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相思刑2

往後的日子, 君墨宸依舊按時上早朝,勤勤懇懇的打理政事。只是每當夜幕降臨,他卻一個人待在秋宸殿, 喝的爛醉如泥。

沒有人敢上前去勸, 反正勸了也不會聽。可又不能不給他酒, 誰讓他是皇帝。也只有在這時, 君墨宸才覺得, 自己作爲皇帝還是有些好處的,至少沒人再會來管束自己了。

爹是從來不會說的,會說的也只有師兄了。可師兄已經走了, 他這算是自由了麼?

有些賭氣的一杯接着一杯的灌進嘴裡。

都說相思重了會在夢裡見,清兒, 你到底是多恨我, 終是恨到夢裡都不願相見麼?

一連多日這樣的放縱, 可每天對朝政依舊是那樣的盡心盡力,讓朝臣也沒有去說的理由。只是幾個忠厚的老臣在聖書閣議事的時候, 偶爾會提一二句,但君墨宸不過敷衍幾句。

他算不上仁厚之人,他的脾氣也很大。可既然諾了,他也已經盡力不去遷怒任何人了,可算有些事情, 他不希望太多人來干涉。

夜又來臨, 這一日並不曾下雪, 可化雪又比下雪更添了幾分的寒。君捻雪早已聽得君墨宸醉酒之事, 她宮裡上大下小都在勸她來看看。她一直猶豫着, 直到今日才走了過來。

來時,淺茶恰巧有事不在, 只是一個老太監在門外守着,見她來了,卻像是見到救星一般。

然,君捻雪擺了擺手,站在屋外悄悄的往裡看去。君墨宸果然在屋裡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偶爾停下不過在嘆氣,又只是一個勁的灌着。

她還在猶豫着要不要走到屋裡去,一旁的老太監就開口了。

“公主怎麼也不進去勸勸皇上?在這樣下去皇上的龍體哪能受得了?”老太監喋喋不休說着,彷彿她再不進去倒是她的不對了。

君捻雪搖了搖頭,笑道“皇上又不是真的醉了,你怕什麼?再說了他喝的那哪是酒啊。”

“公主又說笑了,這哪不是酒了。皇上每夜都在這秋宸殿醉酒。這樣下去,可怎麼辦纔好。”

“好了好了,你下去吧,本宮進去勸勸他便是。”說着,君捻雪聽得有些厭煩,便將他揮退了,這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君墨宸見有人來了,不過眯起眼睛看了看,見是君捻雪,便不再說話,繼續飲酒。

“皇兄也太過吝嗇了,這美酒日日喝着,怎麼也不叫上我一起?”君捻雪奪過他手裡的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

“你一個姑娘家喝什麼酒?”君墨宸看了一眼妹妹,垂了眼瞼,卻也沒多說。

君捻雪故意氣他,將杯子放在脣邊喝了一口,沒想到,竟然是水。呵,你果然喝的不是酒。

三十三天,離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你把這杯中的相思斟滿,又一盞一盞飲下。

皇兄,你這是何苦呢?君捻雪沒敢問出聲,她知道他爲何而苦,但是她也沒有辦法。

“都說了,你一個姑娘家,喝什麼酒?”君墨宸將她手中的壺搶了過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君捻雪見他又準備給自己灌“酒”,不禁笑了:“皇兄這是和誰堵性子?難不成是想把柳大哥氣活過來不成?”

他沒接話,若是能氣活,倒是可以試試。

“皇兄如今是不願再和雪兒說話了,舊日裡還曾唸叨幾句。”君捻雪只是自顧自的說着,又偷眼去看他。

“是麼?舊日裡唸叨你,你不是一直嫌煩麼,後來越性都不理了。”君墨宸知道君捻雪是來給自己開解,只是這種事情豈是旁人說開解就開解的。又不好拂了她的好意,只是說着笑了笑,又將杯子的水灌了下去。

君捻雪見他壺不離手,撒嬌道:“皇兄你也忒壞了,一個人時,一個人喝着就算了,如今我來了,也不給我嚐嚐。”

說着,又將他的手掰開,自己把酒壺抱住。

君墨宸見她抱住酒壺,也不說話,便將自己的酒杯扣到在桌上。

“等閒了,把你的事情辦了吧。”

君捻雪怔了一下,反應過來是在說她的婚事,倒是有些羞澀,推笑道:“怎麼,皇兄嫌我太煩了,要急着趕我走了?”

“倒不是,只是這下去也沒什麼好等的了,再加上今年秦越都在金陵,他們也好團聚一下。”君墨宸笑道,他又怎麼會嫌她煩,多好歹,她是他的妹妹,亦是手足。

“秦越哥哥今年不用去邊關麼?”君捻雪有些驚訝,這倒是難得的很。

君墨宸點了點頭,應道:“不用,明年秋日再過去。”

“哦,可是,我……”君捻雪一時竟想不出拖延的理由,她心裡不住的擔心兄長。若是出閣了,就算可以每日回宮,終究是不方便。

君墨宸看的出她的心思,笑道:“放心吧,我不會有事,也不敢有事。總不能耽誤了你。”

“你終究是嫌我煩,我明日搬去烈親王府照顧皇叔去。”君捻雪扁了扁嘴,裝作一臉委屈。

君墨宸起身向裡面走去,不多時又走了出來,手裡拿着一物。是那封信箋,他含笑着遞給了君捻雪:“你看看吧。”

她半信半疑的從他手裡接過,打開看時,是柳逸清的字跡。是遺書麼?

那四句話看完,她緊咬着下脣不讓自己失態。難怪,難怪宸哥哥一直仿若無事人一般出現在衆人面前,哪怕後來柳大哥的屍首失蹤了,也沒一句話。

“除了最後那句,其他的,他先時都說過。真是,死了還放心不下。我哪裡就那麼不讓人省心了。”君墨宸嘟囔着,看似在抱怨。

君捻雪亦是笑了,你若好好的,他在九泉之下自然安心。

“對了,下次若你碰到小樳,幫我問她一句,爲何不告而別。”君墨宸說着,將君捻雪手裡的信箋搶了去,又催她回去。

“你說這世間的刑罰,哪一種最讓人痛不欲生?亦或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躺在牀上,君墨宸忽然想起那年柳逸清問他的話。

其實,梳洗凌遲鋸割三種不過是身體之痛,若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這樣的刑罰,只有相思罷,而且是這種思而不得的相思。

逸清,相思不是刑,卻比極刑痛。

是我不好,故而此生甘願受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