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浩軒和雨歆又趕到了春禧殿,得知尋曄依舊在熟睡着,便沒有去打擾她,坐在在大廳中等候着。
雨歆低聲地問浩軒:“浩廷什麼時候回來?”
浩軒連忙說:“聽說浩廷已經收到了父皇的快馬傳書,不出幾日,應該就可以趕回來。”
雨歆聽了,心中懷揣着一絲期待:“說不定,等浩廷趕回來了,姐姐就能夠稍稍振作起來了……”
浩軒無奈地嘆了口氣:“但願如此吧。”說罷,便緊緊地握住了雨歆的手。
這時,尋曄無精打采地從臥室中緩緩地走了出來,她披散着頭髮,蒼白的臉上滿是憔悴,目光呆滯,神色恍惚。
雨歆連忙走上前去,將她扶到椅子上。
浩軒望着尋曄,拼命地抑制住心中的悽然和悲痛,安慰她說:“尋曄,我非常能夠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也知道,你的心中充滿了自責和悔恨。說實話,昨天,當我得知雲峰是爲了救我父親性命而陣亡的時候,我的心中,也充滿了對雲峰深深的歉意,對於那份歉意,我也很希望能夠盡全力去彌補。現在,我就想讓你答應我一件事,我要你爲了我們大家,好好地活下去。我想,雲峰在天之靈,也希望你能夠勇敢的活下去。就算是爲了我,爲了歆兒,爲了所有愛你的和在乎你的人,好好地活下去,他們,都不希望失去你。”
雨歆站在一旁,輕輕地梳理着尋曄如墨的長髮,含淚說:“就像浩軒所說的那樣,你要爲了我們,好好地活下去。除了雲峰,你身邊還有很多深愛着你的人,姐姐,你是那樣善良的一個人,難道就忍心,讓大家再爲你而心痛嗎……如果,你還是不肯振作起來,還是這樣折磨自己,那麼,我會想盡辦法讓你振作。”
尋曄擡眼看了一眼雨歆,依舊緘默不語,眼眶卻又微微溼潤了。
雨歆見狀,急忙說道:“姐姐,你還在怪我是不是……可是,我昨天真的是別無選擇,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在我看來,任何東西,都遠比不上你的生命重要。或許,我遠比不上雲峰在你心中的位置,但是,我卻真的非常在乎你,也真的沒有辦法失去你。”
尋曄聽了,不禁淚流滿面,她緩緩地開口,低啞地說道:“我不是怪你,而是怪我自己。”
浩軒難過地說:“尋曄,不必自責什麼,如果我是雲峰,我也會做出和他一樣的選擇,你當初所做的,只不過是尊重他的選擇罷了。其實,我心裡也很清楚,你當初之所以會傾心於雲峰,是因爲你覺得在他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我知道,我欠了你太多,或許要用一輩子的時間才能彌補完……那些我無法彌補的,可不可以讓浩廷來幫我彌補……”
尋曄痛楚地說道:“我對他的愛,不是因爲他身上有你的影子,他和你,終究是不一樣的。”
*
雨歆和浩軒在春禧殿中待了一整天,晚上纔回到崇武府。
待到兩人走後,尋曄獨自一人走進了臥室,依舊望着窗外的發呆。
窗外漆黑一片,團團烏雲遮蓋住了月亮清幽的光芒。
不知不覺中,她便趴伏在桌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一時之間,似乎又聽到了那陣安詳而又熟悉的笛聲,她循着笛聲,尋找着那吹笛之人。
走着走着,但見一人佇立在不遠處的亭子中。
亭子旁邊,是一簇簇的牡丹,牡丹奼紫嫣紅地盛開着,綻放在美麗而又鮮活的生命。
那樣的場景,如此熟悉而又親切,似乎在哪裡見過。
她連忙朝那座亭子走去,那人似乎聽到了她的腳步聲,緩緩地回過頭來,對她粲然一笑,那一笑,足夠令她魂牽夢繞。
耳邊隨即傳來了熟悉而又溫和的聲音:“以後想見我的時候,就來這裡找我。”
說罷,那抹身影便忽然在她眼前消失不見了。
她猛地睜開眼睛,看到眼前那片昏黃的燈光,不停的回想着他剛纔對她說過的話。
“以後想見我的時候,就來這裡找我。” 恍惚間,她竟有些神志不清了。
