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核望眼欲穿,盼着母親回來帶來好消息,誰知母親卻說今日不巧,撲了個空,沈今竹的繼母是個極品,逼得金陵來的沈家人全都去了徐家的軒園住着,親事沒提,人也沒見着。
曹核叫道:“糟糕,這不是羊入虎口嗎!”徐楓是魏國公嫡長一房,進京之後就一直住在軒園,沈今竹等人搬到軒園住着,徐楓近水樓臺,還能消停了?
臨安長公主一懵,“什麼意思?”
不好把自己奪人所愛的事情向母親捅開了,曹核敷衍了幾句,撒嬌說道:“您和那個朱氏繼母說不通,找舅舅和今竹的父親沈二爺提一提此事嘛。”
臨安長公主搖頭說道:“皇上開口,那就是賜婚了,沈家不答應也不行。婚姻是爲了結兩家之好,莫要以勢壓人,否則心裡種下心結,將來日子過的也不和睦。”臨安長公主是個過來人,當年她和曹銓一對苦命鴛鴦就是因爲先帝賜婚而錯過了幾十年,她下嫁顧家心情從來沒好過,而且和曹銓舊情復燃生了曹核這個私生子,曹核的身份一直見不得光,她做孃的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所以前車之鑑,臨安長公主希望兒子能有個美滿的婚姻,夫妻相愛,父母祝福,長長久久、相親相愛的過一輩子。曹核着急了,前日在瓊華島上,他隱約猜出沈今竹心裡有徐楓,若母親直言問沈今竹,回答肯定是不啦,豈不是一點爭取的餘地都沒有了。曹核的計劃是先下手爲強,說通了沈今竹的家人,定下親事,將來自己想盡辦法哄得今竹回心轉意就是了,不曾想被木頭人朱氏壞了大事。
一計不成,曹核又生一計,說道:“娘,今竹從小是她二姑姑教養的,四夫人和您能說的上話,不如您去軒園和四夫人說一說,她家祖母也在那裡呢,都是能爲主的人。”
長公主聽了,點點頭,又說道:“成家立業,別光想着成家,這業也該立起來了——你想去那裡當差?兵部那邊馬上就要把你們這些武進士分出去了。”
以前曹核是立志殺倭寇,爲今竹復仇,如今千金歸來,以前的念頭就打消了,要去哪裡當差,就要看今竹去那裡了。曹核摸着頭說道:“我還沒想清楚,再緩緩吧。”
長公主說道:“乾脆回金陵去錦衣衛跟着你爹爹當差吧,聽說汪家兄弟大的去錦衣衛,小的去了金陵城雞鳴山守孝陵,將來前途似錦。”汪家是世襲錦衣衛同知,汪祿麒是嫡長子,將來子承父業,繼承祖業;守太【祖爺孝陵是個清閒、安全、官階升的又快的好差事,嫡次子汪祿麒的將來也不會比哥哥差。
曹核的擔憂果然變成了現實,沈今竹去了軒園,徐楓作爲此處的正牌小主人,近水樓臺,有的是機會偷偷找她說話,誰知沈今竹對他的暗號好像視而不見,根本就沒在約定的地方見面,徐楓暗想,或許是她專心致意的陪着沈老太太,沒注意吧,不要緊,來日方長,現在她住在這裡,想見她也便宜。
——心雖如此想,徐楓心癢難耐,用弓箭將紙條射進了沈今竹的臥房,再次約了她夜間子時紫藤花架下相見。這一晚沈今竹賞臉如約而至,徐楓大喜,都說小別勝新婚,徐楓熱情的從背後抱住了沈今竹,湊過臉去索吻,豈料對方並沒有迴應他的熱情,徐楓如兜頭澆了一碰冰水,“你怎麼了?”
