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隔間出來,荀卿染便到容氏的暖閣中來。遠遠聽見裡面有說笑聲,知道容氏已經從後面小佛堂回來了。
荀卿染邁步進了暖閣,給容氏請安。
“過來坐。”
容氏斜倚在塌上,笑着招呼荀卿染。
荀卿染走上前,依言坐到容氏身邊。容氏今天穿着石青暗紋的灰鼠褂子,衣服上隱約有股子香氣,正是宮裡賜下來的上好的檀香的香氣。
“老太太今天身體可好,昨個四爺回來,今個一早,有康親王府上打發人來,送了只剛打的麋鹿。晚上做麋鹿羹給老太太嚐嚐。”
“好,記得要她們燉的爛爛的。”
荀卿染笑着答應了。
“方纔聽見你在那邊說話,可看到那孩子了?”容氏道。
шωш●тt kΛn●¢Ο 荀卿染知道,容氏這是在說月牙兒。
“看到了,小姑娘樣子討喜,性子也好,是惹人疼愛的。不過,再懂事,也還是個小孩子那。”
荀卿染笑道,心裡希望容氏能對月牙兒多幾分喜愛,多幾分耐心。
“且帶在身邊,再看看吧。”容氏道。
“能跟着老老太太是她的福氣。老太太,可要給月牙兒添置些衣裳?”荀卿染問。
“你看着辦吧。”容氏道。
既然讓她看着辦,荀卿染想了想,有了主意。先打點好月牙兒的份例,以後即使她不再當家,這個例已經有了,接手的人不管心裡怎麼想,總不好扣減。
荀卿染陪着容氏說了一會話,小心試探了兩句,容氏絕口不提柳望月。
“你回去時,到迎丫頭那裡看看,和她說說話,告訴她我記掛着她。”容氏最後道。
荀卿染笑着答應了,從宜年居出來,就轉到石榴院。
齊二奶奶臉上已經恢復了血色,正靠在牀上,端着盅血燕慢慢地吃。
“這些我都經過的,年根事情繁雜,弟妹你的辛苦我是知道的。偏我這身子不爭氣,不能幫你,反而添了累贅,累得老太太和太太掛心,也累的弟妹你爲*二奶奶道。
荀卿染自然安慰了齊二奶奶一番,兩人說着閒話,誰都沒有提起昨天的事,更沒有提柳望月或者月牙兒。
“嫂子好生歇着吧,我再來看嫂子。”荀卿染告辭出來。
冬兒送荀卿染出了石榴院,轉身回來,先到了耳房。
“你跟我來。”冬兒對等在裡面的丁園媳婦道。
丁園媳婦跟着冬兒進了齊二奶奶的臥房。
“……奶奶放心,不是奴才自誇,這事奴才辦的可以說是滴水不漏那。”丁園媳婦弓着身子,陪笑道。
齊二奶奶點頭,“早知道你是精細人。這樣,過了年,園子裡要採買些花石,就讓你兄弟一起去吧。”
“謝二奶奶的恩典。”那媳婦喜的忙跪下磕頭。
齊二奶奶垂下眼皮,揮手打發了人出去。
冬兒看着齊二奶奶的臉色,小心地勸道:“奶奶還是把心放寬些,老太太那邊不是打發了嬤嬤過來,看老太太的意思,那柳氏是活不過今晚的。至於那孩子,才幾歲的小姑娘,奶奶何須放在心上。老太太不是也沒說要二爺和奶奶認下她。老太太還是心疼奶奶的。”
“我知道老太太疼我,可老太太也疼兒孫,那畢竟是齊家的骨肉。咱們還是太大意了些,二爺身邊的人,着緊的事是討好二爺,沒一個是正經和咱們一條心的。我擔心,我身子不方便,不知道咱們那多情的二爺還會鬧出什麼花樣來。冬兒,你可替我多上心,看好了二爺。”齊二奶奶囑咐冬兒。
冬兒一邊答應着,一邊收拾着櫃子裡的衣服。
“你先別忙那個,過來。”齊二奶奶將冬兒招呼到面前,“虧我指望着你,誰想你卻是個沒用的。二爺收用了你幾年了,你這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指望你絆住他些也不成。”
齊二奶奶嘴角含笑,說着話,眼睛滴溜溜地在冬兒臉上打轉。
“奶奶又來打趣婢子,虧的奶奶給婢子做臉,婢子才能在二爺那有些臉面。婢子自小跟着奶奶,奶奶知道婢子,只懂得如何伺候奶奶,在二爺跟前,哪比得了外面那些狐媚子。都是婢子沒用。”冬兒道。
“算了,算了。這段日子,你總要多留心就是了,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刻來告訴我知道。”齊二奶奶道。
“婢子留心就是了。”冬兒答應着,轉過頭去,露出一絲苦笑。
………
荀卿染回到寧遠居,沒看到齊攸。
“四爺那?”荀卿染問。
桔梗幾個有些詫異,相互交換了個眼色。
“奶奶忘了,四爺跟着老爺他們祭竈,這個時候想必是爺們兒湊在一起,在前面說話那。”桔梗回道。
“寶珠,你去前面看看。”荀卿染吩咐。
寶珠答應了一聲,就往外走,走到門口才想起來,荀卿染讓她去看看,只是去看看,就沒別的囑咐了?寶珠回頭想問荀卿染,見荀卿染有些發呆,就去問麥芽和桔梗。
“奶奶說去看看,那你就去看看。”桔梗和麥芽道。
寶珠雖然聰慧,但是對於荀卿染的心思,還是桔梗和麥芽更加了解。寶珠這麼想着,徑自去了前院。
前院大書房,齊家的男丁齊集一堂。大老爺和二老爺在上面坐着,下面兩溜椅子燕翅排開,齊家的子弟依着長幼順序在座,連素來體弱的大爺齊儒掙扎着來了。衆人正事說的差不多,便開始閒聊,朝堂局勢、過年府裡的安排,那些府第特別需要拜訪等等。
齊攸在椅子上坐着,偶爾被問到,就說上幾句,突然瞟見黃芩在外面探了下頭。齊攸略一思忖,從屋中出來。
黃芩正站在臺階下,見齊攸從裡面出來,忙上前來。
“四爺,四奶奶打發寶珠姑娘來了。”
“有什麼事?”