她緩緩地站起身,目光呆滯地走出了臥室,隨即,又虛弱地緩緩推開了緊閉着的大門,朝庭院走去。
她拼命回想剛剛的那個夢,回想着夢中的情景,覺得那個夢是如此的真切,真切到她不肯相信那竟是夢境。
她恍恍惚惚地向前走着,走出了庭院,朝御花園的方向走去。
因爲沒有月光,周圍看起來漆黑一片,烏雲越來越密集,天色也越來越陰沉。
她已然看不清前方的路,便漫無目的地摸索着。就在這時,雨點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
倏然間,她便被淋得渾身溼透,正要摸索着往回走,卻無奈腳下一滑,本來就已經虛弱得有氣無力的她,便不支地倒在了地上。
已經精疲力竭的她緊緊地貼伏在地上,雨霧模糊間,彷彿又看到了那人的身影。
她咧開嘴角笑了笑,緩慢地移動着身體,試圖觸摸到“他”。
就在她快要觸碰到“他”的時候,那抹身影又立即消失不見,化作了一片雨幕。
她微微閉上眼睛,用力回想着方纔那抹身影……
*
那場秋雨,下了整整一夜。
直到翌日清晨,巡邏的侍衛纔看到躺在地上臉色慘白氣若游絲的尋曄,便急忙派人將她擡回了春禧殿。
尋曄被擡回去的時候,侍女們皆驚,才發現她昨晚竟悄悄地離開了春禧殿,便連忙去請太醫。
太醫迅速趕到春禧殿,經過一番把脈和診治,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侍女們見狀,紛紛驚慌不已。
太醫診斷道:“六公主的病,是由於急火攻心,本來身體就已經很虛弱了,再加上淋了一夜的雨,只怕這高燒不會很快退下啊……”
“太醫,您一定要想想辦法救她啊!”其中一位侍女跪地懇求道。
太醫連忙扶起那位侍女,說道:“我自當會盡全力,只是,六公主現在的情況,實在是不容樂觀啊。”說罷,輕嘆了口氣,開了一副藥方。
就在這時,雨歆和浩軒連忙趕了過來,因爲雲峰的事,加上尋曄的萎靡不振,兩人自然也是睡不安穩,便早早地趕去了春禧殿。
看到正在開藥方的太醫,又看到躺在牀上的面無血色的尋曄,兩人也大概猜到了什麼。
浩軒連忙問太醫:“尋曄她怎麼了?”
太醫連忙答道:“六公主昨天淋了一夜的雨,現在發了高燒。”
雨歆聽了,驚愕道:“什麼?淋了一夜的雨?!”又掃了一眼站在牀邊的侍女,責備道:“你們是怎麼照顧尋曄姐姐的?竟然讓她跑出去淋了一夜的雨!”
一位侍女連忙應道:“我們也是毫不知情啊,昨天六公主吩咐我們早點去睡覺,讓她一個人安靜一下,我們就聽從了她的吩咐。我們萬萬沒有想到,她會跑出去淋雨……”說罷,便跪倒在雨歆面前:“還望七公主恕罪。”
雨歆看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侍女,心煩意亂地說:“好了,我也懶得罰你們了,快起來吧。”又急忙問太醫,“太醫,方子開好了沒有?”
太醫應道:“開好了,臣這就去拿藥。”說罷,便拿着藥方急匆匆地趕去藥房。
太醫走後,雨歆坐到了尋曄的牀邊,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難過而又痛苦的說:“姐姐,你爲什麼,還要這樣折磨自己。難道,你真的忍心讓我爲你而心痛嗎……姐姐,每次我捱打受傷的時候,你都會守在我身邊,勸導我,安慰我,可是這一次,我勸了你這麼久,你爲什麼,還是不肯振作起來……”
望着尋曄蒼白的臉頰和發紫的嘴脣,雨歆用力地咬住嘴脣,試圖不讓眼淚流下來。
浩軒連忙走到雨歆身邊,輕輕地摟住她,安慰道:“歆兒,別擔心,她會好起來的。”
雨歆強忍住眼淚,嘴脣被咬得滲出了血,一股腥甜的味道刺痛着她的鼻腔。
整整半天過去了,浩軒和雨歆一直寸步不離地守在牀邊。冷敷的帕子換了又換,藥也想盡辦法餵了下去,卻始終不見尋曄醒來。
當雨歆再次爲尋曄換帕子的時候,卻發現尋曄的氣息更加微弱,她將手指放在尋曄的鼻息試探了一下,便急忙衝太醫喊道:“太醫,你快來看看,好像不太對勁!”
