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高嶽在一側人羣中,看到了阿池那張熟悉的臉。她一雙美目睜地老大,微微張着檀口,滿面不可置信的呆呆望着高嶽。高嶽心中一陣搖盪,來不及示意下,目光已從阿池身上掠過,腳步更不得已隨着楊茂搜,直直往前走去了。
“兩家盟好之事,我看過難敵的信,都已知曉,所有條件無有異議。總之也多謝高明府誠懇大度,願意給我們隴南白馬氐人一條生路。明府放心,我氐人真誠熱情,既然交了你這個真心朋友,必當至始至終都竭盡全力支持你。”
楊難敵從熱烈歡呼的兩邊人羣中徐徐穿過,對高嶽感慨笑道。高嶽忙也收回思緒,遜謝一番,再次表達自己的盟好之心。
不多時,來到府衙,賓主落座。氐人中有從屬上前給高嶽見禮,抖開了手中禮單,大聲報道:“故而,此次我部願意進獻黃金一千兩,白銀六千兩,牛羊四千頭,蜀緞八百匹……禮物稀薄,但謹以表達我部赤誠之心。”
也不算稀薄了。這比當初楊難敵所開出的單子,還要豐厚些。高嶽心中暗道,便對一旁雷七指點點頭。雷七指便上前,代表高嶽將禮單收下,具體交接收納的事宜,外面已經有人開始在操辦了。
雷七指正待退回高嶽身後,卻察覺到有人在一直盯着他。他擡眼一望,卻是楊堅頭站在楊茂搜身後處,兩束陰冷的目光,死死盯在他身上。雷七指不願生事,但他本性桀狂,當下便撇撇嘴,把頭昂起正眼不瞧的走回去了。
楊堅頭也是狂慣了的人,見狀故意冷哼一聲,引起堂間不少人的關注。楊茂搜回頭對他皺了皺眉,叫道:“堅頭,出來單獨拜見一下高明府。”
楊堅頭默然片刻,才慢慢走到高嶽面前,“見過高明府。”聲音乾巴巴的,毫無感情。
高嶽面色波瀾不驚,微笑道:“二王子驍勇絕倫,令人難以忘懷。”楊堅頭還未回話,楊茂搜卻有些不安,他以爲高嶽這樣說,是隱然有威脅報復楊堅頭的意思,不由探過頭來,目光閃動道:“高明府,我這幼子生性狂妄,若有得罪之處,萬望不要介懷。”
高嶽一怔,俄而便反應過來楊茂搜可能有些誤會他的話。當下不由展顏一笑,坐直了身子對楊茂搜道:“賢父子放心,我豈是那小肚雞腸伺機報復之輩。二王子武藝超羣,我很是敬佩,巴不得身邊能多些這樣的勇士。只要我兩家誠心交好,我隴西的大門,隨時爲賢父子敞開。”
楊堅頭聞此真摯之言,也有些意動,躊躇片刻,對高嶽鞠了一躬道:“謝過高明府。”雖然還是淡淡的聲音,但是明顯有了些情感在裡面。
骨思朵前曾和楊堅頭交鋒敗北,胸前五寸長的傷口,纔剛剛結痂不久。此時見到仇人分爲眼紅,但他再是粗疏,也不敢在這樣的場合放肆,況且他也知道就算給他單打獨鬥,也實在不是楊堅頭的對
手。骨思朵在人中惡狠狠地瞪着楊堅頭,直欲生吞其人,卻毫無辦法。
楊堅頭也察覺到了骨思朵,但他根本不以爲意,對於手下敗將他毫不在乎,只時不時拿眼睛瞟向雷七指。高嶽不由回頭看看,雷七指正昂首看天,一臉不屑一顧。
高嶽一笑,便道:“雷七指,去給二王子也見個禮。”
雷七指便下的堂來,在楊堅頭面前站定,目不轉瞬地盯着對方。二人湊在一處,雷七指粗壯魁梧,更顯得威風凜凜。楊堅頭湊過腦袋,在雷七指耳邊低聲道:“下次再有交手,我一定不會讓你跑掉。”
雷七指面上露出了極其友好的笑容,卻低聲應道:“老子想打就打,想走就走,憑你也能奈我何?”剛講完,雷七指又故意大聲笑道:“啊呀,二王子說什麼自嘆不如的話,太謙虛,太謙虛了,哈哈。”
楊堅頭一張麪皮漲得發紫,又不好當衆發作說自己根本沒有講過這樣氣勢輸人的話。他雙目噴火惡狠狠的瞪着雷七指,嚥了一口口水,掉頭便回到楊茂搜身邊。雷七指一撇嘴,神氣活現地也站了回去,骨思朵湊過來低聲問了幾句,頓感爽快。
楊難敵冷眼旁觀,雖然不曉得二人說了什麼,但十之八九是楊堅頭吃了個癟,倒有些幸災樂禍。楊茂搜得知此人便是頗有勇名的猛將雷七指,很是動容,又單獨賞賜了黃金五十兩,言道贈與勇士。
楊茂搜撫須嘆道:“高明府麾下,人才何其多也。這位雷將軍也不說了,在場的這位楊先生,我兒難敵盛讚他是王佐之才,最後也追隨了明府。”他滿目探詢的望向高嶽,又道:“在陰平郡縱橫睥睨的韓雍,據說戰無不勝,聽聞他是明府麾下頭號大將,難道比這位雷將軍還要勇悍嗎?”
