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靜靜的,本好好的說着話,慕容漪又覺得心口發悶,連忙捂住了胸口喘息着。
陳草木見她不適忙問道:“娘娘怎麼了?”向她靠近又見她手腕之上的那根紅線,抓住她的手腕看,慌忙將手抽了回來,“沒事沒事。”將他推出了一步。
可陳草木見的真真切切,她說她身上沒有毒,可分明見了她身子不適,“漪,你不要唬我,你的身子?”語帶質問。
只是突發,片刻便好了,緩和了下來,溫溫的笑着,“沒事啊,真的沒事。”
她不願說,再多問也是無用,只能將這話作罷了。
“我想知道,麗妃姐姐如何?”關切道。
見着她臉色青白,可又不與自己說明緣由,竟然關心旁人的死活,無精打采的回道:“微臣爲麗妃娘娘換了藥,這幾日精神好些了。”
“會更好嗎?”急着問道,聽聞麗妃身子轉好了,可算是有了盼頭,她若是死了,真不知那時的自己會怎樣,大概會如死了一個親人一般難過,這個世界她已沒有別的親人。
他面色平靜,麗妃的死活與他也無太大關係,在他眼中麗妃與他遇到的每一個病人沒什麼不同,“慢慢看,這虧虛已經很深,只怕不好恢復,不過,也許會吧。”回道。
這話裡都沒有一半希望,慕容漪的神色黯淡了下去,“這樣,你多費心。”也只有這一句能交付。
“你太學裡還有許多事吧,去忙吧。”勉強笑了下,便叫他走了。
前日飄雪,到今日還沒化,慕容漪起身到了窗口,天上的濃郁白色漸漸被金色照耀開,房檐之上的積雪熠熠生光。
……
一大早起宮裡便準備起來了,慕容漪醒來洗了把臉,芬兒便取出一件亮紅色的錦衣,到她身旁說道:“皇上已下了旨意,曉諭後宮衆人,今日冊封娘娘爲皇貴妃,娘娘可要穿得喜氣些。”
難得穿紅,從前都是一味清淡裝扮,可這顏色也太豔些,被衆人見了又要被視作張揚,微笑道:“你給我換件橙粉色的就好,今日冊封也不能穿得太顯眼。”
“誰說你不能穿得鮮豔。”一聲傳來,便見玄晟走了進來。
這一大早便來了,慕容漪起身行禮,“皇上。”
將她拉起,笑道:“今日是西宜的好日子,也是你的好日子,穿得豔麗些吧。”
連忙搖頭拒了,“臣妾不敢,今日是爲大皇子與公主慶賀,臣妾冊封只是小事。”若是穿了出去,豈不是要被旁人的眼光殺死,本就被視作眼中釘了,不緊着規避,哪有再露頭的。
那可不成啊,她的性子哪裡都好,就是太愛躲着了,若是今日不先立下威信,今後怎能服衆呢,“你聽朕的,今日就這麼穿。”
“不要,不。”依然搖頭。
好話勸也無用,玄晟癟癟嘴巴,擺擺手將衆人都遣了出去,“你們都下去。”
殿中只剩她兩人對立站着,玄晟拿起那件衣裳來,在她身上比量,“你看看這麼穿多漂亮。”將她的身子轉過去對着銅鏡。
慕容漪向鏡中看,才仔細見到玄晟今日也穿得喜氣,他也極少穿帶有紅色的衣裳,今日的棉衣是暗紅色的,邊角處有黑色絨毛,也不失硬朗,這一看便看的愣了,許久都沒出聲。
想起在街角時初見玄儀的時候,那時真以爲他是天下間最俊美的男子了,可再見玄晟卻覺得他是這世間最英武的男子,可真是好看,許是看得久了吧,
竟覺得玄晟比起玄儀更是好看。
見她不出聲了,偏過臉去看她的表情,“呆呆的想什麼呢?”耳邊輕語。
這纔回過神來,又搖搖頭,“沒有。”將心事隱藏,默默的沒有多言低下了眼睛。
“朕的漪兒,今日是你的大日子,可不能馬虎。”悉心叮囑道。
可這裝扮實在不合心,她從來都不喜歡出風頭,也不想被人視作眼中釘,開口道:“皇上,你知道後宮衆人都是怎樣看待臣妾,你對臣妾好一分,便叫人恨上臣妾兩分,皇上是要推臣妾入萬劫不復嗎。”
想起她初入宮時玄晟將蘇州供奉來的錦緞都賜予了她,險些惹出一場風波來,若不是靠着這一身外科手術的本事,只怕已經被誣陷成階下囚了,玄晟從來沒有護過她,他這般心機的男子,難道不懂得如何維護心愛的女子。
從前便不信他的心愛有多深,今日依然不信。
“萬劫不復?莫非今後會是朕親自下手推你入深淵不成?”反問道。
聽言她便閉口了,可宮中女子爭奪中心不就是爲了他這一個男子,得他歡心便揚眉吐氣,受他冷落便是千人踩,雖不是他下手推入深淵,卻是一切爭鬥的原因所在。
可玄晟也要讓她懂得,做他的女人不可一味躲着,莫非也要他對其他女子一般全心周全着嗎,若是如此何苦再費心,不知這番心意她何時才能懂得。
“那漪兒知道,做了皇貴妃以後要怎樣嗎?”輕笑問道。
擡起眼睛來,茫然道:“還能怎樣,不就是個位份,我還是西宜的孃親,還是皇上的妃妾。”
“那妃妾與妃妾也有不同啊,莫非做了皇貴妃就只是有了地位而已?位高則權重,責也重,你是想偷閒?”追問道。
