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這就是你的工作成果?就算是一隻豬玀也比你能幹!”
一棟別墅之內,兩記清脆的耳光聲響起。
作爲別墅的主人,佐藤秀忠被客人抽了耳光,非但不敢發作反倒立正行禮,高聲應答:“哈依!”
對方並沒有因爲他的態度而有所諒解,嘴裡的髒話如同連珠炮狂噴而出,用詞粗鄙下流不堪入耳。手上也不停地朝佐藤秀忠臉上抽巴掌,很快,這位日僑商會副會長的臉就如同氣球一般腫起來,順着口鼻向外淌血。
施暴者又接連揮了幾巴掌出去這才停手,依舊氣恨不休地罵着:“我現在應該做的不是抽你的耳光,而是把你送去滿洲國,讓你和那些骯髒醜陋的支那人一起修鐵路!”
“吉川閣下,請您諒解,近兩年天津的市場對於帝國非常不友好,本地商人故意和我們作對,所以業績一直低迷。直到最近,我們的生意纔剛剛有了起色,您看下這個月的報表……”
話音未落,又是兩記耳光響起。
“你以爲我會愚蠢到遺漏報表麼?混蛋!你現在隨便說出任意一個月份,我都能把對應報表的數字告訴你!你到現在都沒明白自己錯在哪裡,正是因爲你這個月的報表,我纔要把你送上軍事法庭!你只看到了自己的盈利,難道沒注意到另外一點?你的對手寧家在幹什麼?他們在賣房子,賣地皮,出售自己的不動產!這些你沒看到麼?”
佐藤知道自己這位上司並不是單純靠家庭背景得居高位,本身亦有過人的才幹。據說其僅擁有過目不忘的奇能,被稱爲“人型照相機”,哪些材料他雖然只是隨意翻閱了一遍,但他既然說自己記住了每一個數字那就絕對有錯。只是這樣一來佐藤就更爲迷惘,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在他看來正是自己的工作出色,才把本地商業龍頭,出名難纏的天津寧家逼到這種地步,這是自己的功勞,怎麼成了過錯?可是日本等級制度森嚴,吉川幸盛雖然年紀比自己小,地位卻遠比自己爲高,自然不敢開口質疑。
吉川幸盛也沒給他質疑的機會,他的西裝和領帶都掛在衣服架上,襯衣袖管挽到了手肘,露出兩條肌肉虯結上面生滿黑色汗毛的小臂,胸前的扣子解開,露出了可以與野獸一爭長短的胸毛,眼神兇悍如同打手。
他的手指幾乎戳到了佐藤腦門子上:“白癡!蠢貨!你難道看不出來麼?寧家人這不是戰敗而是要逃跑!”
“逃跑?這……這怎麼可能?”佐藤有些不敢相信,只是這句話剛一說出來,換來的又是兩記耳光。
“爲什麼不可能?那些陸軍馬糞根本不懂什麼叫做策略,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思寫在臉上,別人又怎麼可能猜不出他們的行動?蠢貨!低等動物!”吉川並沒有繼續抽打佐藤,而是罵了一頓髒話,才漸漸變得冷靜下來,又朝佐藤招呼道:“坐下,這裡是你的家……”
佐藤戰戰兢兢地坐下,依舊做好挨耳光的準備。雖然沒有共事經歷,但他他聽說過吉川幸盛的名號,知道這人是個有名的陰陽雙面。和風細雨與方纔那種嘴臉間只需要一秒過度就能來回變化,本人更是有着嚴重的暴力傾向。只不過吉川家財大氣粗,作爲吉川財團的公子,想要動手自己也只有捱打的份。
吉川倒像是火氣散盡了,臉上又露出燦爛的笑容:“佐藤君不必緊張,我對你的看法比那些馬糞強多了。內藤前輩是我的偶像,你作爲他的弟子,肯定擁有超出常人的工作能力。我現在需要你發揮這種能力,挽回曾經的錯誤把寧家人留下,明白?”
“明白!”佐藤條件反射般起立行禮,又被吉川笑着阻止。
“我們不是在軍隊裡,沒必要這麼緊張。我必須提醒你,你是內藤前輩的弟子,一個優秀的情報人員,而不是一個士兵。你協助陸軍工作不能因此被他們的愚蠢所傳染,帝國未來的目標,是從華北獲得資源以及經濟利益,這不是一個短期目標而是長期目標。在相當長的時間內,我們都是以生意人身份出現在這,工作任務也是經商而不是打仗。如果寧家人真的被你逼得離開天津,你就會成爲本地商界的公敵,所有的商業活動都難以開展,這個結果有多嚴重,你心裡應該有數。”
佐藤點點頭,但是又疑惑地說道:“可是……帝國給我的另一道指令……”
“讓另一道指令見鬼去吧!”吉川不耐煩地揮揮手,“那些馬糞腦子裡只有肌肉!就像藤田公館的那些白癡一樣,他們到現在爲止,所有的工作重點都放在調查中國的軍力部署武器裝備上,這有什麼意義?帝國和支那的戰爭不是軍事實力的對比,而是一個簡單的數學問題。沒錯,就是數學!這幫馬糞連最基本的數學能力都不具備,還能指望他們做成什麼?”
他的手在空中比劃着:“帝國在滿州佈置了三個師團,到現在也只是堪堪穩定住局勢,不能完全消滅反抗武裝。按照中國的行政區域劃分,關東三個省,對應我們三個師團,也就是說要想維持一個省的基本治安,我們就需要投放一個師團進去。而中國有多少省份?不算那些特別區域,最基本的行省也有二十八個,也就是說我們如果想要佔領這個國家,需要投放至少二十八個師團來維持我們的統治。而我們現在有多少師團?十七個!全國所有師團加起來只有十七個!那些缺口用什麼補齊?”
