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你們知道五星生產隊該怎麼走嗎?”
他年紀大約剛過花甲,穿着灰布長衫,面容和善,說話的時候語氣也不急不緩,看上去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樣子。
只可惜先前似乎是經歷了不太好的事情,老人臉上帶着明顯的擦傷,有些嚴重的地方甚至都已經破皮見了血,他的腿腳似乎也不太好,拄着個紅木柺杖,走路一瘸一拐的,行動很是不便。
“您就順着面前的這條路一直走,然後……”
老人問的這個地方附近有個池塘,夏天的時候,衛學文經常帶着弟弟們過去抓魚,對他來說很是熟悉,分分鐘就給老人說出了好幾種能過去的路線。
“不過爺爺。”衛學文見他身上揹着個包袱,看着還有些重,腰都被壓得有些彎。
衛學文皺了皺眉,忍不住詢問,“您是去那邊探親的嗎?”
“算是吧。”
老人微微笑了下,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可是……”
聽到這話的福姐看了眼陰沉沉的天色,只見烏雲密佈,隨時都有可能要下雨的樣子。
人們避雨的用具不是雨傘就是蓑衣。
蓑衣和雨傘的體積都很大,根本不可能塞在小小一個包袱裡面,顯然老人是沒有能夠躲避雨的工具的。
“您要過去的話,光靠兩條腿走,起碼也得好幾個小時,要是半路上突然下雨了……”
“是啊爺爺。”衛學文也在一旁幫腔,“這天氣眼看着就要下雨了,要不您今天就別去了,先找個地方住下吧,等天晴了再過去。”
“有些事情要處理,是萬萬不能耽擱的。”老人搖搖頭,看了眼不遠處的天空,目光深邃,“你們還小,不懂的。”
“那您要不在這裡等一下,我回家給您拿個蓑衣過來。”
對方的年齡和衛紅旗差不多大,又都是一樣的腿腳不便,人還很和善,衛學文看着對方就想起了自家爺爺,下意識就想多幫忙。
“過了我們生產隊,前面要走個一兩公里才能到下一個生產隊,路上也沒有什麼能夠躲雨的地方。”
按照老人現在的狀況,這一兩公里他起碼也得走上好幾個小時,到時候要是下雨了,可真就誰都幫不上忙了。
“謝謝你的好心,不過放心吧,我不會被雨淋到的。”說着他便就要離開。
只是再走了幾步,就又想到什麼一般,又重新折了回來。
“小夥子。”老人在衛學文面前站定,指着福姐語重心長,“你可要好好保護你妹妹,別讓她受傷。”
“福姐是我們家的小福星,我當然會保護好她的!”
聽到這裡,不止衛學文,就連衛學武也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信誓旦旦。
“小福星?倒的確是這樣。”
聽到他們的回答,老人滿意地捋了捋自己的鬍鬚,臉上露出欣慰的神色,但還是強調,“你要一直記得這點,始終都不能忘記,要好好對她,不能做忘恩負義的人,否則會遭天譴倒大黴的。”
“我們會的。”
雖然不知道老人爲什麼這麼執着,但衛學文他們本來就很喜歡福姐,自然也會一直保護福姐的,對這話並沒有任何的異議。
老人又把視線落到了福姐身上。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福姐知道這話是對着自己說的,可她畢竟沒有讀過書,儘管再努力地去聽,還是不能理解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聽不懂爺爺說的。”她垂着小腦袋,神色有些沮喪挫敗。
“現在聽不懂不重要,日後你自然就會懂的。”老人溫柔的摸了摸福姐的腦袋,“過去的過去都已經過去了,不要再回頭看,你的未來會越來越好的。”
說完,對方便朝衛學文他們擺擺手說再見,拄着柺杖慢慢離開了。
“真奇怪。”衛學文聳聳肩,“說話神神叨叨的。”
回到家之後,他就把這件事情告訴給了高秀菊他們。
“你們遇到的是個算命先生嗎?”
林美娥跟林曉玲對視了一眼,都看懂了彼此眼神的震驚。
灰布長衫,瘸腿,拄着個紅木柺杖……這描述,不就是給李春花算命然後被打的那個嗎?
這也太巧了吧?!
林美娥抽抽嘴角,“他說咱們福姐是小福星嗎?”
“對呀。”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他前一秒才說過的話,自家媽媽後一秒就忘了,然後又問一次,但衛學文還是認真回答着,“那個爺爺還讓我們一直保護好福姐,說不要忘恩負義,不然會遭天譴倒大黴。”
遭天譴,倒大黴。
不知爲何,聽完這話後,林曉玲就想到了前不久才摔跤流產的李春花。
這麼想着,她就把視線又轉到了不遠處,正在圍在高秀菊旁邊看着她從蜂巢裡取蜜的福姐。
似乎是感受到了林曉玲的視線,福姐很快轉過頭來。
“媽媽?”她歪了歪腦袋,明亮如水的眼眸裡寫滿了疑惑。
林曉玲搖搖頭,示意沒事。
福姐這才放心。
看着福姐的背影,林曉玲的心越發堅定。
不管那話是不是提點他們的,反正她早在把福姐領回來的那天起,就當對方是自己的親女兒看待,更何況這段時間的相處下來,她是越來越喜歡福姐了,自然不會去做傷害她的事。
這句話,不會應驗在她的身上的。
……
紅星生產隊兩頭都有河流經過,只不過人們洗衣服的時候,還會經常拿到東口的河邊去。
西口的那條河水流量不大,平日裡洗衣服什麼的,倒還夠用。
可偏生那附近是大片大片的莊稼地,經常有人爲了澆地直接挖水渠,給半途攔截了。
洗衣服洗到一半,結果沒水了,你說這氣人不氣人?
而村東口的那條河水量,不僅就比這邊大太多,而且還不容易攔截,哪怕是距離稍微遠了點,也還是有不少人願意把衣服拿到這邊去洗。
“福姐跟緊我,走路的時候小心一點。”
林曉玲端着木盆,裡面放滿了衛家人的髒衣服,福姐抓着她的衣襬,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身後。
本來她是要一個人來的,但福姐說什麼也要過來一起幫忙,林曉玲不好拒絕,就帶着福姐一起來了。