。
對方還有一支狙擊小隊,到目前爲止,依然下落不明。
林朔和飛屍的戰鬥,或者目前跟那些人談事,魏行山是完全插不進手的,他只能盡力讓自己不要成爲拖累。
可他在軍隊摸爬滾打十來年,也有自己擅長的領域。
這次行動開始之前,林朔交代過,那支狙擊小隊,讓魏行山盯着。
可眼下魏行山人在洞裡,怎麼盯?
得先辦法出去,把那個釘子拔了。
這支下落不明的狙擊小隊,配置比之前魏行山端掉的那支,要高不少。
最簡單的算術題,之前那支小隊是三個人,這支小隊是四個人。
除了正常配置的三人小組之外,他們還多了一個於瑞峰。
當年魏行山和於瑞峰還在北方軍區特種兵大隊的時候,軍區類似大比武的活動,兩人會私下裡抽個籤。
抽到誰了,誰去,反正冠軍跑不了。
兩人互相之間較量,沒什麼必要,私下裡比了不止一次了,各項技能都差不多,誰贏誰輸都看運氣。
既然都是看運氣,那就不如抽籤,省心省力。
所以於瑞峰到底多大能耐,魏行山再瞭解不過。
要是面對面的廝殺肉搏,於瑞峰絕對不是周令時或者章進的對手。
可要是有把槍端在於瑞峰在手裡,在這樣的山區地形遠遠架住了,章進周令時想在他槍口下逃命,那也是難如登天。
所以去辦這件事,這兩個沒經過專業軍事訓練的獵人,不能帶着,否則反而容易暴露自己。
這支消失在衆人視野中的狙擊小隊到底在哪兒,對魏行山來說,心裡多少有點數。
既然上面在談事情,這羣人肯定在遠處架着槍。
當然這種架槍,不可能直接瞄着林朔那羣人。
因爲那兒是珠峰峰頂,世界上地形最高的地方,既要不超出槍械射程,又不能被峰頂的地形擋住彈道,這是不可能的。
所以這夥人架的點,肯定是下山撤離路線的某個點。
自古華山一條道,越是險峻的山峰,路就越少。
珠穆朗瑪峰,登頂和撤離的路線就那麼幾條,都是登山者用人命試出來的。
哪怕現在,珠峰封頂附近,還凍着不少人,都是歷年的登山者,體力耗盡,死在這兒了。
之前半道上,魏行山就看到過一個白種女人,二十來歲,穿着紅色的登山服,就坐在山道邊上,跟睡着了一樣。
魏行山這些天適應下來,面對這種高海拔的極端環境,比之前是好多了,可在這裡無論是行走還是攀爬,都還是很吃力的。
剛纔是遭遇白首飛屍,體內腎上腺素激增,在精神頭上頂住了。
這會兒這道危機一過去,哪怕知道自己有事情要辦,魏行山全身上下也是倦怠若死,氣喘不上來,人有些犯困。
之前那支菸,魏行山其實就是裝裝樣子,故作輕鬆,根本沒敢往肺裡抽。
周令時這樣的獵人,因爲遠超常人的心肺功能,在這裡抽菸敢過肺。
魏行山知道自己要是抽菸過肺,大腦供氧肯定會不足。
這會兒腦子要清醒,得判斷出這夥人到底在哪兒架槍。
雖然目前看來,可能架槍的點已經不多了,可要是判斷錯了,不僅子彈會要自己的命,光是這段冤枉路,就能在體力上把魏行山榨乾。
回到那個“五筒”狀的迷宮入口,魏行山觀察了一下。
他得找個洞口,從屍窟的另一個出口出去,這樣攻其不備,才能把事情辦得漂亮。
如果順着林朔之前殺出的出口出去,那條路線是被那夥人防住的。
就算狙擊手的槍沒瞄着那邊,觀察員的望遠鏡肯定盯着,自己要是一露面,事兒就黃了。
所以,要找另一個出口。
只是剛纔舅爺那一番轟炸,這兒其他出口已經被落石填埋了,挖出來,得耗費不少力氣。
擱在以往,搬幾塊石頭不叫事兒,可對此時的魏行山來說,那真是難如登天。
可事已至此,再難也得做。跟老林拍了胸脯的事兒,哪怕死在這兒,也得辦。
挖!
從揹包裡取出工兵鏟,連挖帶刨,沒幾下,魏行山喘得就跟一頭牛似的。
這兒臨近珠峰峰頂,空氣本來就稀薄,再加上週圍是近乎密閉的空間,氧氣含量嚴重不足。
魏行山腦子很快就昏昏沉沉了,一身力氣使不出來,只想睡覺。
不過他知道自己不能睡,在這種地方,一睡就完了。
稀裡糊塗地挖了一會兒,忽然間腦子一陣清醒,魏行山定睛一看,鬆了口氣。
縫隙挖出來了,新鮮的空氣就跟找到出氣口似的,正打在魏行山的面門上。
雖然這空氣還是很稀薄,但讓魏行山終於不那麼困了。
一鼓作氣,挖出可以讓人爬進去的尺寸,魏行山收了工兵鏟,匍匐着鑽了進去。
……
於瑞峰這邊,已經打算收工了。
在這種鬼地方趴了整整三天三夜,人都快活活趴死了。
在海拔七千多米的雪地,進行爲期三天的狙擊小組潛伏動作,面對的敵人又是一羣不像人的傢伙,這活兒真他娘不是人乾的。
活兒這麼苦,收入卻反倒少了。
這趟活兒雖然於瑞峰精打細算,省下來不少佣金報酬,可裝備的錢那是實打實的。
就這麼七套能滿足這種極端惡劣環境的潛伏裝備,一百萬美金可就燒進去了。
要能讓人在這種環境下趴着不被凍死,還要相對輕便,另外還得有供氧系統,不影響戰術動作。
黑市裡沒現貨,都是特殊訂製的東西,貴着呢。
再加上三天前,提前埋在屍窟裡的那些**,反正林林總總加起來,這趟買賣於瑞峰賺得沒上次那麼多。
好在上面傳來指令,可以收工了。
於瑞峰心裡鬆了口氣,心想要是再趴一天,自己可能真的會死在這兒。
不過收工歸收工,撤離的戰術動作,還是要做得漂亮,這叫有頭有尾。
而且剛纔的這道指令,是大老闆親自發出來的,而不是小老闆。
這回小老闆爲了一個女人,辦事太離譜,大老闆親臨現場了。
這位大老闆,那可是位財神爺啊,得在他面前露臉。
反正這家人父子倆,在花錢方面都挺缺心眼兒的,他們的活兒雖然有時候莫名其妙,但錢挺好掙。
誰跟錢有仇呢?
