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章 盛宴

“司令剛回來,還是先回去歇息吧。”良沁聲音很輕,她的面龐仍是溫婉的,並無絲毫的哀愁與怨恨,她就站在那裡,卻讓謝承東覺得她離自己那般遙遠。

謝承東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在生我的氣?”

良沁搖了搖頭。

“你怨我?怨我讓自貞懷了孩子?”謝承東黑眸灼灼,一眨不眨的盯着良沁的眼睛。

良沁心底一酸,只覺得眼眶涌來一股溫熱,她仍是搖頭,很輕聲的說了一句;“我不敢怨司令。”

“沁兒....”謝承東攬住她的肩頭,良沁卻是掙脫了他的手腕,向後退了兩步,她的眼瞳清亮,看着面前的謝承東,終是鼓起勇氣,道;“還請司令體恤,讓我陪母親歸鄉。”

“你還想走?”謝承東大步上前,攬住了她的身子,他的眼瞳漆黑,閃爍着痛楚,悔恨,憤怒,驚慌種種神色。

“司令,齊夫人不會想看見我.....”

“你管她做什麼?”謝承東幾乎是低吼,他緊緊攥着良沁的身子,似是自己一鬆手,她就會從自己身邊消失般,他狠狠的看着良沁,啞聲道;“是,先前這些日子我是縱着她,倒不是她爲我擋了那一槍,而是你。”

良沁心中微震,茫然的看着看着謝承東。

“不論是那對清倌人,還是自貞,我由着她們,寵着她們,不過是希望你....”

謝承東說到這裡,卻是沒有繼續說下去。

良沁的身子輕顫着,避開了謝承東的視線。

謝承東卻是轉過她的臉龐,重新讓她看向自己。

“樑建成看你一眼,我都恨不得殺了他,可是沁兒,”說到這裡,謝承東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他嘆了口氣,囈語般的開口;“你爲什麼,就不能爲我吃一次醋?”

聽他提起樑建成的名字,良沁心中酸苦,她掙了掙身子,卻被謝承東抱得更緊,“在北麓,我看着你抱着他,我當時是氣瘋了,要不是邵平攔着我,我也許,會把槍裡的子彈全打在他身上。”

“謝承東.....”良沁眼瞳中蓄滿了淚水,樑建成慘死的那一幕闖入腦海,只讓她手足發麻,就連聲音都是顫抖;“你明知道.....你明知道是他救了我....他爲我沒了性命,你卻還要補上那兩槍.....”

“是,我補上了那兩槍。”謝承東點了點頭,繼續道;“沁兒,我真不懂你。”

“就算之前是你們傅家虧欠了他,可他殺了你父親,殺了你兄弟,殺了你侄兒,他死了,你何至於這樣難過?”謝承東眉心緊擰,太陽穴處“突突”跳着,幾乎是頭疼欲裂。

良沁心中大慟,她移開了目光,剛好對上了鏡子,鏡中,她的臉色如雪,眉宇間滿是蒼白與憔悴,彷彿一支羸弱的白梅,隨時於風中飄散。

“不論你愛他也好,恨他也罷,樑建成終究是死了,”謝承東捧上她的面龐,與她繼續說道。

良沁眸心一顫,她怔怔的看着謝承東,看着謝承東眼中有無奈與痛苦劃過,“安兒還不到兩歲,你難道就真的忍心,把他丟給良瀾?”

想到兒子,良沁的淚水終是決堤。

謝承東爲她將那些滾燙的淚水拭去,他目光幽深,緩緩開口;“沁兒,留下來。”

“自貞的事,是我對不住你,我沒想到....”謝承東本想說沒想到她會懷孕,可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是無用。

“就算是看在安兒的份上,不要走。”謝承東聲音低沉,蘊着深深的愧意與悔意,他知道,安兒,是良沁心中最爲柔軟的一處地方。

南院。

秋霞走進時,齊自貞正在用着夜宵,秋霞不敢打擾她進補,直到齊自貞吃完,僕婦將碗筷撤走,秋霞纔敢走近,齊自貞睨了她一眼,看着她的表情,已是能猜出來,只問;“司令又去後院了?”

“是,夫人。”

“傅良沁留他過夜了嗎?”

“沒有,司令只是去看了看孩子,不曾在那裡過夜,而是去了書房。”

齊自貞聽着,脣角便是扯出一股冷笑,“這個傅良沁,難不成是要立貞潔牌坊?”

“夫人,這樣也好,且由着她和司令鬧去,遲早有一天,她會把司令鬧煩了,到時候,司令總會想着夫人的好。”

“行了,你不必安慰我。”齊自貞聲音淡漠。

“夫人別多想,省的傷着胎氣。”秋霞聲音恭敬,帶着討好的味道。

“讓你辦的事,怎樣了?”齊自貞坐直了身子,示意秋霞靠近些。

秋霞心裡有數,亦是壓低了聲音,蹲在齊自貞面前,用只有主僕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開口;“夫人放心,我已經讓人去辦了,這兩天就會有眉目。”

齊自貞蹙了蹙眉,“人還沒找到?”