沈今竹是個直來直去的,她掙脫了徐楓的懷抱,坐在紫藤花架下,冷哼一聲,說道:“你擲果盈車徐八郎是京城閨秀的春閨夢裡人呢,我不敢橫刀奪愛的。”言罷,沈今竹有些後悔,這樣說好像太小氣了,管天管地,你能管得人家做夢嘛。
徐楓忙解釋道:“你莫要誤會了,是有些人家試探我,我都婉拒了,你是明白我的心的。”
沈今竹這幾日陪着祖母玩耍,閒暇之時想起她和徐楓的事,倍感頭疼,她明白徐楓的心,可是越是明白,就越難以割捨,曹核說的很對,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即使徐楓爹孃勉強去沈家提親,她也不想嫁到瞻園當八少奶奶。沈今竹小心肝糾結的喲,真真愁斷腸了。
她和徐楓好像是個打不開的死結,沈今竹越想越煩悶,乾脆啥都不想了,衝過去抱着徐楓一陣狂啃,不管那麼多了,活在當下,起碼此刻心裡是快活的。徐楓愣住了,從冰塊到火焰,這情緒變化也太快了吧,真是喜怒無常啊。很快反應過來,迴應着她的熱情。
兩把火焰一起燃燒着,差點“燒塌”了軒園的紫藤花架!徐楓腫着嘴脣偷偷潛回前院的臥房,一夜癲狂荒唐的春夢到了天亮,醒來時夢中人不見了,被窩裡只有尷尬的濡溼和熟悉的氣味陪着他,悵然若失。
這幾日京城的氣氛都很緊張,大街上經常看見東廠的番役和錦衣衛來去匆匆,時不時有人被拖進
詔獄拷問。這一日,又是內務府安排沈家人進宮的日子,沈今竹和淑妃娘娘的翊坤宮沒呆多久,皇后娘娘的宮人來請,說要沈今竹去坤寧宮說話。
吳皇后今年四十多歲,一直沒有生育,大皇子出了孃胎就抱到坤寧宮養着,和吳皇后就像親母子似的,沈今竹剛進大殿,吳皇后便笑着對寫字的大皇子說道:“炫兒,你的救命恩人來了。”
大皇子忙棄了筆,跑過去笑嘻嘻的牽着沈今竹的手,“表姨又勇敢又好看,以前在海寧的時候就護着我。那天瓊華島那麼多的大老虎,表姨抱着我騎在大象上一點都不害怕。母后,把表姨留在宮裡好不好?天天都陪着我。”
吳皇后笑道:“今竹是有家人的,當然要陪着家裡人了,以後出嫁,就要和夫婿孩子在一起,怎麼可能來宮裡天天陪着你。”
大皇子蹙眉沉思,而後一拍腦袋說道:“那就把表姨嫁給我吧,就能天天在宮裡頭了。”
童言童語,沈今竹沒當回事,只是笑,吳皇后說道:“你的事情皇上已經都和本宮說過了,兩次都勇救大皇子、你若是個男兒,接二連三立下大功,定會加官進爵,福澤家族,可惜是個女兒身,不能大張旗鼓的封賞,皇上說要好好感謝你。”
真是一對小氣鬼夫妻!一聲感謝就完了。沈今竹忍住心中的吐槽,謙虛說道:“那日情況危急,臣女恰好就在大皇子身邊,一盡綿薄之力罷了。”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小肉包子喂老虎吧!
坤寧宮一行,讓沈今竹深刻認識到這對天下最尊貴的夫妻有多麼摳門,幾乎是兩手空空出了宮門,誰知這都還不夠,在回翊坤宮的路上,沈今竹又被東廠的人“請”走了,東廠廠公懷恩客客氣氣的請她坐下說話,“其實早就想和沈小姐聊一聊那天瓊華島的事情,沈小姐是女子,名譽要緊,又擔心會驚擾你的家人,所以咱家不好上門找你、或者命人帶你去東廠說話。今日沈小姐進宮,咱家就藉着這個機會,問問那日沈小姐喬裝成錦衣衛進入瓊華島,到和新科武探花曹核一起殺猛虎,救大皇子的經過。你看見了什麼、聽到了什麼、全都說來聽聽。”
得罪誰也不能得罪東廠,人家分分秒秒會整你家破人亡,何況今日是廠公懷恩屈尊親自“請”她說話,沈今竹不敢有所隱瞞,從撐船到瓊華島說起,易容換裝、參加賜宴、聽文武進士對詩,將文武進士混編在一起比拼馬球和划龍舟等活動。
懷恩問道:“這麼說,這其實是沈小姐的主意,皇上起初並沒有打算如此做?”
沈今竹知道懷恩會問,當時宮女、太監還有大內侍衛、錦衣衛都在場,聽見她和慶豐帝對話的人不少,她根本瞞不住,便點頭說道:“是的,是我的主意。”以往的瓊林宴和鷹揚宴也都是酒足飯飽之後去遊園的,射柳下棋、走馬觀花,這一次是文武進士在一起玩耍罷了。
懷恩追問:“叫大皇子來瓊華島的是誰?”