皇貴妃權力是比起平常妃妾要大,可她素來是芸芸衆生之一,掙扎度日,求個安穩而已,可沒想過在人之上,雖知道這世道本就是不在人之上就在人之下,不想今日竟被玄晟強行拉到人之上了。
想起來就可怕,不如躲了好,開口便道:“那我不做皇貴妃了,我不想……”往後退着。
也從未見過她膽小怕事,還以爲她的膽子大到可以包下天呢,這時候才說不願可不行了,後宮皆已傳召,她若是這時反悔,怎叫玄晟下的來臺。
“你是怕了?”冷眼看向她,再無溫度。
慕容漪就怕他瞪眼睛,立即滅了聲息,老老實實的立在那。
玄晟爲她費心許多,不爲旁的,就是想養成個合心意的女子相伴,絕不容她辜負,將那亮紅色錦衣展開,”穿上。”仍然冷着臉。
見他這樣便老實了,乖乖的將衣裳穿上,玄晟爲她繫着釦子,“朕的好漪兒,別辜負了朕的心意,這皇貴妃的位子朕只屬意與你。”語氣緩和下來。
果真是沒出息,在心中罵着自己,到此時才覺出緊張來,從小便是這樣,因爲膽子小,每每一到節骨眼上就會害怕,心撲通撲通的跳,“皇上,臣妾有些害怕。”
看她的小樣子寵愛的一笑,“這就怕了,危難在前朕可從沒見你怕過。”
“那是本能嘛。”垂下眼睛,“突如其來哪顧得上怕,臣妾唯有應對纔可,再者也是人後行事,這可是在人前啊,臣妾最受不了在人之中被注視。”
現在只有玄晟一個可以傾吐的人,便將這害怕與他說了。
他高高在上,整日都要享受被人朝拜,他就不會怕。
玄
晟拉她到梳妝檯前,將她按到座位上,拿起胭脂爲她裝扮,就像是個貼心的大哥一般,語氣輕鬆道:“這有什麼的,你就當看不見衆人,目空一切往前走就是了。”
“那皇上每日上朝,在宴會當中行走就不會怕嗎。”眉筆在她的彎眉之上描畫,眼睛緊盯着玄晟的臉,他的嘴角是如何向上勾起,他的眉眼是何彎度都看的分明。
他的牙齒皓白,咧開嘴笑着,“小時會怕的,那時朕還不會裝樣子。”
“什麼意思?”緊着問道。
他又拿起脣脂,送到慕容漪嘴邊,她便湊過去抿了口。
聽他說道:“小時朕也怕的,有一次嚇得躲到了桌子底下不敢出來。”
“然後?”她的緊張絲毫沒有緩解,可全心都被他的話吸引了去。
“母后把朕揪出來打了一頓,和朕說你就這麼見不得人,那些人有什麼好怕的,你若是怕了他們,將來人人都可在你頭上踩一腳。”提起恩肅對他種種,玄晟心中感慨良多。
若非是有這麼一位嚴母,又何來的他今日。
恩肅對他卻是費心,也難怪玄晟對她如此維護了,聽者動容,慕容漪也感同身受,原來玄晟這套調教人的法子都是得恩肅真傳。
“後來啊,朕就再不敢怕過,只要想起母后的這句話,就再不敢往後退。”又繞到她身後,臉貼着她的側面往鏡中看,“怎麼樣,朕給你畫的妝容好不好看?”
眼神凝到銅鏡之上,這張臉甚少有如此的濃妝時候,玄晟的手藝真是好,比她宮中的侍候宮女手藝還要精進。
“皇上真會裝扮,從前定是沒少爲女子化妝了。”賭氣嘴巴笑道,待在他的身邊便不會怕了。
吻在她的耳垂之上,柔聲道:“母后說男子要懂得疼惜女子。”
流動的空氣之間都變得曖昧,慕容漪身上的每一隻汗毛都豎了起來,“太后娘娘教了皇上許多。”呼吸也變得混亂。
“漪兒,害怕是難免的,人人都有這一段路要走,朕告訴你,沒有一個人挺過這段路是靠旁人的好心幫助,都要捱上千刀萬剮,捱上斷筋抽骨的痛之後纔可做到人前不怕。”嚴肅道,直起了身子。
“好漪兒,別叫朕失望,今後朕也指望着你了,只盼着你能爲朕排憂解難,陪伴在朕身邊。”柔柔的話語如雨絲沁進心臟,迷醉之間更多篤定,遇到這男人大概就是命中註定。
那個世界的一切都讓她覺得自己卑微不堪,拼了命熬出頭來又能怎樣,來這裡的原因,大概就是讓這樣一個男人救一救她已病入膏肓,習慣卑微的心吧。
拉着她站起,與她相對,牽着她的手,“還有許多話,朕今晚與你說。”要俯下頭與她說話,這樣的角度才合適,她的高度剛剛好,頭頂處到玄晟的嘴脣。
這樣相對又讓慕容漪緊張,不知該怎麼應對了。
此時東海進殿來稟:“吉時快到了,皇上與娘娘……”說到一半才覺出打擾。
慕容漪羞怯的垂下頭,玄晟轉過臉去輕笑應道:“知道了,你先到殿外候着。”便將東海遣走了。
“走吧,朕牽你出去。”柔聲道,拉起她的手將她帶出了芳漪宮。
這一段路慕容漪都望着他的臉,簡直要把玄晟當做自己的偶像了。
坐上高高的轎輦,玄晟一直牽着她的手,忍不住偏過頭去問了句,“皇上,你怎麼……”是想問他怎麼會是這樣好的人,而心中也有了答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