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也古死了。
他的親兵在氈包裡發現了他的屍體。死的時候他正趴在一個胡女身上,保持着耕耘的姿勢,喉嚨處插着的一把匕首是致死的兇器。乾涸的血粘在地毯上,形成了一灘黑色的痕跡。
躺在他身下的女人也已經死去多時。她赤裸着白皙的身子,纖細的脖子已經被拔也古一雙鐵手掐成了紫黑色,凸出來的眼球帶着不甘與絕望。從她渾身上下無數青紫色的傷痕不難看出,死者在死前進行過無謂的掙扎,最後卻難逃被凌辱至死的噩運。
女人是被拔也古強行擄來的。
白天拔也古從城外歸來的時候,這個女人正和他的男人一起,撅着屁股理順貨物。那飽滿渾圓的形狀讓拔也古賊心大動,隨便找了個兜售假貨的理由,讓親兵用繩子捆住男人的雙手,騎着馬活活將男人拖死,那長長的血痕然後了整條大街。
悲傷欲絕的女人顯然不甘心淪落成爲這個殺害自己丈夫的兇手的玩物,從入夜時分便一直在反抗,充滿野性的高亢叫罵讓氈包外面的親兵記憶猶新。
反抗沒能挽救她的貞潔。拔也古正是喜歡這種征服和凌辱的快感,然後在極度的快感之中,了結女人悲慘的一生。
但他顯然低估了女人報復的決心,墜入極樂的一剎那,正是他心神失守的一刻。一瞬間的放鬆警惕,給了女人可乘之機。她用一把匕首,將這個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劊子手送入了地獄。
按照現場的情形,鐵勒的斷案高手給出了最合理的解釋,但這個解釋不足以平息鐵勒人的憤怒。
前兩天剛剛和匈奴人產生矛盾,沒過幾天拔也古就死了。若說這一切不是向來和拔也古不和的耶赤勒暗中搞鬼,誰相信?
沒有人相信,除了唐安。
拔也古的死訊,他知道的比任何人都早。
昨晚慕絨潛入拔也古的氈包時,恰巧看到了不堪入目的畫面:男人無視女人的掙扎,狠狠掐住女人的脖子,整個身子不停地來回撞擊。
隨着一聲悠長的呻吟聲,男人達到了極樂巔峰。他臉上帶着無比滿足的笑容,掐住女人脖子的大手卻青筋畢露——一場慘無人道的凌辱虐殺。
短短几息時間,女人四處亂摸的手臂最終還是緩緩垂下,雖然凸出來的眼球寫滿了不甘,卻還是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欺負女人的男人,永遠無法博得另外一個女人的好感,哪怕被欺負女人是胡女,而看到這一切的女人是漢人。
當拔也古張開雙眼的時候,驀地發現氈包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道人影。他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來人的模樣,但怒火中燒的慕絨根本沒給他這個機會,放在牀頭裝飾用的銀匕首成了索命的工具,被慕絨攥在手裡,狠狠地刺破了拔也古的咽喉。
拔也古只能絕望地發出兩聲“吼”聲,臨死前拼盡渾身力氣想要看清楚自己到底是死在誰手裡,可直到臉龐貼在地毯上,他也只看到了一團白色的魅影。
死不瞑目。
唐安算了算時間,離自己和耶赤勒約定的三天時間還有整整一天,自己已經提前完成了任務。
正午時分,吃過午飯地他悠閒地在院子裡曬着太陽。初冬的寒意有些刺骨,但他卻覺得渾身暖洋洋的。
“大人,大人!”
阿里風風火火地聲音傳來,不多時,喘着粗氣的他快步跑了過來,滿下巴的絡腮鬍子跟着一顛一顛。
早就知道阿里來意的唐安裝作漫不經心地道:“什麼事這麼慌張?”
跑到唐安身前,阿里眼神裡帶着難以掩飾的崇敬:“尊貴的大人,現在阿里終於相信,你一定是長生天的使徒——拔也古死了!”
唐安當初在做出預測的時候,阿里有些不以爲然。拔也古在狄馬城橫行無忌多年,也未見得有人敢跳出來和他作對。可是唐安剛剛作出預測兩天,拔也古就真的死了!
最重要的是,這還不是一場謀殺,只不過是“被凌辱的女人帶着恨意的復仇”。
老天,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這種無比崇拜的目光,讓唐安心中得意更甚,灑脫的笑了笑道:“小場面而已,若非水土不服,我連他死的時候穿什麼顏色的內褲都能推算出來。”
“他死的時候,並沒穿內褲。”得知拔也古的死訊,阿里的心情也跟着放鬆下來,曖昧的挑了挑眉毛:“他是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簡要地將“死亡經過”更唐安做了彙報,唐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嘆息道:“唉,因果循環,輪迴報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這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阿里應聲跪地,對着蒼天行了一個大禮:“萬能的長生天,請您庇佑您最虔誠的子民!”
媽的,我說什麼你就幹什麼,真是一條好狗!