沈今竹說道:“當時皇上在打馬球,興起之時,皇上叫了司禮監掌印太監懷安去請大皇子過去一起玩。”
懷恩問道:“沒有人勸阻皇上?”
沈今竹閉着眼睛回憶往事,想了想,搖頭道:“沒有。”
懷恩問道:“大皇子來到馬球場,爲何要去看划船?咱家記得大皇子是很喜歡看打馬球的。”
沈今竹說道:“不知,當時我也在場上陪着皇上打打球,並不知道看臺上大皇子爲何改變了主意。”
懷恩問道:“是那些人陪着大皇子?”
沈今竹說道:“有許多人,小內侍、宮女、侍衛,也有你們東廠的人。不過我只認識掌印太監懷安,其他都不曉得名姓。”
懷安是太監的第一號大人物,慶豐帝最器重的大太監。懷恩問道:“大皇子說要去看划船,爲何是你獨自一人帶着他過去?”
沈今竹一愣,說道:“當時皇上打進去一個球,很高興,大皇子在看臺上吵着要去看划船,皇上就說你想去便去吧。大皇子就指着我,要我把他騎馬把他帶過去,皇上同意了。”
懷恩問道:“你和大皇子並乘一騎,爲何沒有其他護衛和內侍跟着?”
難道懷恩懷疑我是釋放猛獸的幫兇?沈今竹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她反覆揣摩了措辭,說道“我不知道,當時皇上下令,我就把大皇子抱到馬鞍上走了,我——當時我沒有想那麼多。”沈今竹進宮不是一兩天了,皇子皇女平日在宮中行走,並非前呼後擁跟着一堆人,有時候身邊只有一個宮嬤嬤或者老太監跟着在身邊。只有在隆重的日子、或者舉辦儀式的時候,皇子皇女纔會擺出全副的儀仗。
懷恩連連逼問道:“新科探花曹核爲何會追上去和你同行?”
沈今竹搖頭,“我不知道,我走在半路上,大皇子突然叫表哥,我才發現曹核跟着過來了。”
懷恩問道:“你也沒問他爲何會跟來?”
“爲什麼要問?”沈今竹一愣,說道:“我和曹核是金陵故人,一起經歷過生死,可能是來打招呼吧,他不過是去赴鷹揚宴的武進士,此事與他不相干的。”
懷恩一笑,說道:“沈小姐說的對,此事咱家應該親自去問曹探花。不過今日要委屈沈小姐去一趟東廠。”
什麼?!沈今竹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啊!方纔吳皇后還誇獎我機智勇敢,護駕有功,這會子就要被當做嫌疑犯帶到東廠去審問了?!沈今竹着急了,百般辯解,開玩笑,謀害皇嗣是要滅族的!
懷恩卻說道:“咱家也覺得沈小姐是清白的,可是你身上卻又好多解釋不了的事情,若說一切都是巧合,咱們是不信的,至皇上登基以來,宮裡頭都沒發生過這種血案,迷霧重重啊,你是這件案子的關鍵人物。咱家需要你去東廠將此事從頭到尾的再仔細回憶一遍,和一些人當場對質、辨認一些面孔。請你放心,咱家只是想請你過去協同查案,並非是把你當做嫌犯關押。”
懷恩說的話很客氣,可是沈今竹卻再也無法鎮定自若了,有一種被拋棄、被背叛的感覺,懷恩剛將她從宮裡直接帶到東廠協作查案,肯定是得了皇上皇后的默許才這麼做的。原來在皇權面前,一切都是那麼的渺小,什麼大明的功臣、什麼救命恩人,還不是說放棄就放棄了。
沈今竹帶着這種無力的憤怒上了馬車,東廠位於皇城正東面的保大坊,全稱叫做東緝事場,這個神秘的組織是由會武的宦官還有從錦衣衛挑選的精銳組成,東廠的兵卒叫做番役,據說東廠的探子遍佈天下,連朝鮮等藩國都有東廠番役,手段毒辣殘忍,所以東廠番役們經常被背地貶稱是番子。
沈今竹被軟禁在東廠一個小小的院落裡,剛進來的時候心裡還是滿腹的怨氣呢,到了夜間,沈今竹聽到隔壁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還有男子大聲叫罵的聲音,頓時怨氣全消了——尼瑪,連曹核這個皇上的外甥都被“請”過來了,我這個小小的鴻臚寺右少卿之女算什麼啊。
曹核的火氣很大,足足罵到半夜才消停下來,次日清晨,沈今竹還在夢中呢,外頭又傳來曹核中氣十足的罵聲,蒙上被子都睡不着,沈今竹乾脆起來了,循聲而去,小院間只隔着一人多高的院牆,沈今竹爬上葡萄花架,就看見院中曹核盤腿坐在一個竹製的禪椅上,唾沫橫飛的叫罵道:“你們這些東廠的番子!知道本大爺是誰嘛,居然敢大刺刺的把大爺從街上套了麻袋扛過來!本大爺是皇上御筆親點的探花郎,爹爹是金陵錦衣衛指揮使,大爺背後還有臨安長公主做靠山,你們是瞎了眼抓錯人了吧,還不快把大爺放了!”