秋霞面有難色,“夫人,顧老爺,顧少爺,顧美蘭都已經死了,顧夫人也是瘋了,整個顧家單單剩下顧美華一人,想來她也是有所顧忌,不敢露面。”

“讓人接着去找,務必要把人給我找到。”齊自貞壓低了聲音,頓了頓,又道;“記住,這事一定要做的仔細,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夫人放心,我理會得。”

清晨,北陽站。

“沁兒,如今安兒還太小,等他在長大些,你就帶着他去江南,在善橋住上一陣子。”

六姨太和女兒並排走着,幾個丫鬟和僕人遙遙跟着,行李早已讓人送上了專列,六姨太今日啓程,從江北返回江南。

謝承東贈下大量錢財珍寶,並派了一支親兵護送,足以讓六姨太榮歸故里。

良沁陪在母親身邊,看着母親兩鬢的白髮,不免眼眶發酸,發脹。

“娘,回了老家,就給我捎信。若是在老家有什麼不習慣的,或是你想安兒了,想我了,您就發電報和我說,我讓人去善橋接您。”

“好好好,”六姨太不願女兒難過,連連答應,“沁兒,娘就回老家過些日子,你和安兒都在北陽,娘總還是要回來的。”

說完,六姨太停下步子,握住了女兒的手,囑咐道;“聽孃的話,旁的,咱們就別想了。既然司令不許你走,那你就就留下,女人這輩子,只要生了孩子,過得就全是孩子的日子,你有安兒在身邊,好好的站看他長大,等他長大成人,你也就熬出頭了。”

“娘放心,女兒明白。”良沁聲音很輕,她將母親送上了火車,細細爲母親將行李安排好,方纔下車。

待列車開動,良沁仍是站在站臺上,直到列車遠行,變成一個黑點,她還是站在那裡,沒有動一下身子。

日子進了八月。

謝承東自一統全**閥後,比起之前更是忙碌,軍政上的事時常纏着他連喝水的功夫也沒有,往來會議更是冗長而繁瑣,一個月下來,即使謝承東身在江北,除卻身在各地的時間,留在官邸裡的日子,最多也不過**天。

直到這一日,因着謝承東一統全國後,還不曾慶賀過,加上國務總理與東北的馮將軍俱是發來賀電催促,待軍政上的事稍稍忙了,謝承東便讓良瀾安排,在官邸裡大宴賓客,以示慶賀。

因着有了上次在總理府遇刺的事兒,這一次的宴會便是十分嚴謹,侍從們盡數放了出去,官邸裡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往來賓客俱是經過嚴密的搜查,確認身上不曾帶有任何武器,才得以進入官邸。

主樓裡早已裝扮的奼紫嫣紅,傅良瀾與齊自貞俱是身着盛裝,唯有良沁,以孩子還小爲由,不曾出席這一場盛宴。

後院中。

這幾日,許是天氣炎熱的緣故,安兒總是有些不安穩,孩子還小,良沁也不敢用冰,怕孩子着涼,每日裡便是與乳母輪換着給孩子扇扇子,安兒一歲多,正是頑皮的時候,時常瘋玩出一身大汗,良沁沒法子,只能時常給孩子沐浴更衣,即使這樣精心呵護,孩子卻還是出了事。

起先,安兒只是食慾不振,不想吃飯,良沁以爲是天氣太過炎熱,孩子有些厭食,便親自給孩子做了酸梅湯解暑,豈料安兒喝下後,沒過多久便是吐了出來,這下子良沁慌了神,在摸孩子的腦袋,竟是起了燒。

官邸裡因着盛宴的緣故,戒嚴的厲害,主樓那邊更是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若是換了別的事,良沁不論如何都不會去在這節骨眼去煩擾傅良瀾和謝承東,可眼下孩子生病,自是什麼也顧不得了,她心知讓阿秀和母去喊人怕是沒什麼用處,只得自己親自出面,讓人去請醫生。

她將孩子託給阿秀和乳母照顧,自己則是匆匆離開了後院,向着主樓走去。

剛進中院,就見院子裡密密麻麻,站滿了戎裝侍從,即便是酷暑的天,每個人也還是站的跟釘子似得,一動不動。

看見良沁過來,立時有人通知了長官,那長官回過頭,不是旁人,竟是賀連愷。

瞧着良沁一臉的失魂落魄,賀連愷連忙走了過來,“夫人,出什麼事了?”

“安兒生病了,”良沁眼瞳噙着淚水,看見賀連愷,便是如同看見救星,“賀長官,勞煩您去主樓,和姐姐說一聲,趕緊兒給安兒請個大夫。”

“夫人彆着急,這事耽誤不得,您先回去,屬下這就去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