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草木將麗妃的頭包裹好,又把蓋在她身上的被子掖了掖,拿起補氣的湯藥給她喂到了嘴裡。
她好像是有了意識,恢復了吞嚥。
那邊聽她幽幽的說着:“進了宮門才知道女子的苦,心裡有委屈不能說,對人不能隨便笑,連對人好都要看對方的身份地位,若是叫人知道是我救回了麗妃,真怕會鬧出什麼事來。”
陳草木將那一碗藥喂進了麗妃的嘴巴,坐在牀邊,雙手放在雙腿上,看着躲在灰暗當中的她,他二人之間隔着紅燭。
“要是說,是陳大人所爲,至少還有榮光。”慕容漪的眼睛發亮,注視着他。
只是她沒有說,這毒就是太后下的,太后的目的,就是藉着麗妃的死,來殺殺自己的威風。
不知道治好了麗妃,這功勞會不會成爲恩肅仇恨陳草木的理由。
趙小天趴在房頂上,聽着兩人所說的話,心中動容。
“果然都不容易啊。”爲了給玄晟當差,他一個堂堂錦衣衛統領做起了幕後,連自己的老二都收了起來。
今天是保護嬪妃的生命安全,明天就不知道是做什麼了,麗妃的事平息了,趙小天趙公公也許就會在宮中消失,再以什麼身份出現得看玄晟的意思。
內殿,陳草木聽着慕容漪所說的話,想起了從前他自己在外面四處遊走行醫治病的日子來。
原本以爲他的一生都不慕榮利,而給那官家小姐治好了病,那戶人家說可以舉薦他入宮的時候,他卻接受了。
而進了宮中才知,每天都是提着腦袋在生活,活命與榮耀,到底哪一個才重要,有沒有可以平衡的辦法。
慕容漪的一身奇特醫術,陳草木很想要。而從他進入太醫院的第一天開始,太醫院之首的位子,就到了他的眼睛裡。
陳草木羞愧於他的貪婪,也慶幸慕容漪是後宮的嬪妃。
良久,兩人都沉默着,她終於認爲乞求不到他的答應,決定還是自己處置這事吧,便將那眼光收了回來。
從那微弱的光亮當中站起身來,上半身進入了黑暗之中,陳草木看着她的裙襬轉了個圈,緩緩向外面走去。
樑翠仍與那幾個公公爭執着,“各位公公再等等,等蘭妃娘娘出來。”
慕容漪伸出手觸碰着樑翠的肩膀,她的手已經冰涼,樑翠回過頭來,看着她一臉憔悴,眼中帶着擔憂。
她笑了笑,將樑翠拉開,對內務府胡總管說道:“勞煩胡總管,麗妃姐姐醒過來了,她沒事?”
這話一出她身旁的人都驚了,太醫院的老資格太醫來看,南燕宮宮人親自到內務府稟告,後宮都知道麗妃歿了。
而慕容漪在麗妃傳出死訊之後纔來,在她身邊呆了半天,再出來後一個已死的人便醒了過來。
“這。”那老太監瞪大了一雙亮晶晶的眼睛,身後的幾個小太監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麗妃娘娘醒了?”
“詐屍?”
……
在人羣之後的恩肅與趙慧茹聽這消息也是一驚。
“姑母,這是怎麼回事啊,麗妃不是已經死了嗎?”趙慧茹急着把自己的所想說出了口,麗妃要是不死,怎麼埋汰慕容漪。
而恩肅奇怪的是,她那毒人不死才奇怪了,慕容漪敢說這個話,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過去看看。”恩肅說道,這才往前邁步。
衆人見恩
肅到了,全體跪地爲她讓路,慕容漪低下身子行禮,“參見太后,皇后娘娘。”
恩肅連理都不理會旁邊的人,徑直由趙慧茹扶着進了南燕宮內殿,陳草木還在喂麗妃湯藥,看太后與皇后進門,便到牀邊跪了下來。
麗妃的頭被包了厚厚的繃帶,並且沒有一根頭髮,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花苞。
而她面色因爲補藥紅潤了很多,正睡得好。恩肅站在一旁看着,死人絕對不會是這個面相,就知道她一定是活着了。
但是不放心,還是把手移了過去,放在麗妃鼻子下,確認有溫暖的呼吸呼出才真正相信了。
“真的,沒事了。”趙慧茹瞪大了眼睛。
在來之前她問過南燕宮的宮人,麗妃的死狀被描述的那麼詳盡,現在竟然還活生生的躺在這裡睡覺。
樑翠隨着慕容漪走進了殿中,恩肅看着她都不知該如何應對了,本來想借着件小事讓她在宮中難以立足,沒想到到最後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蘭妃究竟是用了什麼辦法?”問了句,擡了擡手江德全便扶着她到一旁的椅子上坐着。
慕容漪走到她面前行禮:“是麗妃姐姐吉人自有天象,臣妾並未做什麼。”
這話說說還可以,不過她對那毒最爲熟悉,當初先皇王皇后的死是她一手做的,藥效如何她最清楚。
若是有人有了解毒的辦法,那這毒,就可以扔了。
“江德全,把麗妃頭上的繃帶拆了。”吩咐道,任何事情都難逃她的眼睛。