韓雍在陰平,兵不過三千,但大小戰鬥十餘次卻從未失手,後來在接到高嶽暫停進軍原地休整的軍令後,才主動停止了攻擊。其指揮若定用兵神速,效率極高,給屢吃敗仗的氐人,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楊茂搜在下辯城,一日不聽韓雍之名,連雷七指的勇名,也遠遠沒有韓雍的威名赫赫。
高嶽正色道:“論武技,韓雍只有射術一道上算作精湛,其餘亦不過中人之資。然則爲大將者,毋須有匹夫之勇,唯富膽略,善籌謀,料敵合變,出奇無窮,不動如山動若雷霆,叱吒風雲舉重若輕,戰必勝、攻必取可也。”
韓雍如今已如雄鷹展翅,暫露頭角便一發不可收拾。追根溯源,是他高嶽從污泥中發現了這塊金子,並且親手擦亮了使其發光。吾豈如項籍不識韓信耶!高嶽心中,頗爲驕傲。
楊茂搜聽高嶽親口對韓雍也這般肯定和稱讚,心中更爲凜然,滿面驚豔嘆道:“如公所言,豈不是當世韓白?我心神往,願與之結交。”
“待將來得空,我必使他與左賢王相見便了。”高嶽拊掌笑道。
賓主又歡談片刻,便又到了飯時。地點便仍選在醉悅閣,於是一羣人在高嶽楊茂搜領頭下,一同前往。東家這次再不敢造次,恭敬施禮後,將兩位大佬請進包房,規規矩矩地奉上酒菜。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楊茂搜示意左右,不多時,便有四名美若天仙的氐女進來舞蹈。
四人皆是身若輕鴻,腰肢不盈一握,舞姿時若春燕展翅,時若鼓點跳動,鮮豔的舞裙風車般轉動,盡顯優美舒展的美妙。
楊茂搜捋着鬍鬚,向高嶽笑道:“這四名處子,俱是正當妙齡,自小習舞,且兼習琴棋,雖然不是什麼名媛淑麗,但也非是一般庸脂俗粉可以相比。我從下辯來,特地想到將她們都帶上,於酒席之間舞蹈助興,高明府覺得跳的好不好?”
四名女子時而配合默契猶如渾然一體;時而獨立跳躍又似爭奇鬥豔。高嶽也被其絢麗多彩的舞姿所吸引,忍不住也真心讚道:“確實不錯,使我大開眼界。”
楊茂搜嘿嘿一笑,道:“既然能入得高明府的法眼,也是她們的造化。我便就美人贈英雄,使她們四人從此侍奉明府吧!”
“呃?不可不可!”
高嶽一時還沒聽明白,待反應過來之後,見那四女都停下了舞步,如羞帶怯地齊齊望過來,不由有些窘迫,忙擺手推辭道。
“高明府可曾婚配?”楊茂搜見美人當面還要推拒,不由奇道。他甚至暗自揣測莫不是家中有河東獅吼。
“……未曾。”
既然仍是光棍一條,還顧忌什麼。楊茂搜便當高嶽是在客套,也不再言語,直接揮揮手,讓那四名女子去高嶽身邊服侍。
見高嶽又要擺手,楊難敵開口勸道:“這四名女子,是父王視如珍寶之人,非是尊貴之客,從不示之外人。不要說在我們氐人中乃是閉月羞花之貌,便是和漢家美女比起來,也是不遑多讓。當初司馬保便是見了這四女姿色,才動了壞心思,可是父王寧願開罪司馬保,也不肯俯首奉上四美。高將軍,這可真是父王一片真摯誠心,你就笑納吧。”
楊茂搜一番真情實意,再是拒絕總是不好。但高嶽仍然硬着頭皮道:“左賢王擡愛之心,下官心領,但我輩武人,馬上廝殺的多,這,實在有些不妥。”
楊萬夫見高嶽確實有些不想收納四女,便幫腔道:“高將軍胸懷天下,志在四方,說不得還要替朝廷驅逐東方的匈奴賊寇,他心如金石,哪裡會爲美色所迷惑!伯父,依我看,咱們就不勉爲其難了吧。”
高嶽向他投來了感激的一瞥,心道從前沒有虐待他真是正確決定。
楊茂搜沉吟道:“男子漢胸懷大志是好事,不過這和成家立業也不衝突啊?再說,我只是送這四女給高明府做侍妾,也不用明媒正娶,哪裡有什麼妨礙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