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閣老這次計策很毒辣,用唯我獨尊的皇位來考驗順王父子之間的感情。而且皇位牽扯的人和利益集團太多了,你決定退出,盟友們還不願意呢。哪怕最後兵不血刃的確立了皇位,父子倆心裡的猜忌和忌憚也絕不少。
在現實生活和工作中,永遠不要試圖用金錢、權力或者地位來故意試探和考驗你最親近的人,除非你已經厭倦這種關係了,想找個正當的理由毀掉它。因爲如果結果是你希望的那樣,那麼對方心裡總會種下一個疙瘩,覺得你不相信我,爲將來的關係埋下隱患,他或許也會用相似的方法來試探你,或者乾脆放棄捏。
如果結果讓你失望,或者自我傷害了,你能贏得的同情也很有限,大部分人會覺得你是在作死。不作就不會狗帶。
因爲現實生活的各種關係並非是一成不變的,哪怕是再深厚的感情,在漫長的過程中間也會出先某個脆弱點,過了這個點,後面會慢慢好起來的。但是如果試探的時候恰好在脆弱點上,那麼這種感情就破碎了。人和人之間,年齡越往後,越成熟,能建立感情的對象就越少,每一種感情都是彌足珍貴的,無論是愛情,友情,還是親情,抑或是同事間的默契,都要學會珍惜,維護,而不是用金錢、權力或者地位等物來故意試探,考驗。當然了,如果恰好有這種事情發生,不是你自己刻意爲之,那就是另話了。
所以孩童時作一作是可愛,少年時有個年少輕狂的理由解釋,會有人原諒你,幫你擦地。等長大成熟,就必須爲自己的各種行爲負責,小作怡情,大作傷身啊。
安泰帝和劉閣老窮途末路,不得已使出了陰損的招數。但是這一切都被一旁伺候湯藥的司禮監掌印
太監懷義聽在耳裡,心中大呼不好,倘若此時復立廢太子,南宮的那位一輩子都要繼續尷尬下去,懷義本是權力之顛摸爬滾打的,太曉得這張龍椅能夠改變什麼了,古往今來,有那一對的父子感情經受了龍椅的考驗?沒有,一對都沒有!
倘若真的如劉閣老所料的那樣,將來豈不是要面臨父子相殘的局面?何時纔是個頭啊,不行,必須要阻止這個決定。但是根據安泰帝和劉閣老的計劃,他們即將在二十五日大朝會上宣佈這個決定,並且要劉閣老代爲正月的祭祀活動,也就是說他只有不到兩天的時間來逆轉乾坤。
懷義在心中撥拉了一下他手中掌控的棋子,一個大膽的計劃有了雛形。如今大勢所趨,順王登基是衆望所歸之事,他只需要往前推一把……
安泰帝或許不知道,今天他在大朝會上說“復立順王之事,所請不允。朕有微疾,後日二十五大朝會上再議代朕祭祀的人選”是最後一次發號施令、最後一次坐在龍椅上、也是最後一次被羣臣三呼萬歲了。
安泰三年臘月二十四,曹家一家在暖亭裡喝酒賞梅,曹核端起溫好的黃酒,給臨安長公主和父親曹銓都倒了一杯,說道:“昨日是小年夜,本該陪着父親母親團圓的,可是這幾日都是夜裡都要在皇宮當值,不能在家盡孝了,書*快*電 子 書今日孩兒得了一罈好黃酒,趕回來送給爹孃嘗一嘗。”
兒子這一年沉穩了不少,少了以前狂妄之態,而且還同意了一門極好的婚事,等着明年娶名門淑女成家,曹銓很欣慰,將杯中黃酒一飲而盡。兒子有出息了,長公主也是高興的,兒子總算走出了過去無望的愛情陰影,開始決定新的生活,她也是喝乾了杯中酒,說道:“你也喝一點,天氣冷,夜間巡邏暖暖身體。”
曹銓板着臉說道:“夜間當值,禁止飲酒的。”
臨安長公主不屑一顧的笑道:“你當我不懂皇宮那些門道啊,冬天夜晚漫長難熬,當值的宮人內侍、錦衣衛,還有東廠,那個不喝酒或者賭兩把的?就連當年我和順王年少時,也瞞着母后偷偷去梅園喝酒賞花,那時就偶遇到了你當值——”長公主頓了頓,這時候提到順王似乎不合適,當年和曹銓的愛情就是在一次次離經叛道的私會中越來越深。她在順王的成全下得償所願,可是兒子卻……
曹核似乎沒覺察出母親的異樣,繼續給父母倒酒,三杯下去,長公主撫了撫額頭,說道:“這黃酒喝起來甜絲絲的,酒勁倒挺大,這會子已經上頭了。”
職業的本能使得曹銓警覺起來,他猛地站起,腳下已經不穩當了,如踩着棉花似得,“你——你這個逆子!”
曹核往酒裡撒了一包藥粉,拿筷子往裡頭攪了攪,說道:“小時候生病怕苦,不肯喝藥,爹爹就捏着我的下巴,往嘴裡灌藥,我委屈哭鬧不止,爹爹就抱着哄我說,這都是爲了你好,藥喝進去了,身體才能好起來,否則整天躺在病榻上有什麼意思呢,又不能出去玩。爹爹放心吧,這藥能讓人昏睡一天,不會傷身的,去年沈今竹被流放到東北苦寒之地,我要去攔截把她搶走,您就是在酒裡下了這種藥,等我醒來時,已經被關在家裡的地下密室了,一關就是半年,等我出來後,木已成舟,一切都來不及了。”
長公主身體弱一些,此刻已經趴在酒桌上昏昏睡去了,曹銓扶着桌面勉強支撐着自己,“你恨我,原來你從未沒有忘記過那個女人!”
