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歆有喜的消息很快就被皇上皇后和瀟湘等人知道了,連太后和尋菱都得知了這個消息。
浩軒每日進宮上完早朝之後,就立刻回到崇武府,悉心地照顧着她。他也會在雨歆身體比較舒服的時候,帶她進宮去看瀟湘和皇上,尋曄也經常過來噓寒問暖,告知她宮裡的消息。
只是,最近幾日,雨歆身體有些不適,害喜得有些厲害,尋曄也一直沒再過來。
那日,雨歆稍好了些,閒來無事,便心血來潮地擺弄起了蘇繡。
浩軒在一旁看着,故意開玩笑說:“你從來都沒有對我說過,你會繡蘇繡。看來,你還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笨。”
她睨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也不知道是誰,當初還在別人面前誇我‘秀外慧中’。”
他故作糊塗地問:“有麼?我怎麼不記得了。我有那樣誇過你麼?”
她輕捶了他一拳,嗔怒道:“自己說過的話,還想不承認!”
他擺出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委屈道:“就算說過,也只是因爲找不到其他形容詞了而已。我總不能實話實說,說堂堂七公主‘花容月貌,卻其笨如牛’吧。”
她瞪着他,罵道:“蘇浩軒!你是不是身上又癢了?!”
他一臉狡黠的壞笑:“是啊,你來打我啊!”
“你以爲我不敢打你是不是!”說罷,便朝他的手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他順勢一把抓住她的手,站起身來,把她抱了腿上,輕輕地掐了她一下,語氣卻一如既往的溫柔:“你還真打啊。”
她輕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他輕輕地扳過她的臉,迫使她注視着他的眼睛,深情地說:“我當初,是真心誇你的。我一直都無法忘記,那晚在揚州客棧的庭院裡,你的‘出口成詩’,也忘不了你出衆的琴藝和甜美的歌喉……但是,最讓我無法忘記的,是你曾經帶給我的那些心動的瞬間,還有那些感動和震撼。”
她綻然一笑:“算你會說話。”
望着她脣邊又一次露出的淺淺的梨渦,他柔軟的心再次被捲入到了深深的漩渦之中,無法自拔。
就在這時,皇后的一位侍女急匆匆地來到了崇武府。
她見到雨歆和浩軒之後,焦急地說:“蘇公子,七公主,你們趕快去儲秀宮看看!湘貴人生病了!還挺嚴重的!”
雨歆聽了,不禁花容失色,浩軒也是一驚,連忙把家丁叫了進來,焦急地命令道:“快備馬車!”
*
浩軒拉着雨歆的手焦急地走進瀟湘的房間的時候,發現牀前站滿了人,尋曄、皇后和皇上都在,幾位太醫在一旁商議着什麼。
雨歆連忙奔到太醫身邊,問道:“我娘怎麼了?”
太醫知道已經無法再隱瞞雨歆,便說:“回七公主,湘貴人的病,怕是肺癆。”
雨歆聽了,踉蹌地向後退了一步,她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什麼?肺癆?”
望着太醫臉上沉重的神色,她跌坐到了地上。
浩軒和太醫見狀,連忙將她扶起。
她悲痛地倒在了浩軒懷裡,強忍了許久的淚水像掉了線的珠子一般順着臉頰滑落了下來,她絕望地低喊着:“浩軒,怎麼辦……怎麼辦……我真的承受不了……”
浩軒緊緊地抱着她,眼淚也一直在眼眶中打轉,他心痛地安慰她:“別怕,太醫們會想辦法的,一定可以把娘治好的!不要怕……乖,別哭了……當心哭壞了身子……”
太醫見狀,也連忙安慰她:“臣保證,會傾盡全力去治療湘貴人的病,七公主先不必如此擔憂。”
雨歆聽了,連忙掙脫開浩軒的懷抱,跪倒在太醫面前:“求求您,一定要想辦法治好我孃的病,我給您磕頭了……”
太醫急忙扶起了她:“七公主萬萬不可,您是有孕之身,怎麼能對我行如此大禮,更何況,救死扶傷本來就是醫生應該做的,尤其是就湘貴人的命,更是臣義不容辭的!”
尋曄也連忙過來安慰道:“歆兒,別怕,太醫醫術高明,一定能夠有辦法治好湘貴人的病!”
皇后也說:“歆兒,就讓我們把希望寄託在幾位太醫身上吧,也但願,吉人自有天相。再加上皇上的庇佑,瀟湘一定可以度過難關。你也要多加小心,當心肚子裡的孩子。”
儘管這樣說,所有人的心中,對瀟湘能夠度過此次難關都沒有太大的把握。對於“肺癆”這種病,在當時很難找到治癒的辦法,一旦得了這種病,恐怕壽命不久矣。
看着瀟湘的病依舊沒有什麼起色,衆人的心情都愈發地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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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過了整整一個多月,儘管太醫們傾盡心血,換了一個又一個的方子,瀟湘的身體,卻依舊每況愈下。
那日,皇上避開衆人,正色地問太醫:“太醫,你跟我說實話,瀟湘的病,還有沒有希望?”