“奴才問了,寶珠姑娘說,四奶奶就說讓她過來看看。”黃芩道,心裡嘀咕着寶珠,來看看就看看吧,幹嘛非要他來稟告四爺那,小丫頭挺能折騰人。
齊攸點頭,表示他知道了,反身回了書房。
“自陛下登基以來,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朝野歸心,陛下效仿古賢人,多有聖舉。這一年來,起復了不少先皇時期獲罪的文官,不知來年還有何等舉措。”齊二老爺道。
“先皇時被削了爵的平陽侯,嫡支只有一個庶子,皇上開恩,讓他承襲了奉恩將軍爵。皇恩浩蕩啊,這麼看着,是不是宗室裡……,子謙,你昨天見了聖駕,可有什麼消息。”大老爺問齊攸。
“宗室,是陛下的家事,我等還是不要妄加揣測,纔是爲臣之道。”二老爺道。
二老爺如此說,大老爺也不好再問。
齊儒就說起明年會試,“不知陛下會點哪位大人做主考。”
齊攸藉故從屋內出來。
黃芩趕忙迎上前,“四爺要出去,奴才這就去備馬。”
“先不出門。”齊攸轉身回了內宅。
………
荀卿染正坐在炕上發呆。容氏收留月牙養在身邊,對柳望月的事情諱莫如深。齊二奶奶更是當沒有這件事一樣。這些無疑都說明了柳望月的命運。
荀卿染知道,女人在這個年代的難處,她對柳望月有同情。因爲月牙兒的乖巧,讓她對柳望月更添出幾分好感。千里迢迢帶着女兒來尋親、果斷撕掉婚書、沒有將女兒當作籌碼的任何行爲,這讓荀卿染對柳望月又生出幾分敬重。還有齊修的負心,讓她對柳望月的同情之外還多了點女人面對渣男時的同仇敵愾。
柳望月,會在齊府的家廟裡青燈古佛,了此殘生,還是很快會徹底消失?
無論如何,柳望月,“罪”不致死。就算是留在家廟青燈古佛,對於一個尚在妙齡的女子,這也太殘酷了些。明明最該被懲罰的人是始亂終棄的齊修。
齊修兩年沒露面,她失去了男人的寵愛。小月牙兒很可愛,可是長輩們更加重視的是子嗣。一進了國公府的大門,柳望月就處在了任人宰割的地位上。
荀卿染皺眉,不救柳望月很簡單,要出手救助柳望月,則非常難。
可是,真的就這樣不聞不問嗎?她是可以自欺欺人,催眠自己,只當柳望月在家廟中出家,甚至想的更好一點,容氏放了柳望月遠走高飛了。可是她欺的了人,卻欺不了己。
“在想什麼,愁眉苦臉的?”
“哦?”荀卿染想的入神,聽到說話聲才發現齊攸不知什麼時候走進屋來,丫頭們也早都退了出去。
齊攸在荀卿染對面坐下。他第一次看到荀卿染髮愁的表情。是被什麼事難爲成這樣,先是打發丫頭特意去瞧他,卻什麼都不說,現在又一個人愁容滿面在這發呆。
“可是管家遇到了什麼難事?”齊攸問道。
荀卿染望着齊攸,不覺眸子一亮。齊攸這樣主動來問她,是不是代表他可以幫她解決問題,即便不是管家的事。
不管怎樣,賭一賭吧。她想救人,卻沒什麼頭緒。憑藉她這段日子積攢的那點人脈,在這府裡做些事情還可以,要將手伸到家廟那邊,卻是不行。但是,齊攸不同。
“是有點事情,心裡非常爲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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