沈今竹折了一串紫藤花扔過去,叫道:“曹核,核桃!”
藉着晨曦的光芒,曹核看見了趴在院牆上、露出上半身的沈今竹,忙搬起禪椅踩在上面,欣喜的說道:“你怎麼樣了?那懷恩有沒有爲難你?昨晚被突然帶到這裡,我問東廠的人你在那裡,他們不告訴我,我覺得你應該在附近,所以大聲喝罵,果然把你給罵出來了。”
沈今竹問道:“把我罵出來做什麼?”
曹核說道:“我被東廠的人抓進來,就預料到你應該也在這裡,所以大聲叫罵,想告訴你我的位置。”
沈今竹心裡有些感動,曹核是擔心自己孤獨害怕,所以不惜得罪了東廠,大聲叫罵,她低聲說道:“你不要命了,敢得罪東廠。”
曹核說道:“東廠是要釣大魚,纔不會在乎我們這些小蝦米如何蹦躂呢。我看懷恩應該是着急了,瓊華島血案鬧大了,懷恩應該是沒查到什麼線索,着急破案,要不然不會連你我都要抓進來問話對質。你也不用低聲說話,在這個地方,到處都是暗室竊聽,你打了個噴嚏都有人偷偷記錄下來,他們把我們關在一個地方,肯定是有目的的。”
沈今竹說道:“怎麼了?是想套我們的話嗎?真是爲東廠的智商捉急啊,你我若和背後釋放猛獸的人狼狽爲奸、圖謀不軌,在五虎圍攻大皇子的時候逃跑就行了,何必豁出性命來保護皇子呢。”
曹核父親是錦衣衛指揮使,曹核從小耳濡目染的,對這種特務機關的辦事方式有些瞭解他覺得沈今竹的判斷不正確,說道:“懷恩對我們應該暫時沒有懷疑,否則我們此時應該是在地牢相會,早就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他之所以用強硬的手段把我們抓來東廠,恐怕是爲了威懾我們,先給一記下馬威,要我們好好配合他查案,畢竟你我在當日瓊華島血案是關鍵人物,懷恩最近抓了很多人來東廠,聽說連司禮監掌印太監懷安都來東廠喝過茶呢,懷恩連太監第一號人物都敢動,你我就更不不在話下了。”
“連懷安都來過東廠?”沈今竹沒有曹核消息靈通,聽他這麼一解釋,頓時明白了,恐怕在此案沒有查到眉目前,她是別想踏出東廠半步,不由得感嘆道:“懷恩——”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沈今竹不敢直呼其名,改口問道:“曹核,廠公難道比司禮監掌印大太監還厲害嗎?”
曹核說道:“和內閣的閣老兼任六部的尚書一樣,東廠以前通常是掌印大太監兼任東廠督公,可是懷恩和懷安一樣,都深得皇上信任,加上他以前就是在東廠當差的,這廠公之位便一直是懷恩這個秉筆太監坐着。我跟你說——”
這時院門打開了,穿着褐色衣服,頭戴尖帽的東廠番役們大聲說道:“廠公有令,帶你們走一趟。”還扔給沈今竹一套錦衣衛的衣服,叫她趕緊換上,和曹核被塞進一輛沒有窗戶的馬車裡,行了約半盞茶時間,馬車停了,又有兩個人被塞進來,正是汪祿麒和汪祿麟兄弟!