太醫也不敢欺瞞皇上,便直言道:“不瞞皇上,湘貴人的病,恐怕支撐不久了。”
皇上臉色沉重地低吼道:“支撐不久是什麼意思?”
太醫難過而又無能爲力地說:“回皇上,湘貴人,恐怕最多隻能撐兩個月了……”
皇上震驚:“兩個月?”
“是的,臣不敢再隱瞞。”
太醫進屋後,皇上目光凝滯面無人色地在門邊佇立了很久,很久,竟沒有發現月瑤也在自己的身邊佇立了很久。
終於,月瑤開口道:“太醫的話,我也聽到了……”還沒說完,淚水就已爬滿了臉頰。
皇上沉默了許久,才擠出一句:“早知會如此心痛,當初又爲何不放棄江山。”
“早知會如此悲慟,當初又爲何要爭奪後位。”月瑤望着如血的晚霞,脣邊染起一絲無比悽苦的笑。
皇上低啞地說:“千萬不要告訴歆兒。她會承受不了。”又繼續說道,“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任憑你如何悔恨,都已經無濟於事。朕也不想再怪罪你什麼,以後,好好對歆兒就是了,你對她,要像對曄兒一樣好,甚至還要更好。歆兒肚子裡的孩子,一定要保住。”
月瑤點了點頭,連忙應道:“我會的。”
*
那晚,皇上在牀邊守了整整一夜。
翌日早晨,看到瀟湘緩緩地睜開了惺忪的睡眼,他心中的悲痛愈發的難忍。
瀟湘聲音低啞地開口道:“皇上,你在這裡坐了多久?”
皇上強忍住悲痛,有些頹然地說:“朕在這裡坐了整整一夜。”
瀟湘有些虛弱地問:“我還能活多久?”
皇上安慰道:“湘兒,你放心,有朕日日夜夜地守着你,有太醫爲你傾盡心血地診治開藥,估計過不了多久,你就會好起來……”
瀟湘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應道:“皇上,你不必這樣說,身子是我自己的,我比誰都清楚。”
皇上聽了,心痛地凝視着她。恍惚間,他彷彿看到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站在小橋上撐着油紙傘回眸看他,那嫣然的一笑,卻羈絆了他的一生。那場濛濛煙雨,也一直未曾淡去。
他不禁感性地說:“直到現在,朕才意識到,你早已和江山一樣重要。”
她苦笑道:“我哪裡能跟皇上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相提並論?”
他悵然若失道:“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又如何,萬乘之尊又如何,都比不上失去你的心痛。湘兒,你是不是怨了朕很多年,也恨了朕很多年。”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蹙眉道:“我早已不想再怨,更不敢再怨,不過,還是十分感激你最終選擇了相信我。”
“是朕沒有保護好你,還受到一羣人的矇蔽。若是早知後宮不適合你,我當初就不該把你接回宮。” 他無限悔恨地說,心中早已愁腸百結。
她凝望着他,平靜地坦言道:“你將我接進宮的那一刻,就註定了你無法爲我放棄江山,也註定了,我會成爲後宮的悲劇。就算你一再袒護我,選擇相信我,也依然寡不敵衆。說實話,我怨過你,也恨過你,在生下歆兒的時候,在眼睜睜地看着歆兒只能待在金陵過着清苦生活的時候,在看到她有時候爲了維護我被別人揍得傷痕累累的時候……我都在怨你,甚至恨你。不過,我還是很感激你派人將我和歆兒接回了宮,我最感激的,就是你讓浩軒娶了歆兒。”
他聽了這番話,不禁感慨道:“朕懂了。朕也明白,你不可能不恨我,也不可能不怨我。只是當初,朕還太年輕,也太倔強,甚至太懵懂,所以,就造成了很多無法挽回的錯誤。”
她忽然悽然一笑,問道:“如果沒有歆兒,我是不是就會在金陵苦守一輩子?”