“龍生龍,鳳生鳳,當年娘招了駙馬,生了孩子都無法阻止你們繼續相愛,我是你們的親兒子,子效其父,或許這是我們曹家人的宿命吧,一輩子都是情癡。”曹核扶着父親坐下,捏着老爹的下巴一邊灌摻着藥的黃酒,一邊說道:
“爹爹,我不恨你,我知道你是爲我好。也請爹爹相信,我今天這麼做,也是爲了爹爹好,良藥苦口,請您明白兒子的一片苦心。娘是長公主,無論誰做皇帝都虧待不了她,可是爹爹您就不同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您此時也無法回頭,做兒子不忍心看您被推向斷頭臺。今夜事成,兒子會撐起曹家的門庭,也會保住爹爹的性命,以後您和娘去金陵頤養天年吧。倘若事敗——是兒子對爹孃使了迷藥,你們是身不由己。兒子自會自刎謝罪,不會禍及家門。我本就是見不得的光私生子,死了也沒什麼可惜的。”
曹銓只覺得眼皮失去了控制,耷拉下來了,眼前的曹核越來越模糊,他奮力一掙,抓着兒子的衣袖,說道:“核——核桃,不要自刎,爹爹會保護——”
話沒說完,曹銓徹底失去了知覺。
京城南城,琵琶巷,這裡是京城三道九流聚居的地方,沒有什麼大宅子,全部都是普通的民居小院。何氏看着房子,不禁疑惑問道:“都快要過年了,好好的家裡不住,把我帶到這裡做什麼?”
司禮監掌印太監,兼東廠廠公懷義笑道:“你不是說在家裡悶的慌麼?這裡是南城最繁華的地方,各種雜耍玩意都是最新鮮的,我在這裡置辦了一個院子,等後日不當值了,就陪你逛逛。”
何氏埋怨道:“你這不是買櫝還珠嗎?我們要來逛,隨時都能坐着馬車往返回家,巴巴的賣一棟宅子搬過來住兩天作甚?你曉得我有擇席的毛病,換了地方睡不着覺。”
懷義說道:“前幾日看了賢惠的來信,怪想她和五個外孫子,這越想啊,越覺得咱們那個大宅子怪冷清的,想來市井雜居之地住兩日,湊湊熱鬧。”
瞧見懷義說的可憐,何氏便在宅子裡住下了,懷義指着臥房說道:“你放心,一應被褥帳子都是我們慣用半舊的,炕上燒得也暖和,晚上我要去宮裡當值,你喝一碗安神的湯藥,記得泡腳,早些睡覺,那些小孩子穿的鞋子襪子別做了,在燈下傷眼睛,賢惠還會委屈自個孩子?盡瞎操心,好好保全自個身子要緊。”
何氏說道:“曉得了,就你囉嗦。小孩子的衣服是我的一片心意,和別人做的不一樣,我晚上不動針線總行了吧。倒是你晚上在宮裡當值,如今快過年了,半夜能有什麼軍機大事呢,一般的事情交給手下去做,你早些在值房睡覺,明日一早還要大朝會呢,天不亮就起來伺候皇上,還要站一上午早朝,上次做的護膝記得帶上。”
懷義將袍角一撩,指着膝蓋上的一雙狼皮護膝說道:“已經繫上了,很暖和。”
何氏這才放下心,一時丫鬟擺了飯,夫妻兩個吃完新家的第一頓飯,像往常一樣漱口喝茶,聊着賢惠在信中描述的“雙胞胎”兒子們的趣事,“……明明是雙生,一母同胞出來的,長的模樣也像,哥哥比弟弟大一圈呢,現在哥哥能扶着小椅子站起來走兩步了,弟弟連爬都不利索,你說是不是奶孃的奶水有問題啊,這差距也太大了。我寫了回信,說給小哥兒換一個乳孃試試,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懷義看着何氏擺弄着女兒的來信,聽的有些心不在焉,何氏見狀,問道:“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今日就告假吧。”
“不用。”懷義喝乾了茶盞,起身穿上熊皮大氅,準備去宮中當值,何氏吩咐小內侍們檢查手爐和腳爐的炭火,幫着相公繫上大氅的帶子。懷義定定的看着何氏鬢髮有些霜白了,何氏玩笑說道:“嫌棄我有白頭髮了?你也有啊,咱們誰都不嫌棄誰。你我已經約定百年,誰要是九十七歲死啊,奈何橋上等三年呢。”
懷義拍了拍妻子的臉頰,說道:“快過年了,還說這麼不吉利的話,該打該打。”
何氏送了相公出門,外面又飄起了雪花,懷義從荷包裡取出了一枚銅錢,往空中一拋,懷義失了手沒接住,銅錢落在了雪地裡,何氏忍俊不禁笑道:“你今日是怎麼了?出門還要算一卦?你向來是相信人定勝天,不信鬼神的。”
懷義一怔,而後哈哈大笑,說道:“夫人說的對,事在人爲,天下大事,豈是一枚銅錢決定的?我當局者迷,多謝夫人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