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沒多久,雨歆把太醫帶了過來。這時,瀟湘已經睡着了。
太醫診治了一番,又把了脈,開了方子,臨走前,對雨歆說:“湘貴人的病,一定程度上是由於急火攻心,臣給湘貴人開了一些藥,讓湘貴人喝下去,把燒先退下,如果病情還是沒有好轉,臣再來診治。”
太醫離去之後,雨歆便問侍女們:“我娘病了多久?”
侍女們的神色中略帶遲疑和猶豫,雨歆見狀,正色道:“你們實話實說就好。”
侍女們如實地說:“湘貴人前段時間總是咳嗽,有時候,身體也有些不舒服,但是一直都跟我們說只是回宮來不太適應,沒什麼大礙,就沒有請太醫來瞧。”
雨歆略帶責怪地問:“我娘身體不舒服,你們爲什麼不告訴我?”
侍女們回答道:“湘貴人一直對我們說沒什麼大礙,還說讓我們不要告訴七公主您。”
雨歆微微蹙眉,思忖道,想來娘也是爲自己和浩軒的事所擔憂,又幫不上什麼忙,所以急火攻心,之所以不想讓自己知道,是怕自己再因此擔心。
又對侍女們吩咐道:“你們先去拿藥,我來照顧娘。”
說罷,雨歆坐到牀沿,輕輕地握住瀟湘的手,低語道:“娘,您身體不舒服,爲什麼不肯告訴我,還一直瞞着我。我知道,是我不好,又讓您因爲我而擔憂。娘,都怪我,這些日子一直都在忙自己的事,都沒有很多時間來看您,陪您,照顧您,我以後,一定經常來看您,您要趕快好起來啊。”
見母親依舊在沉沉的睡着,雨歆心中更是一陣焦灼不安,不禁在心中默唸道,這一次,也一定要化險爲夷……
*
春禧殿中。尋曄還不知瀟湘生病的消息,正在爲雨歆縫補着定做的衣服。
就在這時,尋菱來了。
尋曄見是尋菱,微微一怔,還是維持着禮貌請了個安。
尋菱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尋曄,我們好久沒有好了地談一談了。”
尋曄淺淺一笑,嘴角勾起一絲嘲弄:“姐姐,你想談什麼呢?我們,似乎也沒什麼好談了。”
尋菱苦笑了一下:“爲什麼,你們現在都要爲了同一個人,拒我於千里之外?你和我之間,是不是也回不到從前了?”
“似乎我們從前的感情,就沒有多好吧。” 尋曄漠然地說,“你對我,從來都不是真心實意;我對你,也只是禮貌客套。其實,帝王家的兄弟姐妹之間的感情,不大多如此麼。”
“其實,我從小就很羨慕你,有着嫡公主的身份,或許就是因爲這樣的身份,父皇對你的期望都是和別人不一樣的。”說罷,尋菱的臉上便浮起一絲失落和黯然。
尋曄無奈道:“嫡公主又如何?照樣會有自己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
尋菱一針見血地問:“你是說浩軒麼?”
尋曄輕描淡寫地應道:“不是他,還會是誰。”
尋菱緊緊地盯着尋曄的臉,犀利地問道:“所以,你恨雨歆麼?”
尋曄不假思索地說:“歆兒是我最心愛的妹妹,我怎麼會恨她。”
尋菱拼命地抑制住自己的情緒,尖利地說:“可是,是她奪去了你最心愛的男人。當你看到他們那麼親密地在一起恩恩愛愛,甚至打情罵俏時,你難道不會吃醋麼?如果你敢說你不吃醋,證明你根本不愛蘇浩軒!”
“我也是人,我也會吃醋!” 尋曄理性地說,“但是,跟吃醋比起來,我更希望看到歆兒幸福。”
尋菱忽然大笑起來,激動地說:“妹妹,你這樣,不累麼?其實,你遠沒有那麼善良,也遠沒有那麼大度,雖然看起來你似乎一直都在幫雨歆,但是,你並不是發自內心地對她好,你只是爲了彌補上一輩的遺憾和愧疚罷了!至於浩軒,恐怕也只是你對雨歆忍痛割愛的一種彌補罷了!”
尋曄面不改色地說:“我承認,在一些人眼中,我不是一個很大度的人,甚至也不是一個善良的人,但是,我對歆兒好,完全是出於血濃於水的親情,和一種相見恨晚的珍惜,與愧疚和歉意無關!”