二人閒聊了一陣子,阿里剛打算帶唐安一起用餐,下人匆匆忙忙跑了進來,道:“少主,大事不好啦,耶赤勒派人來請您和尊貴的大人去一趟。”
尊貴的大人,指得當然就是唐安了。對於這種明顯帶有討好意味的稱呼,唐大人向來會報以鼓勵的眼神。
唐安帶着一絲狡猾的微笑,喃喃道:“老子等你很久了…”
再到耶赤勒氈包的時候,這個驕傲的匈奴人一改先前的傲慢,親自給唐安倒了一碗馬奶酒,醜陋粗獷的面龐換上了如沐春風的笑容。只不過他那帶有明顯匈奴特色的臉和虛僞的笑容搭配在一起的時候,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唐安知道他已經相信了自己的“身份”,畢竟預測別人生死這種事,並非所有人都能做到的。所以他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不冷不熱地問道:“不知道耶赤勒大人找我們來,有何貴幹啊?”
唐安大發神威,阿里的地位也跟着水漲船高,竟然也學着唐安的口氣,陰測測地把原話做了翻譯。
若是在往常,有人膽敢用這種態度和他說話,以耶赤勒的脾氣早就把那人砍了。可是見識過“中原薩滿”的“神術”過後,耶赤勒早已經沒了脾氣,甚至有些討好地道:“薩滿大人,前些天是耶赤勒有眼無珠,怠慢了您,還請您不要介意。”
唐安翹起二郎腿,擡頭看向頂棚道:“我哪敢啊,在下不過一個背井離鄉的遊子,論身份和大人差了十萬八千里,大人這話可折煞我咯!”
這樣的態度,證明“薩滿大人”顯然還對當初的事情耿耿於懷。耶赤勒單膝跪地,竟是從懷裡掏出一個精緻的木盒,道:“薩滿大人,匈奴的勇士有敢於擔當的決心。當初對您傲慢無禮,都是我的錯,請您給與我責罰!”
唐安使了一個眼神,阿里順手接過那木盒,入手沉甸甸的。打開一看,盡是五顏六色的寶石!藍色的瑪瑙,綠色的水晶,紅色的寶石……多彩繽紛的顏色,讓阿里頓時看花了眼。
唐安懶洋洋的揮揮手,道:“你拿着吧。”
僅僅一個動作,讓耶赤勒對他的認識不禁又擡高了幾分:面對如此厚禮面不改色,這位薩滿大人,絕對是見過大場面的主兒,斷然不會是騙子!
想通這一點,耶赤勒咬了咬牙,道:“既然薩滿大人不屑動手,也罷,就讓我這戴罪之人自己懲罰自己!”
“啪!”
話音剛落,一記響亮的耳光傳遍氈包。耶赤勒對自己夠狠,竟然啪啦啪啦扇起了耳光來!
耶赤勒是狄馬城有名的狠人,他對別人夠狠,對自己同樣如此,一連四五個耳光毫無一點水分,清脆地耳光聲異常響亮,一旁的阿里感覺如同扇在自己臉上一樣,情不自禁得發出“嘶”的一聲。
似是被耶赤勒的誠意所打動,唐安終於“動容”,一臉震驚地鎖住前者的手腕,道:“大人,你這是要做什麼?”
耶赤勒一臉堅決,道:“敢於承認自己錯誤的人,纔是真正的勇士。耶赤勒有眼無珠,錯把薩滿大人當成江湖騙子,理應受到懲罰。灑滿大人請鬆手,否則耶赤勒實在是內心難安!”
唐安心中冷笑,這傢伙外粗內細,看出了自己是“有本事的人”,所以纔對自己刮目相看。更何況,拔也古的死證明自己之前提到的“大凶之兆”已經應驗,牽扯到自己身家性命,他怎能不小心翼翼地看自己臉色做人?
如果能讓自己回心轉意,幫他“躲過一劫”,這幾個耳光的代價的確可以忽略不計。
唐安很配合地擺出無比感動的模樣,“慚愧”道:“耶赤勒大人,是在下心胸太過狹窄。您的誠意已經感動了我,請接收我最真誠的歉意。”
“不不,應該我道歉纔對。”耶赤勒大喜,連忙把住唐安的手臂,將他讓到了氈包裡披着虎皮的椅子上,道:“從今天開始,您就是耶赤勒最尊貴的客人!”
阿里在一旁都看傻了眼,他早就知道唐安足夠神秘,可任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竟然連耶赤勒都會對他刮目相看。瞧瞧這位副城主的做派,儼然已經放低了自己的身段,甚至有些討好的意味。
唐安也不客氣,大咧咧地在主座上坐下,皺眉道:“耶赤勒大人…”
和他交流過多次的耶赤勒聽懂了自己的漢語名字,連連擺手道:“從您最終聽到‘大人’二字,簡直是我最大的恥辱——我怎麼能配得上呢?應該叫您‘大人’纔對嘛!如果薩滿大人不介意的話,可以直呼我的姓名,那將是身爲信徒的我最大的榮耀。”
聽完阿里的翻譯,唐安笑道:“好吧,耶赤勒兄弟。我明白你現在擔心什麼,前幾天我的確推算出你近期會有一劫,可是你也應該知道,窺探天機這種有違倫常的事,往往伴隨着極大地兇險。而且輪迴有道,天理無常,我也不能盡數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