太醫聽了,便奔向牀前爲尋曄重新把脈。
雨歆看到太醫凝重而又惶恐的神情,連忙問道:“尋曄姐姐到底怎麼樣了?”
太醫如實回答道:“六公主的情況,的確很危急,高燒始終沒有退下去,脈象也很虛弱……我覺得,最好還是趕快稟告皇上吧!”
浩軒急喊道:“太醫,她不是已經喝過藥了嗎?爲什麼,情況還是沒有絲毫的好轉……”
太醫搖了搖頭,無奈地說:“以六公主現在的情況來看,怕是喝再多的藥都無濟於事……”
雨歆聽了,頓時覺得眼前一黑,她踉蹌了一下,緊緊地抓住太醫的衣袖,驚惶地喊道:“我不相信!太醫,你再給她重新診治,重新開藥啊!如果喝藥不行,試試鍼灸!你一定要讓她醒過來啊!”
太醫連忙應道,聲音已經有些顫抖:“是是,七公主您放心吧,臣一定盡力而爲!”
浩軒焦灼地對侍女們喊道:“你們趕快把其他幾位太醫,通通宣過來!再派一個人,去稟告皇上!”
侍女們聽了,連忙奔出房間去請太醫。
*
皇上聽了尋曄重病的事,震驚不已,連忙趕去春禧殿。
春禧殿中,其他幾位太醫也已經趕了過去,爲尋曄把脈之後,便在一旁低聲商議了起來。
“藥已經喝了,這燒,爲什麼還是退不下來……”
“不只是燒沒退,連脈象都越來越虛弱,真的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六公主從早上一直昏迷到了現在,似乎已經失去了知覺……”
“就怕情況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糟糕,唉,實在是太可惜了……”
幾位太醫的話,雨歆全都聽得一清二楚,她連忙走上前去,難以置信地問道,“只不過是淋了一場雨,怎麼會這麼嚴重!比起我曾經遭受過的那些,她淋得這點雨又能算得了什麼,怎麼會對她的性命有威脅……”
太醫正要解釋,就在這時,皇上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衆人紛紛行禮,皇上顧不得那些禮數,連忙問太醫:“尋曄的病,真的有那麼嚴重嗎?”
太醫一臉凝重地點了點頭, “六公主情況的確非常嚴重,如果這燒始終不能退下來的話,怕是會有生命危險……”
皇上急喊道:“那你們有沒有辦法讓她的燒趕快退下來?”
太醫連忙應道:“我們幾個人,正商議着要如何開方子,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大家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皇上聽了太醫的話,心如刀絞。他奔到牀前,看着面色蒼白憔悴的尋曄,眼淚忍不住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
雨歆早已淚盈於眶,看到皇上如此心痛絕望的樣子,也忍不住潸然淚下。
皇上悽然哀傷地低聲說道:“曄兒,朕過來看你了。從小到大,你都是朕最疼愛的孩子,也是讓朕最放心的孩子,可是這一次,你卻讓朕如此擔心,如此驚慌……曄兒,朕求求你,趕快醒過來,只要你能趕快醒過來,以後你提出的所有的要求,朕都會滿足……朕也要親眼看到你幸福……”
雨歆聽了皇上的一番話,不禁被深深地感動了,也明白了尋曄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這時,侍女們又端來了一碗熱騰騰的藥,喊道:“藥來了,趕快趁熱喝了吧!”
雨歆連忙接過藥碗:“我來喂她喝。”說罷,便走到牀邊準備喂尋曄喝藥。
“歆兒,讓朕來。”皇上端過雨歆手中的藥碗,低啞地說。
雨歆看着皇上將藥一勺一勺地喂入尋曄口中,也忍不住對尋曄說:“姐姐,看在父皇親自餵你吃藥的份上,趕快醒過來啊,不要嚇我們……”說罷,繼續去絞毛巾。
浩軒連忙過來幫她,卻忽然感覺臉上一片潮溼,他擡起袖口輕輕拭去臉上的淚, 將絞好的帕子遞給雨歆,雨歆連忙接過毛巾,給尋曄換了帕子。
就這樣,隨着時間的流逝,冷敷的帕子換了一張又一張,藥方開了一副又一副,藥熬了一碗又一碗,在衆人的一片手忙腳亂之中,尋曄的高燒卻始終沒有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