沈今竹驚訝問道:“你們不是前日一早來我家辭行,說回金陵領差事去了嘛,怎麼也到了這裡?”
麒麟兄弟也是委屈的嘆道:“回家的官船都已經出了通州港,硬是被東廠的人攔下來,我們兄弟兩個在金陵可以橫着走,但這裡是京城,在東廠的眼裡,我們不是麒麟,是一對狗熊吧。”
汪家兄弟本來也是怨聲載道,但是看見沈今竹和曹核都不能倖免,這心裡就平衡了。在馬車裡晃盪了許久,聽外頭的動靜,應該是進宮了,再聽到船槳敲擊之聲時,車門打開,東廠番役們催促他們下馬車上船。
眼前渺渺晴波漾碧池,清風時時動綠漪漪,這熟悉的景色正是太液池,站在池邊,可以看見遠處瓊華島的亭臺樓閣掩映在一片鬆翠之間。衆人滿心狐疑的上了船,到了瓊華島,這裡早就集聚了一批戰戰兢兢的人,宮女、太監、內侍、錦衣衛和文武進士,除了皇上、大皇子還有掌印太監懷恩,那天參加瓊林宴和鷹揚宴的人基本都到了,這懷恩到底要搞什麼名堂?
正思忖着,一個東廠番役大聲叫道:“各位肅靜,廠公馬上就到了,只要按照廠公說的去做,你們當中大部分人今天都能回家。”
不一會,懷恩果然騎着馬走過來了,眼神陰鬱狠戾,衆人見了,皆不寒而慄,一起跪拜廠公,懷恩說道:“這幾日各位都辛苦了。我們東廠人少,招呼不周,委屈各位了,東廠需要你們做最後一件事情,那天在這裡發生的血案,你們都是親歷此事的,也都留有口供,今天你們就按照記憶中的原樣做一遍,說一遍。各位,若告破此案,你們都是功臣,東廠不會爲難你們。倘若今日過後,還找不到幕後指使之人,哈哈,我懷恩廠公位置不保,各位恐怕要到東廠多住些時日了。實話告訴各位,在皇宮之內發生這種血案,此案是必須破的,在我手裡破不了,接替我的廠公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查清此案,各位,我懷恩客客氣氣的請各位到東廠喝茶聊天,我的繼任者恐怕就沒這麼好脾氣了,各位好自爲之吧。”
原來懷恩是想要將血案當天的事件還原啊!沈今竹暗道,這種大手筆,懷恩果然不是一般人。此人到底是什麼來歷呢,連掌印太監懷安都要讓他三分。
沈今竹就像個木偶人似的,將那天說的話、做的事盡力重複了一次,從開宴會的大殿,到開闊的馬球場,身邊都有東廠的人監視,並用筆記錄着,氣氛很是緊張,一個新科進士顫顫悠悠的將那日做的宮廷詩唸了一遍,“山島依微近紫清,春光淡蕩暖雲生……從龍處處施甘澤,四海謳歌樂治平。”
聽到最後一句四海謳歌,沈今竹差點諷刺的笑了出來,皇權之下,人命如螻蟻,還“樂治平”呢。沈今竹的心情跌倒了低谷,心想我冒着偌大的風險在巴達維亞的城堡裡偷偷抄寫這東印度公司那些絕密的火【藥配方、偷描着槍械和火炮的構成部件、九死一生將這些珍貴的文書獻給了慶豐帝,是爲了什麼?
到頭來幾乎兩手空空,什麼都沒得到,慶豐帝的那點賞賜還不知是否能兌現呢,至今爲止,金陵三山門外的榻房房契和賬本影子都沒看見,說好在福建漳州月港圈出一塊地給自己修建新榻房的地契更是沒影的事情。莫非慶豐帝真的小氣的要食言而肥?這可如何是好,兩個榻房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錢,將來祖母故去,和家人實在相處不了了,她還能想法子搬出去,靠着榻房的收益養活自己,倘若連榻房沒有了,坐吃山空,恐怕自己的脊樑都挺不直了。
沈今竹心思重重的到了馬球場,裝模作樣的騎在馬上揮着球杆,做出伴駕的樣子,球場看臺上,一個老公公突然拔足狂奔,朝着旁邊一個石制的立柱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