依照吩咐將麗妃頭上的繃帶拆了下來,而袒露在衆人面前的是一個光頭,再細細看,竟然看到一道整齊縫合過的傷疤。
“太后,麗妃娘娘的腦袋被打開過。”江德全吃驚說道,一雙眼睛佈滿了恐懼看向恩肅。
恩肅的神經一緊,她這毒,還真的有人能解開,腦裡生蟲,竟然也可解。
“是你?”指着慕容漪驚訝問道。
她低了低頭,她不想承認,“是……”拉長着調子,帶着恐懼說不出話來。
“是微臣。”
就在她不知怎麼回答的時候,陳草木出了一聲。
他竟然答應了,慕容漪沒做聲。
“陳草木?”恩肅笑着,看着跪在地上頭扣在地上的他。
陳草木將頭低在地上,悶悶的聲音傳出,“是微臣。”
恩肅對陳草木的印象很好,也信任他的醫術,原本想要發作卻因爲是他也發作不出了。
沉默了很久,外殿傳來一聲:“皇上駕到。”
玄晟一身常服走了進來,屋內衆人都跪在了地上,他直接走到恩肅面前,拱手一拜,“見過母后。”
“起。”恩肅應了聲,對這兒子她並沒有那麼多的感情。
李江給玄晟搬了把椅子,他便撩起前襟坐了下去,掃了眼殿內的衆人。
“母后,聽聞麗妃歿了?”故意問了句。
趙慧茹插話道:“原本是說歿了,現在正好好的睡着呢。”
“這是?宮人錯傳嗎?”又問了句。
緊接着就聽趙慧茹來了句:“這誰知道呢。”
真想白她一眼,礙於太后在也沒做反應,眼睛瞟了眼慕容漪,她身子搖晃,好像是累壞了,真想拉起來叫她好好歇歇,可惜這時候是不行了。
“是這位太醫,有回天之力,本說麗妃歿了,這位太醫一到,麗妃就起
死回生了。”恩肅看着陳草木,帶着些笑容說道。
麗妃死不死,處置不處置慕容漪已經被她放到了腦後,這毒是怎麼被解開的才成了重點。
玄晟聽言隨着看去,“你擡起頭來。”說道。
今日是陳草木第二次見到皇上,將頭慢慢擡起,驚懼的看了看衆人。
“叫什麼名字?”玄晟問着。
“微臣陳草木。”
陳草木,這名字早早就進了他的耳朵裡,今日總算看着人了。
“你是如何爲麗妃診治的,怎麼旁的太醫就沒辦法?”饒有興致的問道,他對這些事情很有興趣。
陳草木偷偷的看了眼慕容漪,決定按照真實情況來說,他對醫術癡迷,也知她所做手術的價值不可估量,所以不會故意掩蓋下來。
“微臣將麗妃娘娘的頭顱用錘子和刀割開,在大腦當中發現了一條白色肉蟲。”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心虛,低着頭。
所有跡象都是對的,恩肅的手伸向旁邊的桌子,要拿上面的小茶杯,在觸到的瞬間手指收緊,沉了沉氣。
一條白色的肉蟲在大腦當中,聽起來都那麼恐怖,玄晟一愣,問道:“那東西呢?”
陳草木跪在地上,挪動着膝蓋到角落,將沾染的滿是血的青紗帳打開來,裡面有些刀器之類的東西之外,最爲駭人的就是被切成兩段的大肉蟲。
恩肅看了眼那白花花的肉段,眼中沒有驚嚇,卻帶有無奈又失望的情緒,還有一絲害怕。在場的所有人,也只有她知道,那不是肉蟲,而是一條白蛇。
西域育蛇花,花香育白蛇,白蛇腦終生。
一時蛇初生,一日蛇成形,五日蛇生牙,七日人喪命。
她認定麗妃必死,這還不到三日,本來看前幾日的情況,也不必等到蛇長牙那天。
原本沒有解法的毒藥,竟然被區區一個二十幾歲的太醫解開了,開顱,這辦法都有人想的出來。
在場衆人看着那肉蟲的殘屍都驚了,不是吃驚還有噁心。
“收了吧。”玄晟按壓着胃裡的翻騰,扭過頭去。
陳草木將那蟲子的身體包上垂下了頭,總之他沒有撒謊,只是這手術並非是他所爲,真正做了那手術的人,不能承受這份成就。
“還請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相信,卻是陳大人所爲,整個過程當中,臣妾都在一旁幫忙,陳大人醫術超羣,臣妾親眼所見。”
慕容漪爲陳草木說道。
一旁陳草木只等着太后與皇上的下話,現在他什麼都不能說也不能做。
沉默良久,只聽牀上傳來一聲虛弱的聲音,“漪兒,漪兒。”
是麗妃醒了。
“皇上,太后,麗妃娘娘醒了。”江德全就在麗妃的身邊,他是第一個發現。
玄晟的眼睛一亮,還未做動作,而恩肅的臉上卻露出了淺淺的嫌惡,而這一點點嫌惡卻被慕容漪看在了眼裡。
慕容漪看向玄晟,玄晟對她點了點頭,她便起身奔到了麗妃身旁,跪在牀邊,手指觸着麗妃那憔悴顏色的手腕。
手指慢慢遊走到她的手心,輕輕的握着。
這可是她真正成爲一名醫生之後的第一位病人啊,首例手術成功,還是在這樣一種醫療條件不足,設備也不齊全的情況下完成。
禁不住的熱淚盈眶,“姐姐,你好了。”說這話的時候眼角掉出了一滴熱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