他連忙回答道:“不會!就算沒有歆兒,朕也會把你接到身邊!只是,我等了那麼多年,卻一直沒有等到那一天……”
她聽到他這樣說,似乎也有幾分徹悟了,悵惘道:“那一天,是你將皇位讓與他人的那一天麼?我恐怕會等不到……不過,我還是很慶幸,在我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最後幾個月,你能一直守護在我身邊,我這一生,就算很知足了。”
這時,皇后緩緩地走了過來,她輕輕地將手搭在皇上肩膀上,聲音沙啞地說:“皇上,你已經守了一天一夜了,先去休息一會兒吧,讓臣妾來照顧她。”
皇上搖了搖頭,應了句:“朕不累。”
瀟湘看了一眼皇后,連忙說:“皇上,您先去休息吧,別累壞了身子。我也想和月瑤單獨說幾句話。”
皇上見瀟湘這樣說,便勉強地點了點頭:“好吧,那朕待會兒再來陪你。”
待到皇上緩緩地走了出去之後,瀟湘對月瑤說:“現在只有咱們姐妹兩個,終於可以對你說一些知心的話了。”
月瑤凝望着她,倏然間,眼淚奪眶而出。
瀟湘微閉雙眼,脣邊染起了一絲笑容,像是陷入了回憶中的甜蜜,說道:“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麼?當時的我,在秦淮河畔吹笛,你忽然走到我身邊,誇我吹得很好聽,還讓我教你吹笛子……”
月瑤抹了一把眼淚,應道:“記得。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當時那個場景,那段時光,我也永遠不會忘記。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不會去京城,也一定不會進宮……”
瀟湘聽了,忍不住喟嘆道:“你的確不該進宮,宮裡的那些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也根本就不適合你。”
月瑤對瀟湘推心置腹地說道:“是的,這個皇宮,根本就不適合我!這道冰冷的宮牆,讓我學會的,也只有爾虞我詐,勾心鬥角。那些東西,可以讓我得到皇后的位置,卻無法得到皇上真正的愛。”
瀟湘望着月瑤,淡淡一笑:“皇上他很愛你,不是麼?從他對曄兒的萬般寵愛和重視中,就可以看出來。”
“不,他愛的,只是你的影子。”說着,月瑤心中再次泛起了一陣落寞,“他之所以會如此寵愛和重視曄兒,是因爲她是他唯一嫡出的女兒,再加上曄兒這孩子,也算比較爭氣。其實,他唯一想立的皇后,只有你。”
瀟湘怔住了,難以置信地低語道:“這怎麼可能……”
月瑤由衷道:“其實,我現在多希望,他當初立的皇后是你。這樣的話,你就不會再受這麼多的苦,歆兒也不會再受這麼多的苦。”
“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現在,我只希望你能一切都好,你要代我好好地活下去,好好地去愛皇上,也代我,照顧好歆兒。”瀟湘緊握住月瑤的手,眼淚也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
“你放心,我會的,你也要好好地吃藥,好好地養病,我也要你活下去!”月瑤將瀟湘的手握得更緊,試圖給她堅持下去的動力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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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時候,真的會覺得,兩個月的時間,實在太短暫。
皇上和皇后等衆人終日守護在瀟湘身邊,似乎有說不完的話,也有說不完的悔恨和歉意……
儘管太醫們依舊在嘗試着各種努力,衆人也輪流守護照顧着瀟湘,給她支撐和鼓勵,那一天,卻還是悄無聲息地來了。
那天,雨歆睜開了朦朧的睡眼,看到坐在自己身邊的浩軒,連忙問:“我娘怎麼樣了?”
浩軒臉上有着掩飾不住的沉重,卻依舊安慰她說:“你好不容易睡着了,再睡一會兒吧。大家現在都在陪着孃親,她應該不會有事的。”
雨歆強忍住身體的不適,微微蹙眉道:“我怎麼睡得着……浩軒,你知道麼,這些日子,我真的好難受。有時候,一難過,就會嘔得更厲害。”
他輕輕地摟住她,撫摸着她傾瀉下來的如墨的秀髮,心疼地說:“我瞭解,說實話,每次看到你難受的樣子,我心裡也特別難受,好想代你痛,代你難受。”
她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道:“浩軒,我可以不要這個孩子麼?我真的太難受了,與其整天提心吊膽,讓大家爲了我分心,還不如……”
他微怔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如果你不想要,那就不要了。”
望着他愈發憔悴的面容,她悄聲道:“其實,我也很想要個孩子,只是,這個孩子,來得時候不太對。我答應你,只要你願意,以後我給你生多少個孩子都可以。”
“我明白。”他輕吻了她一下,“你以後只要再給我生一個孩子就夠了。懷胎十月的日子,實在是不太好過。”
她柔情似水地望着他:“那我下次給你生一對龍鳳胎好不好?”
他終於彎起嘴角勉強一笑:“就這麼說定了。”
她輕聲道:“那我一會兒就去找太醫給我開副藥。”
“好。”他又叮囑她道,“不過還是得讓太醫幫忙瞞住大家。”
就在這時,尋曄急匆匆地跑了過來,臉色凝重地喊道:“歆兒,湘貴人在喊你,你快過去!”
雨歆聽了,連忙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