尋菱嘲弄地勾起了嘴角,奚落道:“血濃於水的親情?整個皇宮,除了父皇,就是隻有蘇家兄弟和你這個傻瓜纔會承認她,連你母后對她的承認都是出於歉意和愧疚,這樣的‘妹妹’,哪裡能夠和你的心上人相提並論?說到底,你對她的好,恐怕也只是出於憐憫罷了。”
尋曄平靜而又充滿感情地說:“就算歆兒不是我的妹妹,我也會對她好,也會很喜歡她,甚至很愛她,因爲,她和我在皇宮中認識的所有人都不一樣,她是那麼單純,那麼善良,乾淨得沒有一絲雜質,柔弱的外表下卻隱藏着如此剛烈的性格,我想,正是因爲如此,浩軒纔會如此傾心於她。姐姐,如果歆兒沒有被浩軒愛上,想必你也會很喜歡她吧。”
尋菱猶豫了半晌,悵惘地開口道:“如果我也不知道她的身世,或許,我會喜歡她。但是,一想到她的出身,一想到當年湘貴人和我母妃爭寵,我就對她毫無好感,尤其是,她還搶走了我最愛的男人,讓我不得不恨她!我承認,當初是我在太后面前告的密,甚至故意誇大其詞,也是我,故意激怒她,在親眼看到她被打得皮開肉綻的時候,一點同情惻隱都沒有,甚至在她身受重傷的時候,故意說那些話將她逼出宮……”她平復了一下情緒,繼續強硬地說道,“你說我殘忍也好,說我惡毒也罷,都是因爲我深深地愛着那個男人,我吃醋,我嫉妒!你難道不知道,女人嫉妒起來真的很可怕,有時候,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爲什麼會那樣做!”
尋曄同情地看了一眼尋菱,惋惜地說:“姐姐,其實你也蠻可憐的。你知不知道,正是你這樣瘋狂的嫉妒,讓你連同浩軒之間的友情都失去了。”
尋菱決絕地說:“如果得不到他的愛情,得到他的友情又有什麼用,還不如,就這樣,形同陌路!”
尋曄輕嘆了一口氣,略帶失意地說:“像浩軒這樣的人,能成爲他的知己,又何嘗是件容易的事。從小到大,浩軒就是被很多女孩子欣賞仰慕的對象,一些女孩子想盡辦法地想要接近他,卻發現怎麼都走不近她。他看似很容易接近,卻不是很容易讓人瞭解。我曾以爲,他是那種胸懷大志的人,不會羈絆於兒女私情。直到歆兒出現,才讓我對他的看法徹底改變。正是因爲歆兒,才讓我看到了他柔情的一面,我才知道,原來,他也會一直那樣寵溺地看着一個女孩,會努力地讓她開心,她鬧脾氣時他從來都不會生氣……想着想着,其實也會有些淡淡的失落,但是,想到歆兒能被這樣一個男人一直寵着愛着,也的確覺得挺幸福的,跟幸福比起來,那點失落根本算不上什麼。”
尋菱又問道:“如果那個女孩不是雨歆,你是不是也會嫉妒得發瘋,甚至也想要試圖橫刀奪愛?”
尋曄搖了搖頭,斬釘截鐵地說:“不會。能被浩軒喜歡上的女孩,也自然會是我所欣賞喜愛的那種女孩。”
“哦?”尋菱歪着頭,一臉懷疑地問:“你和他,如此心靈相通麼。”
尋曄淡然一笑:“如果還不能做到心靈相通,十幾年的朝夕相處,豈不是對光陰的虛度?”
“那麼,蘇浩廷呢?你和他,也是如此心靈相通麼?”
尋曄聽到尋菱如此問,不禁遲疑了片刻。
尋菱見狀,繼續逼問道:“你根本不愛他,對麼?”
尋曄連忙說:“雖然我現在和浩廷只是朋友關係,但是我會試着去愛他的。總有一天,我會愛上他。”
“既然不愛,你又何必勉強自己呢。” 尋菱若有若無地笑了笑,黯然道:“連我都已經快要明白的道理,你爲什麼還是一點都不明白呢。”
尋曄看着尋菱,一時竟不知要說些什麼。
*
那邊,儲秀宮中。
雨歆喂瀟湘吃了藥之後,就一直守護在牀邊。
這一守,就守到了亥時。侍女又遞過來了一張帕子,瀟湘的額頭卻依舊滾燙。
雨歆緊緊地咬住嘴脣,爲瀟湘換着帕子。
侍女小蘭輕聲地問:“湘貴人出汗了沒有?”