佐藤很想說招兵,但是又怕挨嘴巴,只好不開口。吉川也已經想到這個辦法,破口大罵道:“這些狗孃養的馬糞,他們肯定會要求擴軍招兵增設師團!我們都知道,增設部隊室需要付出代價的,是要花錢的!錢從哪來?只會從我們這些商人身上搜刮!你難道願意把自己的錢交給政府,讓他們去擴軍?”
面對吉川咄咄逼人的目光,佐藤自然不敢點頭,甚至連態度都不敢發表。吉川滿意地點頭:
“總算是內藤閣下的學生,沒愚蠢到喊出自己的一切都屬於帝國這種口號。帝國寶貴的資金應該用來建造軍艦、飛機而不是讓馬鹿擴充他們的部隊。你在中國這麼久了,難道還沒學會他們敷衍上級的方法?陸軍交給你的工作,隨便敷衍一下就好了,以他們的智力根本看不出什麼,只要土肥原不在天津你就可以隨便糊弄。陸軍怎麼想並不重要,關鍵是我們自己的思維必須清晰。要想控制中國這麼個龐然大物,帝國需要一個得力的傀儡而不是海量的軍隊。我們需要武力但是更需要謀略,在天津這種城市一個良好的名譽遠比鋒利的軍刀管用。同樣的結果可以用若干種手段來完成,這個手段本身可以迂迴甚至浪費時間,但一定要考慮長遠,把這裡當作我們未來的國土,而不是殖民地。對我們來說,時間並不是太寶貴的東西,只有陸軍馬糞們才一直念念不忘他們的三個月。”
“散佈恐懼雖然是一種有效的手段,但是一定要講究策略。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這種簡單粗暴的手法,對於這個大國是毫無意義的。如果藤田能把他研究醫學的時間拿出五分之一用於閱讀史書就會發現,他那種手法不可能在這個國家建立秩序。我們需要這個國家的人力、資源,而不是仇恨和恐懼,更不是游擊隊。那些馬糞只會殺人,這固然是他們並沒有腦子這個器官也是爲了方便個人獲取武勳謀求高位。我們作爲商人和情報人員,沒必要滿足他們的願望。帝國的合作者固然能得到利益,如果帝國的對手只是單純失去生命或財產,那又怎麼會讓我們的對手害怕?這個國家從來不缺少爲了大業甘願傾家蕩產捨棄性命的豪傑,陸軍那種做法只會製造英雄,讓這個國家的反抗軍一直出現。既然他們珍惜名譽,我們就奪走他們的名譽,讓反抗者身敗名裂遺臭萬年,這纔是真正的恐懼!相信我,這種精神上的摧毀比武力上的消滅有用的多,當反抗者無法成爲英雄,我們纔有可能獲得秩序。”
佐藤的大腦也開始了轉動,吉川的巴掌並沒有徹底摧毀他的神智,這時已經基本明白吉川的意思。“閣下是要徹底毀滅寧家但同時還不能讓本地商人對我們產生敵意,相反要讓本地人覺得寧家的滅亡是大快人心?”
“日本人是本地人的朋友、夥伴甚至兄弟手足,而不是敵人。我們不傷害任何人,還要對面臨絕境的人伸出援手。當我們最終被迫對寧家出手的時候,一定是因爲本地人的再三要求,我們不得不如此。”
“那……那將會是個比較消耗時間的佈局。”佐藤想了想:“我會收購他們的地產,再把地產以低價賣還給他們。停止對寧家的打擊,再給他們一些訂單。讓這些人沒辦法離開天津。”
“怎麼做是你的事,我不干涉。”吉川並沒對佐藤的做法做出評價,但是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並不反對。隨後吉川又說道:“總之,我們不能成爲這座城市的敵人,也不能讓寧家僅僅損失一些財產就成功逃遁。除此之外你再去幫我做兩件事。一,把倫敦道失蹤案的詳細情況都拿來,警署的那些白癡只想着借這件事製造動盪,我不能相信他們;二,你去註冊一家公司,專門負責勞務派遣。給寧立言多少好處都可以,但是記住必須由他擔任法人。”
佐藤對於第二條命令聽得迷糊,但是不敢多問,只是不住點頭。吉川滿意地點點頭:“放手去做吧,不要考慮盈利或是報表,這些小事有我替你解決,從現在開始,你只需要聽命於我。”
佐藤不敢怠慢,跑出去撥打電話,吉川閉上眼睛頭靠在沙發上。腦海中浮現出喬雪的倩影以及和寧立言十指緊扣的模樣,口內嘖嘖讚歎:“真是令人嚮往的愛情,太讓人羨慕了。不愧是我爺爺選中的女人,完美無缺毫無瑕疵。我由衷祝福你們,百年好合,白頭到老。你們一定要健康,也一定不要離開這座城市……”
此時佐藤剛剛打了兩個電話,通知自己的下屬對寧家商業改變策略。等到放下話機回頭看去,卻見枕在沙發上的上司五官扭曲面目猙獰,將之前英俊的外表破化得一乾二淨。心中打了個寒顫,不敢再看,連忙拿起話機繼續工作。
他已經明白,吉川這次藉助自己掌握的情報系統以及財力,對寧家佈局。其原因未必像他說得那般光明正大,恐怕是公報私仇。不知道寧家何以惹上了這位情報系統內的鬼畜,註定傾家蕩產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