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鬍子遠去之後，不久又折了回來，看來是確定前路沒有問題了。衆人信心大增，都在默默等待着夏國大軍的來臨。
不知不覺間，太陽已經爬升到了頭頂，毒辣的楊光曬得人渾身無力。陣陣熱浪拂過，吹起漫天風沙，早已把伏在地上的衆人身上埋了一層厚厚的黃土。但所有人渾不在意，每個人眼中都閃爍着興奮的光芒。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唐派去打前站的斥候風一般地爬上山坡，臉上盪漾着殘忍的笑容道：“兄弟們，鬍子來啦！”
“做好埋伏！”
“這次殺他一個片甲不留！”
“給咱們死去的兄弟報仇！”
衆人一聽這個消息，一個個興奮不已。戰凌雲站起身來，道：“安靜！”
這老頭縱橫邊關多年，在一羣軍人心中有着無可取代的地位。聽他發話，所有人都閉嘴不言，等待着他們的將軍發號施令。
戰凌雲凌厲的眼神掃了一圈，道：“兔崽子們，咱們打了這麼久，躲了這麼久，逃了這麼久，這種窩囊氣，想必你們每一個人早已受夠了——不瞞你們說，老子也受夠了！今天，咱們不躲了，咱們殺個痛快！戰死沙場還是逃出生天，全看待會兒和鬍子這一戰。哪怕咱們輸了，也不過是舍了一條爛命，沒什麼了不起的。但是，就算咱們死，也要吐鬍子一臉帶血的唾沫！”
對這些視榮譽如生命的軍人來說，像喪家之犬一樣的逃跑，無疑是在狠狠地踐踏他們的尊嚴。衆人心中熱血澎湃，只恨不能立刻和鬍子大戰三百回合。
戰凌雲見衆人戰意凜然，滿意地點點頭，柔聲道：“你們是大唐精銳中的精銳，個個都是好樣的，我…爲你們驕傲！”
沒有一個將領不爲有一隻鐵血之師而得以，只是有的人善於表達，而有的人卻將這種深沉的情感埋在心裡。
所以，簡單的一句話，讓將士們都愣住了。
這麼多年來，聽到最多的就是老將軍扯着大嗓門喝罵，卻從沒聽過他的一句讚揚。此時此刻，敵軍壓境，他們只是灰頭土臉的一幫殘兵，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然而，老將軍卻說…我爲你們驕傲！
半晌沉默。
當唐安再擡頭看去的時候，卻見這些彪悍的漢子一個個雙目通紅，每個人眼眶裡都噙滿了淚水。
不爲別的，只爲這個一生運籌帷幄的老人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語。
我爲你們驕傲！
這幫有血性、有義氣、有擔當的可愛的軍人，值得讓戰凌雲驕傲！
“哭什麼！都他孃的把眼淚給老子憋回去，別和娘們兒似的！”戰凌雲見衆人真情流露，雙目同樣有些泛酸，大喝道：“聽老子口令：全軍列陣，準備迎敵！”
“得令！”衆人齊聲高呼道。
看着迅速站好隊列的士兵，唐安心中說不出的感慨。輕輕嘆了口氣，卻聽耳旁一個冰冷的聲音道：“這些傢伙，都還不錯。”
唐安嚇得扭頭一看，這般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自己身邊的人，不是慕絨又是誰？
“仙子姐姐，麻煩你下次出現的時候能不能先打聲招呼？人嚇人嚇死人的！”唐安抱怨道。
慕絨淡淡瞥他一眼，道：“不做虧心事，你怕什麼？”
“我天生膽子小，不行啊！”唐安白她一眼，左右看了看，道：“媚兒姑娘呢？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恐怕不是她想看到的，麻煩姐姐你想個辦法。”
慕絨道：“我把她打暈了。”
“好辦法，夠直接，我喜歡！”唐安豎起大拇指，諂媚道：“仙子姐姐真是冰雪聰明。”
慕絨看了他一眼，道：“唐安，你越來越在乎她了。”
有嗎？唐安有些心虛地移開眼睛，哈哈一笑：“仙子姐姐你真會說笑，她一個夏國人，我怕她一會兒看到自己同胞被屠宰的場面又哭又鬧，太聒噪。”
“你的事情，與我無關。”慕絨道，“我只是想提醒你，有些人不能靠的太近，該放下的時候就把它放下。”
“什麼放下放不下的，仙子姐姐你說話越來越有學問了，等回京城我跟院長溝通一下，安排你到墨玉書院做個旁聽生。”唐安顧左右而言他道，“對了，昨晚我跟你說的事情，你還記得麼？”
慕絨見他避而不談，也不再多說什麼，淡淡點了點頭，道：“放心，你讓我殺的人絕活不過今天。”
被所有大唐人奉若女神的大雪山仙子，竟然被唐安當殺手使，若是傳出去，不知道多少唐人會把他千刀萬剮。但唐安卻渾然不覺，嘻嘻笑道：“師姐神功蓋世，一手‘雪山截脈’驚天地泣鬼神，作爲即將入門的小師弟，能有幸一睹師姐風采，我真是太高興了！”
慕絨抽出一根銀針，面色不善道：“你再叫一句‘師姐’試試看！”
“仙子姐姐，你拿銀針做什麼？快快收起來，要是扎到自己怎麼辦？很危險的！”唐安一臉“關切”道，什麼師姐師弟的，彷彿壓根不是他說的一樣。
對着視臉皮如無物的傢伙，慕絨早已無語了。揹負雙手，道：“雖然答應替你殺人，但答應我的事你也別忘記。大沼澤是必須要去的，你能幫他們一時，卻幫不了他們一世。”
一聽這話，唐安嘆了口氣。雖然明知道自己勢單力孤，但他難道能夠眼睜睜看着這支孤軍倒在鬍子的屠刀之下麼？
“仙子姐姐，我替三千多條人命求你。這些人可以沒有我，卻不能沒有你！”
慕絨神色一黯：“如果可能，我不會走。但是哪怕全天下的人合在一起，在我眼裡也不及我師傅一個人重要。”
唐安能體會她的心情，每個人都有自己至親之人，爲了這些人，他們冒再大的風險也心甘情願。唐安沒法再要求她什麼，只好不再言語，輕輕嘆了口氣。
兩人陷入一陣令人尷尬的沉默，爭當唐安不知說什麼的時候，卻聽不遠處一人喊道：“注意，敵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