雨歆搖了搖頭,目光中滿是焦灼,又對侍女們說:“時辰不早了,你們都先下去休息吧。把水盆和帕子放在那兒,一會兒我來換。”
小蘭關切地問:“七公主,您不回雨瀟軒嗎?”
雨歆心痛地說:“我娘這個樣子,我又怎麼能回去,今晚我就在這裡陪着她。小蘭,你替我去趟雨瀟軒,告訴我的侍女們今天不回去了,免得她們擔心。其他人都先去休息吧。”
“好的。”小蘭連忙應道:“那我們先退下了,如果有事的話,儘管叫我們。”
侍女們退下後,雨歆望着依舊高燒不退的瀟湘,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低聲說:“娘,您不要嚇我……您上次生病,就已經讓我很害怕了……您這一次,也一定不要有事!”
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她喃喃自語道:“如果浩軒現在在我身邊的話,就會好一些,至少,他還會給我支持和安慰。”
*
此時的浩軒,坐在窗邊,望着窗外的一彎新月發着呆。
此時,他心裡所想的,全是雨歆。儘管只和她分離了幾個時辰,卻覺得像是過了好幾天一樣漫長。
他拿起桌上的蕭,輕輕吹了起來。他吹的,正是雨歆曾唱過的那首“江南調”,餘音嫋嫋,不絕如縷。
一曲吹罷,便聽到身後有人說:“哥,我從來都不知道,你竟然還會吹簫。說,你是什麼時候揹着我偷偷學的?”
他緩緩轉過身去,對浩廷淡淡一笑:“我是剛剛學會的,吹得不好,你可不許嫌棄!”
浩廷笑得更加粲然:“是爲我嫂嫂學的吧?我猜啊,你現在肯定滿腦子裡全是她!”
浩軒聽了,輕捶了一下浩廷:“你這小子!歆兒不是說,不許你叫她嫂嫂麼?”
“不叫她嫂嫂,難道叫她‘歆兒’?我倒是想這麼叫,就怕某個人聽了會揍我!” 浩廷說罷,白了浩軒一眼。
浩軒大笑起來,爽快地說:“你可以這麼叫!”
浩廷撇了一下嘴:“算了,我還是把這麼親暱的稱呼,留給另外一個人吧!”
浩軒聽到浩廷提起尋曄,便說:“廷兒,你一定要好好地愛尋曄,用你的一輩子來珍惜她,對她好!尋曄是個很好的女孩,我欠她的,實在是太多了。”
浩廷開玩笑道:“所以,你讓我來幫你償還?”
浩軒一時沉默了。
浩廷見狀,也認真了起來:“哥,我問你,如果沒有遇見雨歆的話,你會愛上曄兒麼?”
浩軒微怔,回答道:“我不確定。”
浩廷繼續問道:“就算你明知道她愛你,你還是不確定自己會愛上她?”
浩軒坦誠地說:“說實話,尋曄不是那種讓我傾心的女孩,她太優秀,甚至太完美,同樣,作爲一個女孩子,也有些強勢,那樣的女孩,適合和她稱兄道弟,甚至做紅顏知己,卻不太適合做人生伴侶。她在我心中的位置,也的確是和別人是不一樣的,可以說,她是我除了歆兒之外,唯一的紅顏知己。”
“我懂了。” 浩廷深深地看了浩軒一眼,“那麼,我也跟你說實話吧,如果不是因爲早已愛上尋曄,恐怕我也會愛上雨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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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軒怔忡:“你說什麼?”忽然,他又不禁想起了四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雨歆偶爾會和浩廷一起打打鬧鬧的情景。
“你曾經之所以會爲雨歆動心,不也是因爲她真的是個很讓人心疼,很讓人有保護慾望的女孩麼。她不只是外表很乾淨,她的心,也是乾淨得沒有一絲雜質,她那麼單純,那麼善良,甚至有些不諳世事。她總是喜歡將自己僞裝得很堅強,儘管那種僞裝有時候看起來真的很拙劣……”浩廷忍不住將埋藏在心中的話說了出來。
浩軒定定地看着浩廷,覺得他也將自己的一部分心裡話說了出來。
浩廷繼續說道:“只是,我的心裡早已有了尋曄的位置,就不能也不允許再有別人。”
浩軒讚許地說:“有你這樣的人愛着她,尋曄也真的很幸福。”
浩廷輕嘆了口氣:“只是,我什麼時候,才能換來她全部的愛?”
浩軒連忙安慰道:“或許你應該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