這趟活兒,算下來於瑞峰能賺三百多萬美金。
這筆錢怎麼安排,於瑞峰早就盤算好了。
留下一半,自己滿世界找樂子去。
歐亞大陸自己已經快玩遍了,美洲還沒去過呢,這回得去一下。
反正自己這種營生,有今天沒明天,要懂得及時行樂。
另外一半,跟往常一樣,送了。
之前在部隊裡的時候,執行任務犧牲的那些戰友,有的孩子要上學了,有的老孃生病了,還有的媳婦憋着要改嫁。
這些事兒,有的能用錢平下來,有的不能,政府其實也有撫卹,但於瑞峰管不了那麼多,送錢就是了。
當兵十多年,身邊的戰友死了三十七個,其中每一個人的名字於瑞峰都牢牢記在心裡。
這些人,跟目前身邊趴着的三個僱傭兵,不一樣。
這三個只是同夥,命是於瑞峰花錢買了的。而他們,纔是真正的戰友,是能讓於瑞峰放心把後背交給他們的人。
其他事情於瑞峰幫不上什麼忙,但是他目前幹這個營生,來錢快。
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別死了以後,家裡人要爲五斗米折腰。
心裡盤算着這些,於瑞峰伸手扒拉了一下身邊趴着的同夥,輕聲說道:“行了,撤吧。”
這一扒拉,人沒動靜。
於瑞峰心裡就明白了。
這小子凍上了。
訂製的東西,有它的好處,但有缺點,那就是缺乏實驗數據,產品管控也無從談起,所以在質量上並不是非常可靠。
四個人靜靜地在一起趴了三天三夜,這小子什麼時候嚥氣的,連於瑞峰都不知道。
好死不死的是,這小子還是狙擊小隊裡的觀察員,是整個小隊的眼睛。
他什麼時候死的,於瑞峰不知道,這等於整個小隊什麼時候瞎的,於瑞峰也不知道。
於瑞峰心裡有些惴惴不安,重複道:“快撤!”
聽到了於瑞峰的口頭指令,另外兩個僱傭兵有動靜了。
可是他們人剛站起來,腦袋上的鋼盔就飛了。
兩頂鋼盔飛起來之後,於瑞峰這才聽到了槍聲。
這種鋼盔,主要是用來防跳彈的,要是子彈直接打過來,擦着一點也能防住,但如果是正面打着,那就沒用了。
人還是會死,就是死相稍微好點,腦袋至少還在。
而這兩槍,不是一般的槍,從槍聲上於瑞峰就知道厲害。
這是***重型連狙。
所以面前的這兩人,鋼盔是連着腦袋一起沒的。
鋼盔能飛起來,是因爲鋼盔硬。
腦袋沒鋼盔那麼硬,這會兒已經稀碎了。
眼看兩個沒了腦袋的腔子倒下去,於瑞峰沒有絲毫猶豫,一個翻身就滾下了山坡。
在山坡雪地上滾了五六米,他腿一蹬,就躲在了一塊石頭後面。
槍聲已經暴露了槍手的位置,這塊石頭,能擋住槍手的視線。
但即便如此,於瑞峰也不覺得自己已經脫險了,因爲以這個槍手手上槍械的威力,這塊石頭跟豆腐沒什麼區別,一槍就碎了。
所以他是死死趴在地上,恨不得就地刨個坑,把自己活埋了。
於瑞峰這套動作,都是身體下意識做出來的,這會兒醒過神來,他知道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種槍法,沒別人了。
而明明是把連狙,能在同時要了兩個人的命,自己剛纔也站起來了,多補一槍對這種級別的槍手,不過是捎帶手的事情。
這個槍手沒這麼幹,那也沒別人了。
“魏行山!!!”於瑞峰腦袋緊緊貼着地面,脖子起着青筋,怒聲吼道,“你爲什麼不殺了我?”
這句話剛吼完,於瑞峰身邊的石頭就碎了。
又是一記槍聲傳來。
於瑞峰整個人灰頭土臉,就趴在地上。
他腦袋死死頂着地面,全身的肌肉緊緊繃着,雙手撐着自己的身子。
他臉上的蜈蚣狀的疤痕就跟活過來似的,不斷地蠕動顫抖着。
“哈哈哈哈哈!”於瑞峰瘋狂地大笑起來,“你快殺了我,我好去見她!”
“嘭!”
又是一記槍聲傳來,於瑞峰全身一震,整個人腦袋一陣暈乎。
他發現自己沒死,只是自己身上揹着的反器材***,碎了。
子彈巨大的動能,帶着於瑞峰滾下了山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